贾敛写信是两个月前,路上耗了一个月。
  他担心裴酌在桃李河原地出现,一身湿漉漉的被风吹感冒,命人搭着茅庐日夜等候。
  他在岸边等了数日,忽觉得不对。
  若是能从桃李河原路返回,应该一个月前就出现了。
  裴酌可能在稍远一些的南边,拖拖拉拉地回京,平常人耗时一日,他要走三日。
  萧循决定南巡。
  他从玉京下扬州,用了十日,究竟是什么天涯海角,裴酌才能走了两个月还毫无音讯。
  今夜扬州城不寐。
  林良玉属下留下的记号十分好找,就在一间客栈,他只有一个人,“裴酌”身边的人是个高手,只能远远跟着不丢就好。
  偶尔大胆一些,坐在二人隔壁桌吃饭,听到他们谈话,提到“回玉京”、“皇帝”的字眼,那个高手似乎不太想回玉京,被美人催着回。
  萧循从屋檐飞下,站在一道房门前,抬手敲了敲:“林良玉。”
  听见有人报主子的名字,里面的人倏地一惊,打开门,眼睛眨了眨,才看清是陛下。
  “陛……那二人在隔壁左数三间。”
  萧循点点头,径直走过去,照旧敲门。
  “裴酌。”
  门开的一瞬,飞出一把梨花针,迎面逼向几个大穴,会使人麻痹失力。
  萧循闪身,刹那间拦住一根银针,眼神闪了一下。
  下一刻,里面的人出来,却见外面空空如也。
  林良玉口中的草包美人裴倬微微探头:“阿陆,你不是说来者不善吗?人呢?”
  名为阿陆的高手皱眉道:“他走了。”
  裴倬心大地说:“哦,找错人了吧。”
  阿陆:“……”他都叫你名字了。
  ……
  萧循顺着楼梯往下走,脚步沉稳,脸色稍霁。
  见到梨花针,不需见人,他便知道不是裴酌。
  ……
  大雨骤歇,天空放晴,灿烂的阳光将地上的水洼烤干。
  床尾的被子里悄悄钻出一个幼崽,爸爸还没醒噢。
  裴复复开门出去,走到另一间门口,扒着门缝,轻声道:“叔叔——叔叔起床了吗?”
  一个护卫伸着懒腰出来,弯腰把他抱起来:“今天去哪要……去哪玩儿?”
  裴复复:“我去问新来的奶奶。”
  刘员外的小公子在学堂进步明显,被夫子夸奖,给他补课的裴酌获得了二十两奖励。
  他把隔壁的大院子也一并买下来,安置无家可归的人。
  里头是大通铺,房屋虽陋,能遮风挡雨,对于乞丐而言,已是梦寐以求的安居。
  护卫抱着裴复复进去,找到昨天因为大雨刚过来避雨的老妇人。
  裴复复:“奶奶,你在哪里要饭的?”
  老妇人:“官府、官府边。”
  裴复复点点头:“奶奶好好呆在家里吃饭噢,我替奶奶去要饭。”
  老妇人:??
  护卫:“……”习惯了。
  今日的扬州城似乎格外热闹,隐隐还有锣鼓声。
  他抱着崽儿走到衙门一条街,才弄明白,原来是陛下南巡到了扬州。
  “你去运河上看龙舫了么!天子坐的船,十几条,气派!”
  “龙舫算什么气派!我刚才挤到前面去,看见皇帝了!还以为是神仙下凡,就跟话本里二郎神一样!”
  护卫乐呵呵的,原来是陛下来扬州了,裴夫子勒令他们下雨不准出门两天,消息都闭塞了。
  等等……陛下来了!
  那夫子岂不是可以蹭船回去?
  他要赶紧回去告诉夫子。
  “复复,我们先回去,叔叔有事要跟你爹说。”
  裴复复提醒道:“叔叔,今天是周三,不上班噢。”
  爸爸不会早起的。
  护卫噎住,是啊,就算陛下亲临又如何,天大地大没有裴夫子睡觉重要。
  等他发觉自己脑海中出现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时,他已经被小崽子拉着往热闹的地方凑了。
  扬州占尽地利人和,李卿宴上任以来,数今天最风光。
  他穿着四品官服,迎接天子的浩大队伍,他站在最前面,亲眼看着陛下踏上扬州的土地。
  上一次见面,陛下还是太子,锋芒收敛,这次一看,不敢直视。
  他随陛下步行检阅扬州城,周围百姓也十分配合,不远不近驻足,生活确实比别地富足。
  随行的官员是个人精,见陛下眼里隐有满意之色,便毫不吝啬地夸起知府。
  “扬州人杰地灵,又有江南第一学府,将来必定为我大宣输送栋梁,李大人劳苦功高,简在帝心。”
  李卿宴老脸微红:“不敢、不敢,臣只是奉命办事。”
  “午膳已经备好,都是一些江南特色小菜,请陛下移驾广陵酒楼,登楼阅江。”
  萧循却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前巡。
  随行的官员愣了一下,不知陛下要走到何时,怎么越走离百姓越近了。
  不过有他在就不会冷场。
  “李大人代天牧民,这一路走来,所见之景,鳏寡孤独皆有所依。”
  李卿宴:“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臣心中唯独挂念百姓饥寒——”
  话音刚落,一道奶呼呼的声音惊喜地接道:“那可以给我一点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