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凝听到这话,以为他要拒绝同榻,顿时有些懊悔。
她不该说这么多话的,萧云辞他自己心中应当有分寸,如今自己说多了,他若是原本不愿,反而不好拒绝。
温凝手指缩紧,一抬眸,果然便看着他转身背对自己。
她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只以为他要就地躺下,却见他将被子拢着收了回去。
温凝睫毛一颤,然后眼睁睁看着他回身往床榻这边走来,她原本平静的一颗心猛地提了起来。
“那便冒犯了。”萧云辞走近床榻边,居高临下看着她,他身量高,迫近之后更显得极有压迫感,不等她回应,萧云辞手一动,拔掉了头上发簪。
黑发如水般倾泻滑落,洒在他的胸前,他的身后,原本颇显凌厉的脸在此时被发丝裹得温和清俊了些,那黑发衬得他一张面容如玉,眼眸深黑,惊心动魄般的精致漂亮。
温凝屏息凝神看着,却看他在床榻边缓缓坐下,然后掀开被褥,从里头拿出了一张洁白的丝帕。
然后他用发簪扎进指尖,挤出血来,拧在了丝帕之上。
温凝忘记了呼吸,被眼前的场景震得呆住了。
萧云辞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殿下,您的手……”温凝看着他仍在冒血的指尖……十指连心,他该有多疼啊?可他现在居然面不改色的,仿佛那簪子扎的是别人的手似的。
而且,他的簪子也太锐利了,就像是随身携带的凶器。
“无碍。”萧云辞轻轻用随身的帕子擦了擦手指,“小伤,很快便愈合了。”
温凝呆呆地与他对视了一眼,猛地回过神来,顿时脸上一红,忙不迭的将身子往里头挪了挪,为他让出了一块地方。
这床榻不算小,却也不算太大,两个人躺着算是刚刚好。
温凝也让不出太大的位置,只能尽量往里靠。
她若再让,便要贴着墙边去了。
温凝见他动作自然,并无逾矩,她便也跟着一道缓缓躺了下来,然后规规矩矩的盖好了被子。
好在这儿准备了两床被子,温凝禁不住的胡思乱想。
她躺下以后,便快速闭上了眼,不敢再看他。
黑暗中,她听到衣裳布料与被子的摩擦声在耳边响起,随即一阵淡淡的玉檀香气混合着淡淡的酒味,萦绕在她的鼻尖。
陌生而熟悉的味道环绕在她原本应当极为私密的空间之中,令她精神紧绷,几乎无法呼吸。
她紧紧闭着眼,不敢睁开,身侧也没了别的动静,只听到他一声声均匀的呼吸。
很好,就这样睡吧,一觉醒来便是明日了,她便可以做些别的事情……温凝紧闭着眼眸想。
可是她的心脏“咚咚”乱跳,这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鲜明,她有些窘迫,生怕一旁的萧云辞都能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声。
可越是怕他听到,那声音却越响。
温凝紧紧闭着眼,强迫自己平静。
她却不知,此时的黑暗中,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
白日里,萧云辞目光沉静冷漠,仿佛什么也不在意。
可如今,他的眼眸灼灼,那一层阻隔情绪的遮挡物缓缓褪去,火一般视线仿佛要将她吞食一般,缓缓的滑过她的眼睫,她的鼻尖,她的唇瓣,脖颈和衣襟。
他掩埋在心中多年的欲念在此刻化为强烈的占有欲和侵略感,在此刻被无限放大,满心仿佛都在叫嚣着,要将她彻底的攫为己有。
温凝很努力地数着羊羔,想让自己入睡,可羔羊很快便被其他念头赶跑了,脑子里不是身侧的萧云辞,便是今日发生的一切。
火红的盖头仿佛仍旧还在面前晃来晃去,周围传来恭贺的声音,还有齐微明不甘心的喊声。
“宁宁,你好狠的心啊……”
温凝心中混乱,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完了,根本睡不着。
眼眸已经完全适应了黑暗,再加上今日外头的月光极盛,温凝很快便看清了床榻边的鸾帐与雕刻了龙凤的床樑。
她眨了眨眼,听到身旁的人呼吸绵长而沉稳,仿佛已经睡着了。
温凝悄悄地侧了侧脑袋,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身侧。
萧云辞正安静的躺在榻上,微微偏头,正对着自己的方向,他双目闭着,睫毛长得惊人……温凝觉得他的睫毛比自己的还长。
他半侧着脸,月光洒在他的面容上,令他看起来像是玉雕的一般,五官弧度是惊人的完美。
温凝咽了口唾沫,不由自主的盯着他瞧。
小时候第一次见他,便觉得他长得实在漂亮极了,即便是小姑娘也没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可当年,他时常沉默,不怎么与她亲近,温凝与齐微明玩得惯了,便也没有把太多心思放在他的身上。
却没想到,如今她居然与他同床共枕。
细细想来,仿佛一场梦一般。
她平日里不敢细看他,即便与他四目相对,她也不敢将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太久。
如今她却看得有些出神,脑子里不断的回忆起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一切,感慨他面冷心热,虽然行事有些冷酷,手段有些狠辣,心地却是极为热情助人的。
若不是与他接触多了,根本就看不出来……她之前还十分畏惧他,畏惧他杀人的样子。
可是如今看来,他在这波谲云诡、人人心中都揣着算计的宫里活下来,若是不能狠戾一些,恐怕也无法达到今日的地位。
他做出那些可怖的事情,也都是为了自己。
幼时那场意外也是,后来的冲突也是,萧云辞所做的事虽然不符合世人对于君子的评判,却是最为有效且代价最小的手段。
他会这么选、这么做,也实属人之常情。
一定要好好报答他的恩情才是……温凝感觉自己对萧云辞又有了更深的了解,她暗暗告诉自己,萧云辞日后便是她最大的恩人。
忽然,萧云辞睁开了眼,与她眸光对视。
黑暗中,他的目光如星,棕黑色的眸光黑沉沉的,且极为清醒,根本不像是方才已经睡着的模样。
温凝陡然一惊,立刻转过脸去,赶紧将眼睛闭上,脸却是快速红了。
她有些庆幸现在是夜里,虽然窗外月光明亮,可终究是在屋内,萧云辞不至于将她的大红脸看得那么清楚。
她的心跳比方才更快了,整个人也陷入了一种混乱窘迫的状态,她想要强装镇定,可他便在自己近在咫尺之处,哪里能那么快镇定下来?
