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玉如含笑点头，连连称是。
等把所有手续都办完，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明珠看了看墙上的座钟，赶紧拎着布兜子往家走去。
“明珠！”刘思琴站在胡同口冲明珠招了招手。
“你又怎么出来了？”明珠凑了过去和她并肩走着。
“我妈心情不好，嫌我们姐妹几个闹腾，就把我们赶了出来。”刘思琴看了看四周，小声道：“你知道我刚看见谁了吗？”
“谁啊？”
“就咱之前在老莫见着的那女的！我看见她和苏来丹在一起说些啥，还从苏来丹兜里掏走一叠的钱！”刘思琴纠结道：“你说这会不会是什么坏分子啊，要不要我去把她给举报了？可是她欺负的又是苏来丹，我这平白无故的帮了苏来丹，我心里也不太舒坦。”
“行了啊，这事你别管了，那是咱们街道办新来的临时工余同志，以后咱们少不得跟她打交道，别把人给得罪了！”明珠皱了皱眉道：“苏来丹那人你也清楚，她要是吃了亏挨了欺负，她肯定早就嚷嚷出去了，这没嚷嚷就说明她们两个肯定早就有过交情，苏来丹给了这钱能得到些好。除非你有足够的证据，否则你就算举报了，苏来丹也只会帮着余同志说话。”
刘思琴边走边说道：“我说呢，我就知道那女同志没那么简单，那天在老莫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那姓余的她不是个姑娘身子！”
“看不出来您还有这本事啊！”明珠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
“那当然了！”刘思琴振振有词道：“这可是咱们机械厂妇联的女同志教我的，这黄花大闺女的眉毛是齐平的，刚破姑娘身子的女人她的眉毛就稍微有点乱了，像那位女同志那样眉毛黑浓还挺拔的一看就是........”
刘思琴说完还挑了挑眉，一脸“你懂得”的表情看着明珠。
“行了哈，你可少听点这些有的没的，毛发跟激素遗传有关，你说的那些都只是别人胡扯的，真要坏了人清白的名声，咱可赔不起。”明珠无奈道。
刘思琴不服道：“我这怎么是胡扯呢，那都是老一辈传下来的，那是阴阳气结合的结果，就连陶姐看了那女同志走路的姿势后也是这么个结论。”
“陶姐也这么说？”明珠有些诧异。
“嗯，千真万确！”刘思琴看着苏家的方向摇了摇头道：“我估计苏来丹这回又没憋什么好屁，回头你得注意点，小心别着了她的道。”
明珠不置可否，也没继续接茬。
刘思琴见明珠没接话，凑近明珠耳边道：“姐们可是为了你操碎了行，你好歹也表表态啊！”
明珠笑笑：“那你今晚上去我家吃顿饭，能赏光不？我请你们一家吃香椿炒蛋。”
“香椿炒蛋！”刘思琴咽了口唾沫：“你哪来的香椿？”
“我奶托人捎过来的，说是今年的头一茬香椿，知道你好这口，她就全给我送过来了，让我好好请你们一家子吃顿好的！”
明珠说起老太太还有些无奈，自打恢复了往来后，老太太就总往城里给她们送吃食，正好公社现在鼓励搞活家庭副业，所以老太太又多养了几只鸡，至少明珠他们姐弟三是不缺鸡蛋吃了。
“好，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我现在回去跟我妈说一声，回头我们自带粮票上门吃饭！”
“行！那我就在家等你们。”明珠也没跟刘思琴客气。
第68章
开工后半个月, 就到了工级考核的日子。
厂里上上下下都热闹了起来，明珠一连写了十几条的宣传口号和三篇宣传稿，脑子里面全是工级考核的事儿。
陆小妹也紧张的准备考核, 临考核前一天她特地把明珠从行政楼喊了出来：“车间里边都在报名考核, 李组长问我要不要把你的名字也给报上？要是宣传科的活儿不成，回头你还能捞着二级工的工资不是？”
“不用了！”明珠摇了摇头道：“既然已经在宣传科干了, 我就得跟着李科长他们的步伐走，听他们调遣。现在领导们都没开口让我去参加工级考核，我就自己去报名了, 回头领导要是有事安排，那他们该怎么想我！既然做了，我就想尽自己所能的做到最好，二意思思的，这不是我的作风！”
“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么个说法！”陆小妹锤了明珠一下：“行, 那回头我就帮你拒了李组长, 你好好干, 我私底下都帮你问好了, 咱们厂宣传科来年还得对外招人，到时候你好好表现，你这宣传科干事的岗位就没跑了。”
明珠爽快点头：“小妹姐你放心, 我一定好好表现。”
“你的本事我们都是知道的！”陆小妹咳了咳道：“对了，回头你写宣传稿的时候能把我写的上进点不, 今年焊工车间报名考核的人忒多，可一个车间也就几个涨工资的指标，人脑子打出狗脑子的抢, 我虽然有信心能涨工资，可是我以前的名声不是不太好吗？我怕上边让我跟其他人分一个指标就给我涨半级工资, 所以明珠你要是觉着我的表现像样的话，就多夸我几句........”
