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程枭走得不紧不慢,袖口处传来沉稳力道,闻喃跟着他,渐渐的,两人并排走在一起。
  绕过小坡,夕阳重见踪影,前方开阔,柔亮刺目的橘红笼罩着少年身躯,像是为他镀上了一层光,整个人沉浸在流转的余晖里。
  闻喃觉得自己大概很久都不会忘记这个画面。
  “可以了。”
  简程枭突然说道。
  闻喃没看清前方有什么,他下意识地说道:“什么?”
  简程枭示意他抬头,看向前方:“日照金山。”
  抬头看,在坡的对面,隔着很远的路程,有好几座山。落日斜斜的从西边坠下,已将半张脸没入了远处山峦的绿色屏障,归巢的飞鸟掠过稀疏的云絮,落木松风阵阵的枝头,惊起绿叶摇动。
  一阵阵余晖的光斑,在地上砸碎,散成一片金屑夕。照辉映下的山脉,反射出金灿的光芒。
  巍巍梅里,日照金山,霞光尽染,云朵漫卷,去殉落日。
  难得应景。
  “大老远来这看日落。”两人找了处地方坐下,闻喃嘴上嫌弃着,手却很诚实地拿出手机拍照。
  看不到火车,那就来看黄昏。
  他的侧脸融入余晖,镀上一层光,像是融入在了这片山峦中。
  太阳极力凝聚着光芒,把那鹅黄烧成鲜红,如烈火,如鲜血。
  简程枭看着他,一瞬的怔愣了下,他低下头,缓缓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举起手机朝着旁边那人拍下。
  快门键一按,“咔擦”一声响起。声音不大,但能听得见。
  闻喃瞥过头看他,“你干嘛?”
  简程枭动了动嘴唇,还没张口说话就被闻喃下一句卡住了。
  那人闷闷吐字:“你不是没带手机吗?”
  简程枭眨了眨眼:“刚摸口袋发现的。”
  蹩脚的理由。
  “呵。”闻喃看着他那副冰山脸,说起谎来挺有一套的。
  两人就这么看着远处的天,风吹起鬓角的额发,简程枭突然开口:“你知道电车难题吗?”
  “什么?”闻喃有些心不在焉,下意识地回答后又赶紧打圆场:“电车失控,拉杆选择救5人还是救1人的实验悖论?”
  “嗯。”简程枭收起手机。
  “它探讨了牺牲小部分的人来拯救电车上更多人性命的可容许性。从任何角度上来说,选择哪个都要背负上罪恶感。如果是你,你会选择谁呢?”
  从一个功利主义者的观点来看,明显的选择应该是拉拉杆,拯救五个人只杀死一个人。但是功利主义的批判者认为,一旦拉了拉杆,你就成为一个不道德行为的同谋,需要为另一条轨道上单独的一个人的死负部分责任。
  “为最多的人提供最大的利益。”闻喃没犹豫,因为二选一无论是哪个选项拉或不拉都要背负道德主义的制裁,在这种都要违背道德主义的前提下,更好的方案就是满足功利主义。
  “那你呢?”见简程枭迟迟没回答,闻喃也跟着问他。
  “和你一样。”他静静地开口,给出答案。
  不知坐了多久,太阳缓缓落下,余晖跟着消失,橙红色的天变了颜色,逐渐暗淡。
  天快要黑了。
  四周都是杂草,细轨在不远处静静躺着,偌大的南望坡上,只有两个少年。
  风大,闻喃吹的不舒服。
  他站起身道:“简程枭,很晚了。”
  简程枭打量着周围,跟着站起来。
  “那我们回去。”
  他们沿着桥走回去,黑夜降临的很快,两人走的不紧不慢。
  简程枭停下脚步,朝他再一次伸出手。
  “干嘛?”闻喃发出疑惑的询问。
  他右手再度向他伸几分,示意道:“牵手。”
  “哦。”闻喃不明所以,还是照做了。
  又走了一两分钟,他低头看着牵在一起的手,想到了什么,嗓音里带了几分笑意。
  “简程枭,你不会是害怕吧?”
  荒芜的野外,漆黑的傍晚。他还有这种闲心去调戏,闻喃都觉得自己没事找事。
  他本来都认为简程枭不会回答,但没想到那人还真点了下头,表情淡淡的说:“嗯,有点。”
  ……
  虽然夜晚黑,但闻喃没眼瞎。
  不管是从哪个角度看,他都看不出简程枭哪里害怕了。
  又走了一会,闻喃发现这和来时的路不一样。
  他又开口道:“你确定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简程枭淡然道:“不知道。”
  “你第一次来?”
  “嗯。”
  “那从车站走到这里,你都是瞎走的?”
  简程枭:“凭感觉走。”
  来的时候凭感觉,回去的时候也凭感觉。
  “……”
  闻喃嘴角抽了抽:“那你的意思就是说,现在我们两个人,在一个陌生荒凉的野外,找不到回去的路?”
  简程枭:“嗯,差不多。”
  “你妈…”闻喃出口下意识的想骂人,咽了咽口水,不掩惊恐。
  弄清楚这个事实,闻喃同简程枭对视着,彼此沉默。
  找不清回去的路,两个人就跟瞎子摸灯一样看见路就走。
  闻喃想,他也不会忘记这个画面。
  走了许久,一直到天黑,他们才看到远处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