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真身上涌起一股寒意,不知道该不该往前走,一时停住。
这蝴蝶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是谁看穿了她的行踪?
微风吹动她额间的头发,她眼中神情变幻,试探着向前踏了一步。
一只手同时抓住她肩膀,轻轻一扭,姜真清晰地听到自己肩膀处清脆的喀嚓声,还没有来得及疼痛,整只胳膊就已经脱臼。
她体内气息一时紊乱,下意识忘记了维持法诀,慌乱中显现出身形来。
姜真回过头,重新聚集起体内之气,想要推开卸了她肩膀那人,却猝不及防被抱起来。
那人直接从她身后箍住她的腰,贴在她耳后轻轻笑起来,语气莫名。
“是你啊。”
第36章 等价
这声音熟悉又不熟悉, 明明前一刻才听到过,此刻又陌生无比。
姜真头脑冷静下来,分清了其中区别, 只是刚刚那声音是刻意含着气声, 装得柔弱罢了。
原来他刚刚全是装的!
方佳伶抓住她胳膊, 轻轻按压着她的肩膀,胳膊脱臼了,有种麻木的疼痛,方佳伶的手心是烫的,可能刚刚才用捂子捂过, 放在她肩膀上,热意隔着一层衣服贴上肌肤。
他手微微一动,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就将她胳膊重新接上, 姜真这时候才仿佛被滞后累积在一起的疼痛刺了一下, 闷哼一声。
方佳伶深深看了她一眼, 下巴放在她颈窝上, 硌得她生疼,声音轻柔:“对不起嘛, 我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姜真缓过神,脱开他怀抱, 怒目而视。
果然是他!
姜真心中对方佳伶的警惕值瞬间拔高,他根本不知道用了隐匿之法的人是她,只是察觉到了一点不对的气息, 就跟踪了她一路。
她隐匿身形, 只是想看看他和封离谈得如何,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也没有对他不利。
他跟上来,只是单纯地想杀人——这神经病。
方佳伶就穿着刚刚那套衣服,眼睛上挑,脸上兴味盎然的神色稍纵即逝,哪里有刚刚半点柔弱的样子。
她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上来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姜真皱眉。
方佳伶拂过她肩膀,那只停在她肩上的蝴蝶,在他手下化为飞尘:“这是我的剑意,我看不见你在哪,但剑不会认错人。”
姜真凝神,看来这人对剑意的掌控真的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甚至能将剑意化为活物。
这么一想,她丹田里那把锁,果然是他留下的。
他打量着她,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尖抬起来,眼神锋锐:“我给你留的那把锁被解开了,谁给你解的,封离吗?”
姜真真是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理直气壮的语气,莫名其妙在她丹田里设锁,居然还敢来质问她:“解了又怎么样,和封离有什么关系?”
方佳伶冷笑:“剑意锁挂在丹田深处,寻常探视根本发现不了,你和他双修了?”
姜真没想到他会有这么离谱的猜测,她才不想和方佳伶浪费口舌解释,反唇相讥:“怎么,你是以他正宫娘娘的身份来质问我?”
“呦,你还念着他呢。”
方佳伶不动声色,纤细的手指攀着姜真的脸,大声讥讽她:“他先是娶了那个姓唐的,这个没了,又马不停蹄地跑去诸敝州提亲。娶了这么多女人,他可从来没想过给你一个身份,你还在这里做着春秋梦,给他当一辈子情人。”
……他还有脸说,她再怎么糊涂也略逊他三分,他可是连着自己和族人都被吸血敲髓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懒得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封离就没发现你是男子?”
“你看我这样,像男子吗?”方佳伶压低声音,含着气声重新开口,声线妩媚,贴在她耳朵微微震动。
确实不像……方佳伶腰肢纤细,面容娇艳,只要不用本音说话,任谁看来都是个漂亮的女子,顶多只是身量高挑些,胸膛平坦点。
可她看到上一世的方佳玲,明明就是女人啊。
她说道:“你是男子,为什么要装成女子模样?”
“我没有装。”方佳伶咬着字说道。
“……”姜真道:“你是天阉?”
方佳伶冷笑一声:“我是不是天阉,你难道不清楚吗?”
他和姜真斗完嘴,才发现自己被姜真带偏了,仙人之体哪有什么天阉,她就是故意的。
他秀眉微竖,看上去有点火气。
这样的方佳伶,反而让姜真松了一口气。
至少当初闯进她寝室,方佳伶咬牙切齿地说要杀了封离时的语气不像作假,这下不用担心了。
如果她面前的方佳伶,是上一世那个和封离爱得死去活来的人,她还真没有把握和一个完全陷入爱情的人讲道理。
可为什么明明都是方佳伶,性格却有着天壤之别,不说最基本的性别,光是作风也相差甚远。
姜真突然想起了脑海里模糊闪过的记忆,她在晕倒之前,似乎抓到过一丝线索。
这一世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没有死,就没有替身这回事,方佳伶见到她的第一眼,脱口而出的却是——
她像他。
就是这无意间的话,让姜真确定了一件事实。
她张了张口,确定道:“你是不是……记得上一世的事情?”
