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声线颤抖着,因为气愤和委屈而带上哭腔。
但她还是对这些一身名牌、珠宝、奢侈品的大人们,重复着重复过的话。
“事实明明就不是你们说的这样!”
连漪把这一切画面尽收眼底,好笑地弯起嘴角,她对于这种画面,见识得太多了。
唯独不同的是,只有这一回,这个受害者,竟坚定地依旧反驳着他们。
有那么一瞬间,连漪还挺想告诉她,这样是没有用的,还不如学学她以前遇到过的那些人,乖乖的站在角落里,沉默着不说话。
或许还能在单独被问话的时候,把过错推到她身上。
反正她是乐得全盘接收。
果不其然,愣了愣神的几人看了一眼从门口走来的何副校与连漪,随后将所有不满狂风暴雨般宣泄在这个维护自己父亲的女孩身上。
“小姑娘,你还想狡辩是吧?”
“景云就教了你们这些东西吗!”
“看着嘛斯斯文文的,不是好货。”
大腹便便的男人轻蔑道:“我不管你们说什么,总之,道歉!赔偿!一样不能少!”
甄父晒得黑棕的脸表情难看,嘴唇轻颤,忽然伸手用力一拍站在他面前的女儿的背,“我起早贪黑的做事,送你来读书,你看看你在学校里都做了些什么!?”
“还不快给人道歉,啊?”
甄秋月被拍得一个踉跄,震惊不解地扭过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爸?”
“道歉!跟叔叔阿姨说对不起!”甄父瞪着眼,捏紧了拳,咬牙道:“快点!”
“别在这里装模作样哈。”
贵妇人扇了扇手,嗤笑道:“除了道歉,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你们一分也别想少。”
甄父听到这话,脸色微变 ,下意识朝他们露出一个有些讨好的笑容,随即瞥见站在何副校身边的连漪,见她一脸无所谓的神情,甚至隐隐带着笑意。
当即像是找到了方向,勃然大怒道:“是不是她,都是她教唆的对不对?你从小连看人杀鸡都要哭,怎么会动手打人,是不是都是她干的?”
“说啊!”
甄秋月不理解,更不明白为什么一直教自己要诚信要脚踏实地做人的父亲,明明一定看过自己被欺负的监控内容。
明明自己也借过老师的手机,偷偷打电话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却还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
她只觉得浑身血液上涌,羞耻和不敢置信冲刷着大脑,一时间甚至不敢看向连漪。
宽敞房间里热闹的很。
虽然只有连漪这么认为,但即使是被祸水东引,她依然好整以暇地看着戏。
何副校见场面隐隐有些混乱,于是肃声道:“请你们几位家长冷静一下,在孩子面前,不要这么激动。”
“孩子?我家孩子可不会做出打人的事。”贵妇人翻了个白眼。
她身前一个西装革履站得笔挺的男人表情严肃,“何校长,既然涉事的学生都已经成年,再以孩子去称呼,恐怕就有点不妥当了。”
“……总之,目前的情况,虽然因为监控内容有部分缺失,但通过我们多方了解和询问,大致能够确定当时的情况具体如何。”
何副校语速不疾不徐,多年来养成的威压,很好的让这些人暂时安静下来听她说话。
“你们几位的孩子,的确对这名学生有不恰当行为,当然,在这之后。”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连漪脸上,“他们之间发生了纠纷,导致四位学生受伤。”
“这件事情,性质相当恶劣。”
何副校语气微微有些严厉,“景云绝不容许学校里有这样的不正之风。”
“如果几位认为,自己的孩子受了伤,所犯的错误就可以一并抹除,这是绝无可能的。”
这几人自然听得懂何副校的言外之意。
他们维持着愤愤或职业笑容的表情,只不过语气都要比先前缓和许多。
“何校,我们肯定是相信景云会公正处理此事的。”
“做错事,罚很正常,只要她也受到应有的处置就行。”
“诶,不是还有一个女生嘛,她呢?要是你们景云不管,我们报警算了!”
何副校看了眼连漪,微叹了一口气,随后正了正神色,“家长们放心……”
这时门忽然咚咚敲响,她的话被打断。
得到应允后推门而入的黄老师走到何副校身边,对她轻声耳语告知会议最终商议出来的处理结果。
听着汇报,何副校对这份结果丝毫不感到讶异,与她先前估量的差不多。
连漪站得累了,便找把椅子自顾自坐下。
这房间里还真是一副众生相,有人高高在上、姿态鄙夷,甄秋月紧抿着嘴、眼镜底下眼泪一颗颗往下滚落,被她爸拉到一边低声训斥,待缓和情绪后,似乎又说起了什么。
他明显常年做着体力活的手掌遍布老茧,粗糙肿大,在甄秋月有些抵触的反应中,无奈地落在她肩上拍了拍。
连漪这副好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落在那几人眼中,浑然一个惹是生非还不知道利害的太妹样子。
大腹便便的男人最先发难,他是那个被李庆水一拳攮出脑震荡的男生的父亲,做的建材生意。
不管出于哪种原因,看到连漪这个态度,他顿时来了气。
往前走了两步,在另一位老师赶忙上前半拦着时才停下,对着连漪冷笑道:“小姑娘,听说你连父母都不敢联系啊?”
