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必……这里本来就是另一个世界,我才是这里的高怀瑜。只不过你死后来到了这里,进入了我的身体,我因此沉睡。”那声音道,“若是不杀元熙,那你该离开了,再在魏国待下去,有元熙在,你我都必死无疑。”
  高怀瑜皱眉,眸中疑虑,却更多是对这个声音的戒备。
  “我知道你一时不会信……你去右边的架子上,拿下最上面那个锦盒。”
  高怀瑜犹豫再三,还是轻手轻脚走了过去,照着那声音的指引,从柜架上取下一个锦盒。
  “打开。”
  高怀瑜毫不迟疑地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卷轴愣了一下,下定决心才把那卷轴展开。
  很显然,这是皇帝书写敕令专用的帛书。
  也许是因为紫极宫的人平常不可能动这个盒子,外人一般也不会进寝殿,所以皇帝根本没有将盒子上个锁,随时都可以把这盒子打开。就算不小心动了,看见里面放的可能是皇帝敕令,也绝对不敢再看,会立即合上锦盒放回去,实在没什么防备的必要。
  这东西放那里,根本没什么人会注意。谁会把重要的东西大大方方摆在那么明显的地方?
  可高怀瑜的直觉告诉他,那个声音要他看这份敕令,说明这敕令很重要。
  会是什么呢?难道陛下身体还是不好,这是传位诏书?还是陛下想杀什么跟自己有关的人?不然又能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展开卷轴,一字一字看去,十指逐渐冰凉。
  这是一份赐死的敕令……要被赐死的人,就是他自己。
  怎么可能?
  为什么是自己?
  陛下为什么要自己死?
  “看到了吗?这是此之前就写下的了,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别被他骗了。”那个声音道。
  高怀瑜怔愣了很久,仿佛魂魄都已经离开躯体,失去了任何感知,他的身与心都只剩下疑惑和悲凉。
  视觉听觉都是很缓慢地、一点一点恢复的,他模糊地听见那个声音在说话,很费力地去回想,去理解。
  “陛下……”高怀瑜最终沉声道,“我本是亡国之人,陛下对我有所防备,也是应当。”
  元熙又不是没有防备过他,他也不是没有想过离开元熙。上辈子他们互相试探了几年,才终于互相信任。
  不过是防着自己而已……其实合情合理。若换了自己,自己也会那么做。只不过真的看到,还是会有些难过罢了……也仅仅是有些难过而已。
  那声音没好气地道:“你怎么想的?他要杀你!”
  “若这份敕令真的存在,我不会死在建宁八年。”高怀瑜平静地道。上辈子他也算位极人臣权倾朝野了,若元熙忌惮他,怕他篡位夺了元氏江山,因而临死前想赐死他,怎么会让他活那么久?
  而且当初还是王俨来找他报信的,那是元熙亲信老臣,元熙真要杀他,王俨不可能来求助他。
  高怀瑜轻笑:“我当年刚到魏国时,还常与老师旧部秘密联系。本打算还完人情就逃走,回燕地复国。我甚至还恶意怂恿过他在不合适的时候出兵南征……他都看得出来,可他到最后都没杀我。”
  他早就不是那个想着复燕的文昭帝之子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心愿就从复燕变成了辅佐元熙一统天下。
  不过一道从前写下的敕令而已,如何能衡量他们后来的情分?
  唯一难过的,就是到了现在这份敕令依旧存在。短短两年,即便成了最亲密的爱人,陛下还是有些不太信任自己吧……
  *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卧槽你听我解释!!!!真的是我忘了!!!!!印象里都烧了的东西我哪儿记得!!!!!
  小鱼: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第103章 金屋藏高小鱼
  那边龙床上的人好像动了动, 高怀瑜怕他醒过来,连忙将动过的东西全都放回原位,轻轻躺了回去。
  好不容易睡了半夜, 这会儿又难入眠了。这晚上他睡得不好,醒来时还是倦意浓重。
  抬头一看天光大亮, 身边也已经没了人。
  他不止一次留宿在紫极宫, 遇到朝参日或是有什么大事需要皇帝决定,一般他和元熙会一同起来,洗漱用膳过后一起去太极殿早朝。遇上休沐元熙便会让他多睡一会儿,自己先起了。
  今日正好还是朝参日, 不同于平日里几个重臣议事的小朝会,元熙必定要出席。往常只要元熙不是病得醒不过来, 或是有些什么别的大事,他是一定会去的。
  高怀瑜也就以为他已经去了。旁边宫女看他起身忙过来服侍, 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来。
  元熙要是在,那都是元熙亲自给他穿衣捧水, 他也会帮元熙打理好。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小情趣,他很喜欢。但是换了别人来服侍他就会犯老毛病, 习惯不了别人伺候。
  穿好衣服理好仪容,他走出寝殿, 便远远瞧见皇帝坐在那里。
  朝参日皇帝没去。
  皇帝是病刚好没几天身体还有些虚弱, 但绝到不了去那里坐一上午就要发病的程度。可如今是“元熙”在,明明人好着也没去。一早起来直接叫韩尽忠过去宣布让宰相秦禹主持议政,自己留在紫极宫,这会儿正慢悠悠用早膳。
  元熙气得抓狂, 怒道:“今天初五!”
  “元熙”慢悠悠端着元熙珍藏了好几年都没舍得喝的酒, 道:“初五怎么了?”
