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舒意丢在一旁,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车顶盖板。
  王乐两个小时后才回来,从他阴郁气闷的模样可以推断出来,应该是没戏了。
  徐舒意不得不提议他,趁天没黑之前,先修补一下车轮胎。
  王乐道,只能如此了。
  徐舒意将羽绒服裹得再紧些,爬起来要帮他搬运千斤顶。
  王乐连忙阻止道,“徐医生,你这脸色看起来都发紫了,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本来他还打算让徐舒意继续躺在车上,可是徐舒意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压车。
  两人缓慢地将面包车后沉重的太阳能测量仪器搬运下来。
  主要是王乐出大力气,徐舒意强忍着恶心与眩晕感,努力提下来一些小仪器。
  王乐实在瞧不过眼,跟他反复提议,“徐医生,你真得不要再勉强自己了,我的身体素质好些,你也累得够呛,先躺下来缓一缓吧。”
  徐舒意连续服用过地塞米松,地面铺着防潮垫子,他抱着氧气袋坐在上面,认真看王乐用千斤顶撬起来车胎一侧,偶尔帮忙递一下工具。
  两人专心致志,都没注意天气变化,整个精力扑在修理车上。
  云藏的苍茫草色实在漂亮,清鲜的空气因为稀薄而显得格外珍贵。
  徐舒意恍惚地看了一阵,直到寒冷的风猛地将绿色的草植掀起波浪,头顶的黄昏暮色骤然一变,黑沉沉的乌云压境,在高原近天的地域里,显得那乌压压的黑云仿佛在头顶徘徊,一眨眼便能掀起巨浪。
  王乐的新车胎还未彻底安装完毕,草原上风云变幻的天气情况已经彻底翻天覆地。
  噼里啪啦地击打声从头而来。
  王乐大叫一声不好,石子大的冰雹从天而降,拼命地砸击向每一片草甸上。
  他立刻扔开工具,将徐舒意扯起来,赶忙塞进摇摇晃晃的车舱内,这辆面包车是国外的牌子,发动机也是后驱的越野车型,是医院专配的,在泥泞崎岖的地里跑得飞快。
  然而车体使用的金属外壳并不是特别坚硬的。
  王乐抱起徐舒意躲在车后排,强烈的冰雹像无数子弹,噼里啪啦地砸在车顶,没一阵便呈现出明显的凹坑。
  最惨的要属车前玻璃,没坚持两分钟便被砸得稀碎,飞溅的玻璃碴子在车内乱奔,还有蹦进来的冰颗粒,差不多有小石子大,若是没有这辆车的遮挡,俩人非得砸成血肉筛子。
  高原草甸的天气像怪脾气的老人,难以揣测,时而暴雨,时而暴雪,冰雹好一番糟蹋,十分钟后随着乌黑的云层又匆匆消散殆尽,可是留下了满目疮痍和满地的冰晶。
  随着夜幕降临,寒潮也猛然侵袭而来,原本还能保暖的车舱因为挡风玻璃的碎裂,寒意倒灌进来,又阴又湿,令人无处遁逃。
  徐舒意不禁提议王乐,跟他讲等天亮,把自己放下来,让对方拿着手机先往远走一走碰碰运气。
  此时又冷又饿,徐舒意比之前晕眩得更加剧烈,像他这样又呕吐又缺氧的,脑水肿的风险很大。
  王乐知道他其实是晕糊涂了,从车后面取出一床潮湿的被子,用尽办法堵在漏风的前车窗上,再努力发动起车子,让些微的暖风吹起。
  草原晚上的气温越降越低,假如不做这些防护措施的话,两人被冻死都是极有可能的。
  王乐说,“徐医生,我绝对不可能留下你一个人不管的,你若是累得话,先休息一阵。”
  反正车后舱的仪器全部搬空,王乐将徐舒意转移去了后车厢,现在环境的恶劣程度关乎生命,任何可以生存下去的手段都是必须的。
  王乐道一声抱歉,搂着徐舒意,两人躲在勉强避风的地方,在越来越冷的后车厢瑟瑟发抖。
  王乐找见了一瓶白酒,使劲喝了几口,可是徐舒意是不能喝酒的。
  他现在滚烫得像一只煮熟的虾,肺部难受的程度超乎想象。
  我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徐舒意的脑袋里止不住得胡思乱想,包括他的生后事都在恍惚中,轻浅地开口道。
  “我在龙城的房子,钱......都还给商家。”
  他的睫毛前挂上一点白花花的霜,使得那样一双含水的眸子,像被寒冷冰封的湖面,看不见里面的情绪。
  “不......房子可以给小陆,卖掉的话......他就可以......不用再四处漂泊了......”
  车子的发动机被冷潮.吹到频繁熄火,直到没办法散发出一点余热。
  面包车内彻底冷得像一坨寒冰。
  徐舒意喃喃说,“我可以打开手机录音......王师傅你别管我了......”
  他那双干冷的手指冻到红通通的程度,僵硬得去摸自己的口袋。
  王乐被他迷糊又倔强的行为气道,配合着寒冷道,“徐医生,坚强一点,我们能挺过去的!!”
  徐舒意点点头,“好......”
  又说,“我其实一点......都不坚强......我想要爸爸妈妈陪着我......”
  糊里糊涂的,他说了很多混乱的话。
  可能他真的要死了。
  否则他不会在灼烧与窒息之前,将与那个人之间发生的一切回忆,都在脑海里清晰地回忆一遍。
  徐舒意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对商靳沉产生迷糊的情感。
  像商三那样的男人,若是旁人遇到一定趋之若鹜,或者站在远处观瞻,绝不轻易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