明珠瞬间懂了，陆小妹这是怕自己的名声耽误了涨工资的事情。
她立刻安慰道：“小妹姐，你放心，这稿子我会照实写，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像你这样几个月时间自学了大多数的常用字，这就是一个积极上进的典型。你担心的事，私底下我都找李科长沟通好了，厂里边最近打算树立一个积极向上的典型，只要你考核过了，不用你开口，厂里边也会给你涨一级的工资！”
“那行，这我就放心了！”陆小妹松下口气，又掏出两张糕点票和两张饼干票塞给明珠：“这个你收着，回头我上你家拿鸡蛋去。”
“春霞最近的身子怎么样？”明珠接过糕点票和饼干票问道。
提起女儿，陆小妹嘴角上扬道：“还成，她现在识字了，我就给她买了几本小人书，她现在也不老想着出去玩了。这不出去玩，就不会磕着碰着，这两月她都没有犯病，我手头也宽松了很多，不然的话我也舍不得拿饼干票和糕点票换鸡蛋不是？”
“你也不给春霞留一张，我记得春霞特爱吃牛舌饼，真要把饼干票和糕点票全换了鸡蛋，回头还不得闹着要吃？”明珠想了想抽出一张糕点票给陆小妹：“那两个鸡蛋我请了，你留张票给孩子买牛舌饼。”
“也行！”陆小妹毫不客气的接过糕点票，笑眯眯的说道：“那回头我下了班去郊外挖野菜，我多给你们挖点回来。”
“歇歇吧！您好好歇歇吧！”明珠嗔了她一眼：“这两天就是工级考核了，我要是你，我就老老实实的窝在家里学习，这野菜就在那，也不会自己长腿跑了，但这涨工资的指标可就那么几个，这要是错过了你得再等上半年！”
“不行，这野菜得挖，指标也得要！这开了春的野菜.........”
“咳咳！”明珠抱着袖子重重咳了几声。
“行了，行了，姑奶奶！”陆小妹憋屈道：“那野菜我过几天再去挖，我一定好好窝在家里复习，你放心，等明后天我就认认真真的参加考核，我不涨工资我都对不起你和春霞！”
明珠满意的点点头：“这可是你说的，回头我让春霞监督着你，你要是敢背着我去挖野菜，你看我怎么拾缀你！”
陆小妹一想到明珠罚她抄字那样就手抖，只是瓮声瓮气的说道：“那我谢谢你啊，这么关心我涨工资的事儿。”
“应该的，我也是希望你好！”明珠皮笑肉不笑的的回怼过去。
送走了陆小妹后，明珠就回了办公室，本以为又要听到包弘博在那念他的酸诗，没想到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李科长拉长着脸盯着自己的三个手下，包弘博和刘干事全都低着头没吱声，明珠则有些不明所以。
李科长拿手点了点包弘博和刘干事两人：“你们两个！我这软话硬说，硬话软说的，你们还是不肯接下这活？”
包弘博缩着脑袋道：“李科长，这可不是我的活啊！我就是一动笔杆的文人，我以前也就是去考核现场瞄上一眼，然后再写一篇宣传稿就完事了，再说了，这照相的活，去年我干了，今年总该刘干事了。”
刘干事也说道：“李科长，可不是我不愿意干这活，咱们厂宣传栏的板画和板书都还没着落呢，我得先着急我的本职工作不是！”
“本职工作，不归你们管！”李科长一听这些推脱就一肚子火：“我还喊不动你们两个了是吧？”
包弘博和刘干事你看我我看你，然后齐齐低头不语。
办公室内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明珠听了两句心里有了定数，出声打破了这沉默着的氛围，主动问道：“李科长，是厂里边又有什么任务了吗？”
终于有人接话，李科长顿时松了口气：“这不咱厂上次关于烈属老人收养大会的宣传搞得不错嘛，我们厂这个月的财政报告不太好看，高厂长月初还得去跟领导们汇报，就想着继续从宣传方面入手，至少也得让领导们知道咱们厂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地方不是？谁知道这两个，一听说要让他们帮忙照相，就一个推一个。”
李科长本来也就是随口抱怨几句，没打算让一个十七岁的丫头担任这一重要任务，没想到明珠主动搭话：“原来是要拍照啊，这是打算拍咱们厂工人考核时候的照片吗？我可以试试吗？”
明珠这话说的很直接，倒是让李科长有些意外。
他惊讶的看了明珠一眼，问道：“你会用照相机？”
“会啊！”明珠面不改色的说道：“就是不知道咱们厂的照相机是什么型号的，李科长，要是方便的话，你能提前拿来给我试试手吗？”
李科长没想到自己手下居然还能出现一个能揽事的，当即应道：“行，你跟我一起去一趟厂长办公室，照相机这些贵重物品全都放在高厂长那！”
明珠跟着李科长身后一起去了厂长办公室，在李科长的夸赞之下，明珠在高厂长跟前狠狠的刷了一会脸。
李科长以往在领导面前，可不会表扬自己的下属，他的下属太过懒散，叫一下动一下那都算给面子，能够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都已经是费力。
就算是他有心想要夸赞想要给下属们挣涨工资的指标，也实在找不出什么出色的点来，如今有了明珠，他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