正在她慌乱之际,耳边却忽然听到了萧云辞的声音,“睡不着?”
温凝心中一咯噔,缓缓出声,“嗯……”
“有什么想问我的?”萧云辞开口道。
“……”温凝侧眸悄悄的看了看他,却见他正“坦荡荡”的注视着自己,仿佛这里只是寻常聊天的地方,根本不是暧昧又尴尬的床榻。
“那个……”温凝看了一眼外头的丫鬟身影,小心翼翼问道,“那些人是为何而来?”
“宫中势力繁杂,并不如表面看起来这般平静。”萧云辞压低声音,沉沉的声音钻进了她的耳蜗,让她耳朵根有些痒痒的。
“我看似一人之下,实则步履维艰。”萧云辞深深看了温凝一眼,“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位置要坐稳,不易。”
温凝平躺听实在有些不便,她觉得注视着说话人是礼貌,于是缓缓侧过身子,手指附在耳边听着他说话,眼睛眨巴眨巴,态度十分认真。
萧云辞眸光微微一动,看着她那双“求知欲旺盛”的眼睛,身上腾起一股热流,几乎要将他理智烧尽。
“还有什么想问?”他喉结上下滑动,目光黏在她身上无法挪动。
“还有一事不解。”温凝带着几分好奇,又有一些不好意思,“天命签抽中时我看到了,殿下计谋着实令人折服,只是那天降祥瑞和骤然雨停……殿下如何控制?”
“我会观天象。”萧云辞道,“且麾下有善于此道者,只需算清降雨和雨停的时辰,再与礼部官员定下吉时便是……那日祭祀如此,今日成婚,亦是如此。”
温凝恍然大悟,眼眸中流露出几分敬佩,声音软绵绵的,“殿下实在是厉害。”
萧云辞眸中略过一丝难耐,他声音低哑,“谬赞。”
两人双双沉默。
温凝想了想,小声问,“殿下,您那一百二十八抬聘礼那么贵重,难道便这样给了温家?”
她记得萧云辞问过自己,叔叔和叔母待自己好不好。
温凝以为萧云辞不会将聘礼留在温家。
“那不是给温家的,是给你的。”萧云辞看着她,眼底有些笑意。
温凝有些不好意思,“那是殿下的东西……实在贵重的很,叔叔叔母贪财,得了那么多财物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殿下还是将那些聘礼收回吧。”
“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婚虽是假的,聘礼却是真的。”萧云辞语气顿了顿,“若你担忧,我便让人将东西从温府搬回太子府,你可以随意调遣。”
温凝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无功不受禄,他对自己也太大方了些。
不过既然他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推据,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萧云辞眼眸中流出淡淡的笑意。
“殿下放心。”温凝轻声说,“温凝竭尽所能,一定会偿还您的恩情。”
萧云辞笑意微微一僵,气氛陷入沉默。
许久,他缓缓应声,“嗯,睡吧。”
温凝终于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夜凉。
小满时节,空气中浮动着月夜的微凉与白日的燥热。
太子府,漫天的红绸,一地的炮竹红碎。
所有的红连接在一处,汇聚成了一袭红色的喜服与火红盖头。
盖头下的女子娇媚如水,她主动掀开了盖头,是温凝那张倾世绝艳的脸。
她的脸不似平日里那般清新寡淡,今日她弄了妆,红唇如火,眼波流转,是娇艳的魅色,是羞赧的勾引。
她勾住新郎的脖颈,满面含春,轻轻地笑。
“夫君,该洞房了。”她声音如水一般柔嫩,带着一分少女的稚气,另外九分,全是独属于女子妩媚和诱惑。
新郎呼吸粗重,迅速擒住了她的手,将她扯向红绸披帛的床榻。
乌云倾覆,红潮推浪,她藕色的手臂主动勾着新郎的脖颈,玉足陷在红绸泥泞里。
“夫君勇猛……”她唇齿微张,吐气如兰,声音断断续续,“妾身……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