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声音安静了片刻。
  她要不要相信一下面前的人呢?桑榆有些犹豫。
  她印象里的酒师叔是朝恒玉的左膀右臂。
  是浮屠山里鲜少和朝恒玉关系不错的人。
  那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酒师叔不是早就下山替朝恒玉采药去了吗?
  桑榆侧脸看着他,眼里满是疑惑。
  “相信我,你说说你的困难,我一定如实转告给朝师兄。”
  “师叔。”
  “我想问问,师尊把我放到这里,什么时候会接我回去呢?”
  “我已经完成了任务,可是为什么他要出尔反尔呢?”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再相信他的话了,我担心一旦我离开,浮屠山会受到仙君们的指责,藏风岛的村民也会遭受无妄之灾。可是我真的有些累了。可不可以让他派人来接手呢?就像是仙君们定下的规矩那样。”
  桑榆抬着脑袋看着他,一连串说了好多话。可能她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的失落,只是在酒平默问她的时候,这股失落像是被揭开了一个口子,那些不受控制的情绪有了久违的发泄口忽然倾巢而出。
  她不是想要逃避。
  她真的稍微有些累了。
  酒平默听完这些话,他忽然弹起,手指着桑榆的脑袋破口大骂,“我就知道你心里是这样想的!年纪轻轻拈轻怕重的,又不是让你天天到处跑,这事情能有多难吗?朝掌门为什么不派别人派你,还不是为了历练你!你以为人人都有这样的福气吗?”
  “桑榆,你不要不识好歹。你能有今日这样的成就,离不开朝掌门的磨砺。是他!让你有了这样的机会!你不仅不知道感恩浮屠山,感恩掌门,居然还想离开?我看你真的是拈轻怕重只知道逃避,你有什么用!你什么用都没有!”
  瞳孔有片刻睁大。
  桑榆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似乎是想要辩解,不过那只是须臾间的情绪。
  只有短短那么一瞬间,桑榆觉得不能接受。然后,她眼里升起的星光彻底黯淡了,就又埋着脑袋,对酒平默的谩骂充耳不闻了。
  [他怎么可以这样啊!真可恶真可恶!桑榆,你不如杀了他吧!]
  [糟糕,我忘了你现在受伤在。没有关系,我可以暂时接管你的神志,放心交给我,我来替你解决他!]
  [桑榆,这样你都能忍吗?他们这帮人真是坏透了!我看这个修真界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你欺负我,我欺负你。桑榆,你太善良了。你看看,这里荒无人烟,你不如给她点厉害?要是你不想我接管你的神志,我也可以让你的伤口瞬间痊愈!你本来就不属于这里,不如我们联手……]
  好痛。
  脑袋好痛。
  桑榆的瞳孔里布满血丝,她脑海里的声音在不断叫嚣。她觉得自己的神志快要盖不住那个声音了!
  不如就答应她吧?
  反正这些人本来就都是坏人。
  他们消失了,在修真界里不过是少个蝼蚁。
  她的瞳孔慢慢变得暗淡,看向前方的视线蓦然空洞。盯着酒平默的目光,就像盯着一头待宰羔羊。
  “好。”她点了点头。
  一瞬间,一团混沌的气息侵占她的脑海。
  根本就没有片刻迟疑,桑榆的神志通通被拦腰斩断。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这会儿,她也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累啊,要是能这样陷入没有痛苦的黑暗,是不是就永远不会再被疾病和痛楚缠身呢?
  她搞不懂朝恒玉和浮屠山到底在想什么,也比知道朝恒玉、酒师叔、舟师叔这三个人到底要她做什么,但如今她也不想去搞懂了。
  当断则断。
  她今日!!必须——!
  “桑榆?”一道清亮的少年声音出现,桑榆脑海里的混沌雾气先是一僵,然后猛地退却逃散!
  “是哪里不舒服吗?嗯?”宁念初摸了摸桑榆的脑袋,“睁开眼,看看我?”
  凌凌雪意拥抱着她。
  瞬间,无时无刻不困扰住她的混沌感和不安忽然消失不见。
  方才桑榆好像被裹挟着下了万丈深渊,但现在她又莫名其妙地平安着陆。
  奇怪的失重感从脑海里弥漫,她皱着眉头,不满地睁开眼睛,像是在不满为什么有人来打断她。
  嗯?