甭管明珠后续照相工作做得如何，人家毕竟是个能干事的好下属不是？
就冲这个工作态度，厂里边要是想将明珠给调回车间去，他就算豁出去了也会把人给留下。
因为高厂长还有话要和李科长说，明珠就拿着照相机先回了办公室。
工级考核的现场在各个车间内，需要摄影师在各个车间来回奔波，包弘博和刘干事觉得车间糟乱不堪，每年这个时候全都相互推脱。
今年的工级考核，刘干事都以为又要推到自己身上了，真打算领了照相机随便摁几下糊弄完事，没想到借调来的小姑娘居然主动提出了揽活。
刘干事看了看手头大段大段的宣传资料，心思微动，将椅子挪到了明珠身边：“小蒋同志，我记得你的字写得还不错，我这刚好有个抄写板书的任务，你刚进咱们宣传科就需要多磨练磨练，这样，我牺牲一下自己，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了！”
明珠听着话就觉得好笑，厂里面一直传言说刘干事和蔡副厂长是亲戚关系，因此刘干事在宣传科只负责宣传栏这一块，除了编写板书板报以外，对方根本没有其他工作。
厂里的进项少，相对的厂活动也就少了，就算想要宣传也没有什么宣传的点，每年除了重大节日和工级考核的时候需要改换一下宣传栏上的内容，对方基本上都是闲着的。
“刘干事，我还得研究照相机的事儿，考核当天两位厂长的发言稿我也得再重新检查一遍，这些事儿加在一起，我是真干不了了。”明珠没有直接拒绝：“刘干事，我要是有办法，肯定愿意接受这个任务。”
“这些事情你可以放到下班回家了再弄，明天就要考核了，你不帮忙，我一个人怎么完成的了？”刘干事这会儿才知道慌了：“小蒋啊，你这不是在为难我吗？你就帮我抄写完板书，剩下的板画，我自己上手这总行了吧？”
明珠虽然年纪小，但也不蠢，以前要是被这么一说，她就只能捏着鼻子答应了。
现在，她可没那么好拿捏。
明珠自从借调到宣传科以来，就没见刘干事干过什么活，大部分时间对方都是窝在办公椅上打着毛衣听着广播。
记忆里，明珠刚进宣传科的第二天，曾经习惯性的帮刘干事打过一次水，刘干事一句感谢都没说，明珠还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过了一天，她居然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看到了刘干事的杯子，人家可一点都没跟明珠客气，当真是把别人的客气当做理所应当的事了。
帮她，等于是害自己。
“刘干事，我家里还有弟弟妹妹等着我呢，我回到家可没时间工作啊！”明珠装作为难道：“两个小家伙，一个六岁一个九岁，还没有一个大人帮把手，刘干事你对我的好，我心领了，可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你应该也知道这年纪的孩子有多淘。”
“我这板书板报明天就得弄完啊！”刘干事看着手里的宣传资料苦着脸道。
明珠见李科长背着手踱回了宣传科，哽咽道：“我知道您的难处，我也无能为力啊，我父母都没了，家里就剩下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小孩子放了学家里要是没个大人在，就会出去傻淘，这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这个家就彻底毁了..........”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都微微发红，再配上那瘦弱的身躯，当真是一副小可怜样儿。
刘干事虽然懒，但她可不想背负欺负孤女的罪名，只能悻悻的挪着椅子回到办公位上。
明珠又趁热打铁道：“刘干事，你应该没生我气吧？”
这一招还是在陶家妹身上学的。
“怎么会呢！”刘干事干巴巴的笑着。
她刚说完，明珠就转头跟李科长感慨说宣传科就跟她的另一个家一般，领导和同事都好相处，她才刚进宣传科，李科长就放心的把任务交给她，刘干事也会教她写板书，可惜她家里的事多，不能接受刘干事的好意。
不过刘干事人好啊，是个好同志，她体谅自己，一点都没跟自己这个小姑娘计较！
一番话说下去，刘干事反而还不好意思了，她本来还小心眼的记着明珠不给她打水不帮她写板书的事，现在她都想狠狠唾骂一番曾经的自己。
这么纯粹的小姑娘，她咋好意思那么欺负人家！
李科长也觉得不好意思，他觉着明珠只是借调来的员工，反正人在宣传科干着也泡不到，他本来还想着听从高厂长的拖到来年对外招人的时候再把明珠转为正式的宣传科干事，现在看来自己简直太不是人了！
这么可怜又上进的小姑娘，他怎么能这么欺负人家呢！
想着想着，他开始动笔写申请书。
明珠眼睛瞥到申请书的标题，呼吸顿时滞了一下，她默默垂眸。
原来陶家妹说的也没错，棱角太过尖利也不是很好，有时候适当的圆滑一下，总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