方佳伶瞳孔微缩,伸手掐住她细长的脖颈,拇指轻轻按压在喉结上,靠近她耳边:“先别说话。”
他手放在姜真咽喉上,半是胁迫地搂着她,微微阖眼,再睁开,瞳孔中冷光未曾散开,七拐八扭地走进一个姜真不熟悉的地方。
方佳伶将另一只手放在腰间,抽出一把软剑,随手插进身边,他们所处的地方,涌出大片白色的剑气,形成一道屏障,将俩人笼罩在其中。
做完这些,方佳伶才抱手看向她:“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姜真没想过跟他坦诚相待,半真半假地说道:“我做了一个梦。”
“哦。”方佳伶嗤笑一声,神情看上去并不是很在意,淡淡道:“梦里的事,你还当真了?”
“嗯。”姜真说道:“我做梦做到你爱封离爱得要死要活。”
方佳伶脸色顿时沉下来,眼睛里闪着厌恶的冷光,神色阴郁。
姜真适时开口:“梦都是反的。”
方佳伶沉默片刻,脸色转变,低笑出声道:“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说说吧。”
“不如你先说说,我以为交涉是相互的。”姜真平静道。
“你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
方佳伶语气散漫,说得很是敷衍:“我知道,那些事。”
“不。”
姜真抬眼,脸色虽然苍白,眼神却有着与之不符的冷静和怀疑,她的眼睛还是那么的美,却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方佳伶想,这几年仙庭难道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改变了她的想法。
“我是想知道,你真的是方佳伶吗?”
姜真还是有些不相信方佳伶的言辞,同一个人,为什么前后差距变化会这么大?就算是看破上一世的情伤,性格大变,也不会变成一个和之前毫无关系的人。
她怀疑方佳伶可能被夺舍了。
方佳伶听了她的怀疑,垂下幽黑的睫毛,阖上眼睛,片刻又重新睁开,冷静地看着她:“我当然是方佳伶。”
不等姜真反应,他突然靠过来,勾住她脖子,开口道。
“你是想说,为什么我和你看到的那个人不一样,是吧?”
姜真敏锐地察觉到,方佳伶似乎在生气,他真的很容易生气,短短半天时间,她已经看到他情绪几次起伏,他脸贴得很近,睫毛都要碰到她的脸。
他抬起手,这只手上戴着手套,姜真多看了一眼。
方佳伶将手横在他们俩之间,艳丽的脸上带着那种不加掩饰的狎昵神色,似是挑逗,又像是挑衅。
他嘴角弯起一丝微笑,微微张口,咬住手套边缘,扯了下来。
方佳伶的手本来就削瘦到骨节凸出,血淋淋的手就这样毫无遮挡地暴露在姜真眼前,十分可怖,姜真皱眉,想要退后,脊背被他的手按着,缓慢地抚摸。
方佳伶手指微张,手心漂浮出一小团雾气。
“别怕,你不是很好奇吗?”
方佳伶在她耳边厮磨,语气充满恶意:四二儿二武9一四七“你想看的那个人,现在就在这里,你可以和她好好聊聊……”
“不过,我猜她现在应该很想杀了你。”
姜真沉吟,从他的话里拼凑出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看向他手中那团被束缚的、几乎破碎的雾气:“这是方佳伶?”
方佳伶冷下脸,贴着她的脸,在她耳朵边上狠狠咬了一口,姜真嘶了一声。
“我才是方佳伶。”方佳伶的嫌弃溢于言表:“你太笨了。”
“……那她是谁?”姜真捂着耳朵,劝自己别和神经病计较,正事要紧。
“我也想知道这是什么玩意。”
方佳伶冷笑:“无端地占了我的身体,鸠占鹊巢,还在心里嘲讽我性格不好,把我一族气运拱手让人!”
“整整五百余年,我都被困在我自己的身体里,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傻逼用我的身体卖蠢。”方佳伶箍着她的手越来越紧,几乎陷进她肉里。
“……”姜真心想,那确实很惨,难怪他看上去一副不太正常的模样。
她盯着方佳伶血肉模糊的手上那团雾气,回过神来,却是先开口问道:“你的手怎么会这样?”
她早就注意到方佳伶的手,难怪只有一只手戴手套,原来是这只手已经伤到了非遮不可的地步了。
“你戴着这手套,不疼吗?”姜真蹙了蹙眉。
方佳伶顿了顿,没想到姜真会越过他手中的神魂,先关心他的手。
姜真目光徘徊在方佳伶凄惨的手上,方佳伶的伤让她想起了姜庭小时候的样子,脱口而出的关心几乎成了她的本能。
“疼不是更好吗?”方佳伶冷淡道:“不疼怎么能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