  桑榆看着眼前的风景,重新闭上眼,揉揉眼睛,再次睁眼。
  “这里是哪里?”她迷迷糊糊地问出声。
  奇怪。
  这里不是藏风岛。
  藏风岛没有这里好看……
  这里都是漂亮的花海。粉红色的鲜花像是稻田一样,井然有序地生长着。微风一吹,它们齐齐在花田里摇晃身姿,轻甜的花香被清风送到桑榆身侧。仿佛只要轻轻一嗅,花香便能驱散所有烦恼。
  宁念初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手指。
  花海里卷起一阵小卷风,粉红色的花瓣被吹起到空中,像是有人在拿着画笔在空中作画,片片花瓣慢慢的晃悠着,不急不缓,连风力都恰到好处。桑榆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光景,目光专注至极。
  “送给你,不知道小桑榆能否赏脸将它收下呢?”宁念初手持一朵淡蓝色的花朵。花瓣的颜色柔软得像是晴空万里的天蓝色,花蕊端镶嵌着点点云朵般的白,清风婉转将淡淡花香送入桑榆的气息之间。
  桑榆迟疑地探出手掌,她像只对着新奇玩意儿好奇、谨慎的小猫咪。忍不住想要碰碰它,又害怕受到欺骗。宁念初没有半声催促,他看看着桑榆的眼睛,像是要透过她的眼睛看到她的过往。但是小猫的防备心有些重。就在她的手指即将碰到那多鲜花时,脑海中不知想到了什么,像是要退缩。
  “我这个花是没有刺的哦,你可以随便碰。”他笑着将花送入桑榆手中。
  桑榆认真地看着这花。
  它好看得不似凡间能生长出来的东西。
  可是这样好看的花朵,不应该出现在她这个满是疤痕的掌心之中。
  她的目光落到自己的手心上,有些难堪地将手握起。
  只是拿着它,桑榆都觉得会将这么美好的事物玷污。
  “你——是不是受伤了?”宁念初问道。
  [不要告诉他,你忘了刚才那个人吗!]
  [他们都是一样的!只要你吐露你的想法,他们立刻会指责你——]
  脑海里那个喋喋不休的女声这次没能把话说完。
  但桑榆并不在意。
  大多数时候,桑榆都不在意她说什么。
  虽然酒平默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但她的话却像是一条绳索,紧紧地困住了桑榆的思绪。
  “我没有受伤。”桑榆后退一步,心跳因为说谎而疯狂加速。
  “哦,这样啊。”宁念初看转到她身后来,“可是你的耳朵好红啊,是天气太热了吗?嗯?”
  一说瞎话就耳朵发红。
  这样哪里能糊弄得了别人呢?
  宁念初装模作样地看看天色。
  桑榆闻言,却是双手赶紧捂住耳朵,原地蹲下把脸埋在膝盖上。连她喜欢的那朵花,都掉到了地上。
  我真是太差劲了。
  都需要用谎言来掩盖自己的心虚了。
  本来桑榆自以为能坚持下来的就是诚实,可是现在她连诚实这个仅有的品质都没有了。
  够了。
  真的已经够了。
  她已经不想再遇到这么多奇怪的人了!
  大妖也好、浮屠山也好、什么都好。
  就不能让她找个没有人出现的地方吗?
  她已经不想再和人打交道了。
  这些人就没有一个——
  “是我开玩笑过头了。”声音又轻又低,“我思虑不周,你别躲我。”
  宁念初单膝蹲下,轻轻捡起花朵,抹掉上面的尘埃,将它重新送到她手心里,“我从不怀疑你的能力,我相信你可以治好自己。但如果需要帮助,我很希望你能随时来找我。我们白云观可是不会见死不救,或许你可以尝试着相信我,好吗?”
  桑榆想了想,不知过了多久,才抬眼认真地与他对视。
  宁念初的眼睛很干净,从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桑榆就觉得她以前见过这双好看的眼睛。只是她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场景和细节了。
  “不急。”宁念初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总会记起来的。”
  他轻声含笑,眉眼弯弯,摸了摸她的脑袋,“安心睡一觉,明天就好了,相信我,好吗。”
  什么心魔孽障,我通通帮你破除。
  相信我就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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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
  昏昏沉沉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