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并未屏退下人,邓吾侯在一旁角落里,小心翼翼看着如今的场面,心中缓缓叹气。
还好殿下不在此处,不然看着又要心疼了。
这摆明了不是太子妃能定下的事情,这些人最终还是要怪在太子妃的头上。
“好孙媳,哀家也并非怪你,你还年轻,莫要留把柄在旁人手中。”太后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嬷嬷立刻扶起温凝,随即太后再次伸出手,温凝只得再次与太后作亲昵状。
幼时,她曾以为这位太后娘娘是真的待自己亲切和善,还与爹爹说过喜欢这位太后娘娘,她还记得当时爹爹的神情,似乎有些微妙。
如今想来,当时爹爹入宫便是面上客气,其实话语间似乎处处小心,并非表面上看来那般轻松。
“太后娘娘是为了臣媳着想,臣媳明白的,日后一定多学多看,好好伺候太子殿下。”温凝面上乖巧,声音软和,太后听了心中舒畅。
“真是个不错的丫头。”太后抚了抚她的头发,笑道,“看着瘦得很,让人心疼,多吃些好的。”
温凝知道她意有所指,好端端的让她多吃些,是为了生养……温凝想到这里便心虚,其他倒好说,这方面她确实是没有办法,此事还是交给未来真正的太子妃来做吧。
温凝想到这里,心中忽然生出一些淡淡的情绪,酸酸涩涩的,有些怪异,一闪即逝找不到踪影。
她也没有太在意,只专心点头敷衍太后。
又寒暄了半晌,太后终于说到今日关键,说起太子府没有设宴的事。
按理说,太子殿下搬了太子府,是要重新设宴宴请众人的。
可此次成婚时间紧,搬太子府便与成婚一道进行,二人成婚后,又一道去了宜州,实在是令京城各家都大跌眼镜。
如今京城已经有各种声音挑剔太子不守规矩,居然连宴请也没有,实在是有些不通人情。
太后刚说完前情,温凝便察觉到她的意思,赶紧主动“承认错误”,“殿下事务繁忙,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臣媳本该为殿下分忧,却任性跟随去了宜州,实在是臣媳的不对,太后娘娘放心,臣媳回去之后便会尽快张罗,尽力将此事做好,不让旁人看笑话。”
邓吾在角落里听到温凝这“诚恳的话语”,嘴角微微上扬。
脑子里冒出一句话来——说别人的话,让别人无话可说。
果然,原本准备了拐弯抹角一肚子话的太后娘娘听完她这些话,居然有些语塞,沉默了半晌,才尽力露出些笑意,“宜州去便去了,哀家也没有怪你,何故说得如此严重,日后注意些便是。”
“多谢太后娘娘。”温凝笑着回应,“臣媳明白太后娘娘一番苦心。”
随后温凝替太后揉了揉胳膊揉了揉腿,尽了些“孝心”,这才离开此处,出来时,太后娘娘深深看了她一眼,提醒道,“皇后那儿你可去了?”
温凝一听皇后,立刻打起精神,“还未曾去过。”
“不如今日一并请安。”太后娘娘的视线落在她手腕的镯子上,别有深意的说,“想办法让她舒心些也好。”
“是,臣媳明白。”温凝硬着头皮说。
太后娘娘贴身嬷嬷亲自送温凝出去,好容易摆脱了嬷嬷,温凝终于舒了口气,却立刻蹙起了眉头。
她知道萧云辞特意要来送她肯定别有深意,原本以为会与皇后娘娘有关,结果太后这边也有些难以应付。
温凝现在才明白,萧云辞带着自己去宜州,算是顶住了不小的压力和舆论。
他却仿佛半点也不在意似的……
“太子妃殿下。”邓吾笑着轻声说,“不愧是您,方才半点错处也没有。”
“错处早已犯下了,去宜州便是一桩。”温凝觉得有些头疼……要跟皇后娘娘请安,可她只带了献给太后娘娘的礼,去见皇后也不能空手去。
可若今日不去,便算是忤逆太后,认真追究起来,又是一桩错处。
“太子妃殿下放心,太子殿下并不在意那些外人的看法,只在意您的心情。”邓吾甜得跟蜜似的。
温凝闻言不免有些心虚,刚想否认,却想起邓吾并不知道自己与萧云辞假意成婚之事,便硬着头皮默认应了他的话。
邓吾见她面容为难,笑道,“太子妃殿下是否为礼物之事烦恼?”
温凝看着他面上笑意,忽然想起今日早晨萧云辞曾递给他一个盒子,说是备用?
难道……
难道萧云辞早就有此意料?
“太子妃殿下不必担忧。”果然,邓吾拿出今日早晨曾在萧云辞手上的盒子,轻轻在温凝面前打开,只见里头装着一支碧玉制成的如意,虽只有巴掌大小,却通体发绿,宛若一汪纯净的绿水。
这是萧云辞提前备好的礼,他果然猜到了。
温凝心中佩服,接过那碧玉如意仔细端详……就是这个颜色,实在是绿得发光,纯净极了,价值绝对不菲,应当比那串珊瑚佛珠更加贵重。
她有些疑惑,按理说,这如意送给太后更好,不仅更加贵重,也昭示着如意吉祥之意,而皇后礼佛,珊瑚佛珠她应当更加喜欢才是。
可如今温凝已经没得选。
她提前将手上的金镯收了起来,交给邓吾保管,然后硬着头皮往皇后宫中去。
一路上,她脑子有些乱,想着些杂事,比如回去便要设宴,该邀请哪些人?准备哪些东西?太子府设宴总要有些排场,不能过于奢靡,也不能太过小气……
这一想便有些出神,等她回过神,已在皇后寝宫后门处。
“怎么到此了。”温凝疑惑问邓吾。
“太后宫中过来走这条路较近,再绕几步便是正门了。”邓吾解释道。
温凝点了点头,刚迈开脚准备去正门,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似乎有些熟悉的声音,那声音略有几分尖细,似男子又不似男子,是位太监。
“您放心,此事奴才一定会处理得天衣无缝。”
听到这句,温凝终于想到自己在何处听过这声音,是皇上身边的那位徐京奇徐公公。
“这些年多亏了你。”随之而来的是女人的声音,带着几分温柔之意。
温凝脚步一顿,伸手拦住了邓吾,心中有种不妙的预感。
是皇后的声音?
