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桓,本名晏桓,乃燕王幺儿,是燕国名闻遐迩的清隽少年。
他出行时,万人空巷,只为一睹他的容颜。不过再卓绝的风采,遇上广厦留仙阁的公子们,也会黯然失色。
此时,久负盛名的燕国三皇子气若游丝地昏死在阴暗的柴房中。他中途数次醒来,挣扎地想要爬出柴房,但又疼晕了过去。
他想回燕国……
他忆起幼时,燕国仍旧国富民强,他作为父皇母后的幼子,受尽宠爱。他可以因为喜爱一幅字画,而一掷千金。亦可以因为不喜,而将千金之作随手送人。他视金钱如粪土,在燕国洛阳城中一呼百应。
后来,楚军兵临城下,洛阳城破,燕国迁都,大半山河沦为楚地,千万燕人被俘。
在父皇和长兄殷切的目光之下,他主动提出与吴国联姻。身为皇族,守家卫国,是他的使命。
是他无用。不仅没有完成父皇的嘱托,甚至沦为了吴人的阶下囚。他连表明自己身份的机会都未曾抓住。那个姓常的面首,趁吴王一走,用破布塞了他的嘴,直接打断了他的双腿!他从小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般屈辱?
迷迷糊糊之间,他感受到一双温暖的手覆在他额面,犹如春风拂槛,惹人生醉。
他挣扎地想要睁开眼,却始终不得光亮。
“太惨了。”赵嘉禾叹道,又侧首吩咐,“去找个大夫过来,把骨头接上,好生养着。”来柴房前,她本盘算着联燕抗楚,只是叫她去和燕国这等羸弱之国低头,那是万万不可的。她宁愿从长计议,也要啃下楚和燕。她不需要盟友,需要的是绝对臣服。
晏桓双唇翕动,小声嗫嚅了一下,最终又陷入了昏迷。
再度苏醒之时,他已然躺在床上。双腿骨头已经接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床边摆着一碗芥菜粥,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看到他睁开双眼,周墨白连忙喊道:“陛下,他醒了!”
赵嘉禾走至床边,睨视道:“你如何了?”
“疼……”晏桓有气无力地道。
“你要喝粥吗?”周墨白问道。
“嗯。”晏桓轻应了一声。周墨白便拽着他的手臂,将他提了起来,坐在床上,而后将粥塞入他的手中,没好气地道:“喝吧!”
晏桓小口抿粥,如明珠般的眸子泛起潮气,眼角微红,似身怀满腔的委屈。
“常烆他不知你的身份,你莫要怪罪于他。”
晏桓放下手中的碗,看向赵嘉禾,诧然地问:“所以你一早就知晓了?”
赵嘉禾但笑不语。
晏桓面露恼意:“你是故意叫我替你倒恭桶?”
赵嘉禾耸了耸肩:“朕一直在等你言明身份,你却迟迟不说,倒是叫朕以为你喜欢倒恭桶。”
“我不说是因为……”晏桓声音一顿。他以为凭借自己的容姿,会让赵嘉禾神魂颠倒,而后促成联姻之事,没想到赵嘉禾看破不说破,愣是让他倒了数日的恭桶。
晏桓恼道:“我乃燕国三皇子,陛下要让我倒恭桶,还打断我的腿,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朕可以赔你诊金和药钱。”
“陛下戏耍我?”晏桓怒道。
赵嘉禾捏了一把他鼓起的脸颊,笑道:“怎么,莫非朕得娶你不成?”
晏桓的脸登时红了,小声道:“楚国步步紧逼,燕吴若不联手,便会被楚国吞并。不如两国联姻,成秦晋之好,共同抗楚。”
赵嘉禾掐住他的下颚:“吴国不需要燕,但燕需要吴。”
晏桓面色一白:“楚国势头正盛,吴国对上楚国,讨不了好。”
“不若……你嫁于朕,以燕国为嫁妆,日后我们之子为燕王,如何?”
“你我之子,是姓晏还是姓赵?”晏桓讶然。两国联姻,子随父姓,而吴王的提议,似是要燕国俯首称臣。
赵嘉禾指甲嵌入他细嫩的肌肤,疼得他微拧起眉头。赵嘉禾轻吹了一口气:“你嫁朕,入赵门,生是赵家的婿,死是赵家的鬼。”
晏桓面色一白:“吴王好算计,不费一兵一卒就叫燕国易了姓。”
“燕王姓了赵,身上便不流晏家的血了吗?”赵嘉禾唇角扬笑,“你自然可以不答应。燕国已经失去大半疆土,还能失去什么呢?你要知晓,这是你能卖上最好价钱的时刻。再过些日子,朕便没有耐心了。”
晏桓咬住下唇,如扇长睫微动,眸色漾起波澜。
赵嘉禾松手,轻抚他的脸颊:“想想你们燕国的子民,是如何被萧予正屠戮殆尽的。”
晏桓打了个寒颤。萧予正那狗贼,自称双面佛转世,杀了数万燕人取脂,在大兴佛寺燃起万盏长明灯!
“只有朕能帮你们,为无辜而死的燕民复仇,夺回失去的燕地。”
“可陛下是吴人……”
赵嘉禾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脸颊:“我们有一致的敌人,不是吗?”
晏桓手指曲起,指甲嵌入自己掌心:“待我回禀父兄,给陛下答复。”
赵嘉禾的手抚至他后颈,在他耳侧轻语:“山高路遥,你好些在此处养伤,朕替你把书信送回燕国。”
晏桓不甘地道:“我想回燕。”
赵嘉禾按了按他的腿,晏桓惨呼出声。
“你若不想废了你的腿,便安生待着。”
晏桓满脸颓然,安安静静地捧粥而喝。
赵嘉禾捏住他的耳垂,揉捏了几许:“朕给你个亲随吧,他年纪与你相仿,刚过十五的生辰。”朱明雀正好缺个公子,由他侍奉晏桓再好不过了。
晏桓抿了一口粥,默然不语。他也刚过十五的生辰,可是燕国战乱不止,无人记得他的生辰了。
“歇着吧。”赵嘉禾起身,徐秉行和周墨白两人也随即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