  “你该去太极殿, 而不是把事情都交给秦老。”元熙气死了,这假货还真是个昏君,躺了那么几天还不去看看,就在紫极宫喝自己的酒?
  那酒他准备来年夏日去怀瑜府上赏花共饮的!
  而且秦禹肯定会来骂他的啊啊啊!
  就算心疼他刚刚醒过来没几天,也最多是语气温柔一点!
  而这个假货暴君呢?暴君这脾气怕不是要说些难听的气秦老?昨天这假货就把怀瑜吓成什么样了!
  “你怕秦禹?”“元熙”听着他心里的咆哮皱眉,“有些人不知道闭嘴,你还不会让他闭嘴?”
  元熙:“……”
  元熙好奇地问:“你都怎么让人闭嘴?”
  “元熙”道:“不重要的便杀了,死人就不会说话。杀了一只鸡,猴子自己会闭嘴。”
  元熙无语,又问:“你是不是因为有人说高珩以色侍人不要脸,把人腰斩了?”
  “元熙”轻飘飘地道:“是啊。”
  元熙:“……”
  这辈子没那么无语过。
  原作者还真敢写啊!且不说他根本不会因为那么点事就杀人……要能因为这个杀人,玉京城里成天拿他过去的事说书的人早该被杀了几千个了。
  她知不知道自己登基就改了律法,死罪只留斩刑绞刑啊?
  自己这辈子只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说要把人腰斩把人千刀万剐五马分尸,可气消了还是该走程序走程序,该斩的斩该绞的绞,从来没用过别的死刑。
  “元熙”被他内心的暴怒吵得头疼,冷笑道:“你别气了,朕就是那么坏。”
  元熙咬牙:“朕不是。”
  “陛下。”高怀瑜缓步走近施礼。
  “元熙”顿时感觉在脑子里骂骂咧咧的元熙消停了点,抬眼望向高怀瑜道:“赐座,过来一起吧。”
  高怀瑜坐过去,下意识地离得远了些。
  “元熙”竟是笑了笑,跟元熙一样给他布菜:“你刚醒,得多进补些。”
  高怀瑜移开视线,找话题掩饰自己的不适应:“怎么不见玉珠?”
  “她……”“元熙”微微眯眼,“犯了些错,领了板子,估计伤着起不来吧。”
  高怀瑜垂下眸去,元熙也不是没罚过玉珠,可他对玉珠明显用的是另一套方式,不会跟别人一样直接打。
  “他不是你的陛下,他当然会这样做。”身体里的那个声音道。
  高怀瑜沉默不语,安静地用早膳,“元熙”也没跟他多说什么。撤膳之后高怀瑜便道:“陛下,臣先告退了……”
  “元熙”微笑:“卿的身子还没好利索,还是留在宫里好。太医随时能过来,朕也安心些。”
  这可不是什么担心高怀瑜身体,分明是有意想把高怀瑜困在身边。
  “高怀瑜”似是早已料到,嗤笑一声,冷冷道:“他怎么可能让你走?”
  那边“元熙”又道:“卿夜闯宫门,朕不得已革了卿职务,卿也不必再去办差了。就好好在宫中调养些时日。”
  高怀瑜咬咬牙,道:“臣自可回府休养,若日日住在紫极宫……不妥。”
  “元熙”轻笑道:“那不如……请卿暂居庆丰宫。”
  一直没说话的元熙登时怒道:“你有病吧!”
  这假货明知道那是他男宠住过的地方,现在却要让自己的怀瑜住进去?
  要囚禁就囚禁吧,还要顺便羞辱人一把?
  高怀瑜脸色微变,沉声道:“陛下……庆丰宫处于后宫,臣为外男,更不该……”
  “元熙”直接道:“赐清河王居于庆丰宫,韩尽忠,一会儿送王爷过去。”
  韩尽忠一头雾水,呆了片刻才连连应道:“是,是……老奴这就去让人收拾。”
  “元熙”拂衣而起,头也不回地出了大殿,留高怀瑜一个人怔在原地。
  韩尽忠勉强笑着过来道:“王爷您请稍等,庆丰宫也许久不住人了,待老奴让人收拾出来,再请您过去。”
  说罢他一挥拂尘,忙下去安排了。
  高怀瑜不知道庆丰宫在原文里是高珩的住处,可想想当初元熙收高珩进宫封为侍君,也是让人住在这个地方,便能猜到些什么了。
  连他心里的那个“高怀瑜”都愠怒道:“他竟然……”
  高怀瑜反而要淡然些,又不是他的陛下这样对他,他倒也用不着有什么反应。
  “宫中守卫森严,禁军都是他的人,想出去……不太可能。”高怀瑜沉声道。
  皇宫要是武功好点就能随意进出,那晚也不必弄出那么大阵仗夜闯宫门求人放他离开了。
  “他真要把你困在宫里,那还真没有办法。”“高怀瑜”冷声道,“高珩当年是靠美色讨好他,他为了哄人才偶尔会把高珩带出去。你呢?”
  高怀瑜被他所说的这些弄得皱了眉,然而也懒得去细究什么,既然不是陛下,那皇帝想跟谁有关系关他什么事?
  “船到桥头自然直。”高怀瑜淡淡道,捧起茶喝了一口。
  “你倒是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