皇后与徐公公怎么会私自在一处?而且还在皇后寝宫后门,在这四下无人的私密之地,若是皇上有什么吩咐,难道不能从正门传话吗?
难道二人在密谋?
他们居然有联系?
“娘娘放心,您的所求,便是奴才的心愿,奴才告退。”
徐京奇心虚一般速度极快从树荫中出来,温凝面色一僵,下意识要躲,可已经来不及了,邓吾也是一脸僵硬,努力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心里边直打鼓。
完蛋。
温凝和邓吾同时心想。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温凝恨不得挖了自己的眼睛,才好装作自己完全没看见方才的那一幕。
徐京奇……徐公公,方才一面说着话,一面捉着皇后娘娘的手。
那不是寻常公公搀扶娘娘的手势,而是男子对女子的,充满了占有欲的,将皇后娘娘的手裹在手心的那种捉法,暧昧至极。
徐京奇反应极快,发现温凝正在远处,面色也是一变,却反应极快挡住了身后的皇后。
温凝假意东张西望,耳朵依稀听到皇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这便是你说的路吗?”温凝立刻作随意状,问身边的邓吾,“怎么我从未来过,这附近也没人啊。”
“奴、奴才也不知……”邓吾立刻反应过来,支支吾吾仿佛做错了事一般,“这附近也不知有没有别的宫人,奴才去问问路。”
随后,温凝便用眼角余光瞧见,不远处的徐京奇脸上带着阴沉的笑意缓缓往前,脚步沉沉,一步一步缓缓地来到自己面前。
她如今才发现,徐京奇站直了身子居然身量这么高,面相看起来虽老了些,却是因为他眼角有些鱼尾似的纹路,头发也有部分发白,可当真算年龄,似乎与皇后……差不多大。
“这不是太子妃殿下吗,好端端的,怎么来此偏僻处了……你可知,宫中僻静之处,时常发生些怪事,吓人得很呢。”他本就尖细的声音,此时裹着一股阴森。
温凝心中顿时一紧。
第五十一章
温凝心中惊异于徐公公的反客为主速度之快, 随即立刻开始为自己与邓吾的安全担忧。
若方才她还纯属是怀疑,如今看到徐公公这副阴沉的架势,便可以肯定这位徐公公绝对在与皇后进行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对方气势汹汹而来,不禁让温凝觉得, 今日若不是有邓吾在身边, 她恐怕已经被面前这位公公直接灭口了。
只可惜, 这位徐公公与太后密谋的事项她未听见,不过看起来, 徐京奇为皇后做那些事, 是心甘情愿。
不过, 徐公公为何如此亲昵的捉着皇后的手?
他是太监啊?
太监难道对女人还能有别有所图?
温凝没空多想,听到徐京奇说的话,她面上并不露惊惧, 反而立刻惊喜起来。
她丝毫没有因为徐公公方才的话而出现半点心虚或惊恐, 反而上前两步客气开口说, “原来是徐公公, 方才一直没看到人, 我还在与邓吾说,恐怕我们今日恐怕是无法按时到皇后娘娘宫中请安了。”
徐京奇上下打量她, 见她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惊喜,还有一丝淡淡的迷茫, 仿佛真的是如她所言那般,在这附近瞎转悠一直没找到路。
温凝看着他打量自己的目光依旧带着冷笑与防备,手指轻轻紧了紧, 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此时她的反应极为关键, 绝对不能被他发现自己看到了方才的一幕。
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自己猜到了什么, 承认自己看到了便相当于在自己的脖子上架了一把刀,不管是对自己,对邓吾,还是对萧云辞,都是极为危险的事。
而现在这种情况,自己即便是太子妃也没太大用处,若是他有功夫在身,随意将她扔进宫中井里,说是失足滑落,谁也不知道是他干的。
此时四下无人,更是不可硬碰硬……
温凝想到此,立刻顺势露出些慌张问道,“徐公公,还好遇见您,如您所说,四下无人确实吓人,我们也无意在宫中随意乱走,只是实在是不熟悉这条路……您可知正路怎么走?”
徐京奇闻言,有些阴森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些,试探道,“太子妃殿下是要去皇后宫中请安?”
他的视线上下打量她,似乎在权衡,在谋算。
温凝见他几乎要把“不信”两个字写在脸上,赶紧再次开口问道,“是,我们二人从太后娘娘宫中来,刚刚绕到此处,是奉命来拜见皇后娘娘的。”
这话两层意思,一层是她刚到此处,方才未曾见到皇后娘娘,第二层是她来此处,太后娘娘是知晓的。
徐京奇闻言,眉头微微一挑。
温凝也不知道自己搬出太后有没有用,就怕自己这么说反而激怒了徐京奇,于是一直小心翼翼。
她表面不露破绽,心中却不免胡思乱想。
——萧云辞功夫好,邓吾应当也会打架吧……若是暴露了真要动手,邓吾也不知能不能打得过这徐京奇。
可惜自己确实手无缚鸡之力,若是能打,现在恐怕盼着徐京奇对自己动手,她好利用这点来对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