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医生说:“肉末豆腐,红烧茄子,炸一个鱿鱼圈,怎么样?再来一个蔬菜汤。”
  严以珩:“……”
  这次是真的笑出声了。
  许医生自己也觉得好笑,又问道:“有忌口吗?看你吃饭好像不怎么挑。”
  “不挑,没忌口,”严以珩真服了,“打电话是为了找你拿奶粉。”
  “那正好,”许医生温声说,“吃完饭你还可以……”
  许医生轻声笑了:“休息一下。”
  他看不到严以珩的脸,也根本无法得知那人现在的状态。
  他不知道严以珩从办公室出来后就逃进了车里,一直蜷缩着趴在方向盘上。
  他不知道严以珩在刚刚那几个小时的时间里经历了怎样的震撼,也不知道严以珩现在在以怎样难受的心情若无其事地跟他说话。
  他只是觉得,严以珩现在的心情好像很糟糕。
  他开了个玩笑,问道:“奶粉这么好喝吗?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严以珩说:“那倒不是,我就是受不了一直喝美式啦。”
  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苦死我了。”
  “……”许医生无声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不怕苦。”
  “……怎么可能,”严以珩低低地说,“美式……苦死我啦。”
  许医生正在下楼,听到这话后连脚步都停下了。
  他沉默着,只用手指刮了刮手机边框。
  几秒钟之后,他轻声说:“回去我就烧水泡奶粉,很快就不苦了。再等……一会儿,就一会儿。”
  *
  奶粉不是太甜,但好像……也真的很能缓解苦味。
  吃过晚饭后,严以珩捧着一杯热乎乎的奶粉,挨着许医生坐在沙发上。
  “我觉得你在把我当小孩哄。”严以珩不高兴地说,“你这奶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不喝。”
  许医生淡淡说:“我们大人确实不喝奶。”
  被严以珩狠狠捏了一把手臂。
  嘴上抱怨许医生这是哄小孩的小把戏,实际上端起杯子咕噜噜喝完了一整杯。
  他把杯子放到一旁,甩掉拖鞋躺到沙发上,两条腿往许医生身上一搭。
  裤脚随着他的动作往上滑了一截,许医生低头看看,又很欠地用手抓了一把,之后拽好他的裤脚,拿了条毛巾被给他盖。
  “你妈妈约到ct了吗?”许医生问。
  “约到了,下周二。”严以珩抱怨道,“人好多,还要等好几天。”
  “嗯,那就好。”许医生又问,“你之前去北京,那两个项目怎么样?”
  严以珩斜斜地看了他一眼:“许医生,关心我可以直接问,拐弯抹角套我话。”
  说罢,也不等那人再进一步问,干脆自己主动说了。
  “工作上有点矛盾,”严以珩闭着眼睛说,“烦得很。”
  他并不想过多倾诉,也……实在没法倾诉。
  说什么呢?说,他们工作上有点小矛盾,结果一个朋友捅出来另一个朋友暗恋他的事?
  向暧昧对象倾诉自己多年的好友疑似暗恋自己,严以珩真干不出来这种事。
  他不欲多说,许医生也贴心地没有继续问。
  严以珩就这么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居然睡着了。
  朦胧中他感觉到许医生换了个位置,让自己睡在他的腿上,又把毛巾被好好盖上,再之后,客厅里的灯光也暗了。
  他短暂地睡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时,时间才刚过了二十分钟。
  很短的浅眠,却竟然成为了这段时间以来最平静无梦的一次睡眠。
  他动动身体,发现自己正枕在许医生的腿上,便挣扎着要坐起来。
  严以珩按着沙发坐起,又不小心挥到了许医生的手机。可怜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严以珩下意识地弯腰去捡,瞥见了许医生的聊天框。
  他在跟戴医生聊微信,内容不太清楚,戴医生回复了好几条长长的语音,几乎每一条都讲足了60秒。
  最后,戴医生回了一句文字:【小遂,你们每一个学生,都是老师的骄傲。】
  许医生也回复了一句什么,严以珩没看到——手机自动灭了。
  他把手机捡起来,又惊讶地发现,这手机的左上角有一块熟悉的裂痕。
  严以珩记得,当时……梁星病危,神外科几乎所有医生都被召集过来紧急救治,许医生跑得急,手机掉了,在楼梯上不知怎么磕坏了一个角。
  严以珩把手机捡起来放到主人手中,抿了抿嘴,问:“没换手机啊?屏幕碎了,看着多不方便啊。”
  许医生倒是无所谓:“凑合用吧,能用就行。”
  严以珩笑他:“抠门!买那么好的车那么大的房子,舍不得换一个手机。”
  许医生承认得很坦诚:“就是抠门。”
  好好地休息了一会儿,严以珩的脸色终于没那么差了。他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和许医生说了一会儿话,试探着问道:“你刚刚在跟戴医生聊天啊?”
  许医生点头说“是”,想了想又笑了,说:“又把他惹生气了。”
  严以珩歪歪脑袋,心想,刚才瞄到的那句话,看起来可不像是在生气,反而是在夸奖许医生呢!
  便多问了一句:“许医生,你怎么到处惹人生气啊?”
  许医生闷声笑笑,道:“刚才跟他开玩笑,问他怎么还没评上院士。给老头逗生气了,要跟我断绝师生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