那贵妇人从沙发上坐起来,目光挑剔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不知道是什么几十块钱的杂牌货穿在身上,据说还是捡了景云一个学生的学生卡偷摸摸进来的,听着就让人厌恶那股子穷酸劲。
考不上景云么,家里也没钱送进来,捡了学生卡不还还偷摸进来,跟小偷有什么区别?
她撇撇嘴,“别以为你这个时候嘴硬,就能逃过去,赔不死你!”
连漪哦了一声,没什么搭理他们的兴致。
类似的台词,听过太多次了。
有的时候她甚至都怀疑这些人,究竟是不是哪个工厂流水线上批量制造的,怎么嘴脸能做到这么一致。
看不起你的时候嘛,耀武扬威,趾高气昂。
局势反转后,硬是一点都不尴尬地讨好亲近,只差跪在地上直接呵气上手擦鞋子。
“能做得出这种事,也是没什么家教的东西!”
“小小年纪不学好,谁知道打人这一套是从哪个跟着的混混那儿学来的。”
贵妇人鄙夷地说了一句,她身边那大腹便便的男人却莫名情绪没那么愤慨激动了,看了一眼连漪的脸后,目光下移了移。
“呵,年纪小不懂事,总以为闯了祸父母都能兜着。”
他盯着连漪道:“小姑娘,待会儿要是知道得赔多少钱,你可千万别哭出来。”
“你要是再拿这种眼神看着我。”
连漪忽然抬眸,琥珀色瞳孔没有半点情绪地看着他,仿佛无机质玻璃般折射着日光。
“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让你儿子吃下去。”
男人脸色一变,恼羞成怒道:“什么眼神?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敢对我说这种话!”
“哟,这个模样的女孩子嘛,懂得总是要比别人多咧。”贵妇人掩嘴讥笑了声,要不是连漪说,她还真没察觉到。
但一看男人这个反应,哪能不明白这人心里想的啥。
暗骂了句男人老色胚过后,她倒是不吝于站在男人这边对连漪冷嘲热讽,“小姑娘说话冲得很,别把学校里小男生捧着你的那套带来这里,没人惯着你。”
连漪弯起嘴角笑了笑,“惯着我的人多了去,我倒想看看没人惯着,你们又能怎么样?”
“不就是抽了几个垃圾吗?”
“你们管教不好的东西,我善心大发帮你们管管,不说磕两头感恩戴德吧,怎么连声谢谢都没有。”
她漫不经心地瞟了眼众人,往后微微一仰,嗤笑道:“不过看了你们的表现,我也不奇怪那几个垃圾一开口就让人犯恶心的本事,是从哪儿学来的。”
“这家教,可真是家传身教啊。”
嚣张。
气焰嚣张!
自持经商多年,走到哪儿都被总啊哥的尊称着的中年男人满脸怒容,气得肚腩一起一伏,一股邪火说不清是因为什么而冒,指着连漪的脸就要骂。
“你!”
连漪笑着看向他,“信不信,再多指一下,这根手指我也要让它剁下来喂狗。”
她说的是实话。
但似乎没有人相信,大肚男人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随后气极反笑地就要破口大骂。
这时候何副校忽然开口,冷声打断将要失控的局面。
她正色道:“各位家长,还有这两位同学,经过我们景云教师组及学生会稽查部成员所开会议上,共同商讨并表决的处置结果出来了。”
“此次事件涉事人员一共八名,其中有两名女生为本校高二级学生,因其二人在九点三十五分至十点零一分,未明确参与四名男生欺负甄秋月同学的行为,而四名男生也表示,她们并没有参与之后的事件当中。所以经过商议,我校决定予以微小过错记录一次作为警示。”
这个结果,在场的人都不关心,大肚男人恨恨地剜了眼连漪,立马催促道:“然后呢?”
何副校顿了顿,目光看向低着头不说话的甄秋月,滑过她身旁朝自己露出害怕和担忧神情的甄父,飞速略过一脸无所谓笑意的连漪。
开始宣读之后的结果。
在听到甄秋月作以劝退处理时,甄父脸色泛青,身形愈发佝偻,一时间竟像是老了几岁。
甄秋月更是满眼无法理解地猛然抬起头。
其他的处理结果,自然是有人满意、有人不满。
象征性地开口争上几句,在何副校严肃表示这就是景云最后给出的结果后,识趣地闭上了嘴。
他们可以占着理态度看似肆意地要求,但也很清楚,学校的底线在哪里。
既然接受了这个结果,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能让家里少爷觉得满意的环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