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却不知晓,这陈家也是官宦之家了,又不是到了陈大人这里才走上仕途的。他们心里可别谁都要清楚,这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然这走的就不是什么仕途,而是宋家的后程了。
不过她到底是信服周梨的,终究是在周梨眼前这么久,见了周梨的各样行事,便想着总是不会出错的。
回了家里去,只将这原话和她爹说。
王掌柜一听,思略了再三,便作罢,决定不和那些人一起瞎闹,转而是拿了些银子,叫人直接送衙门里去,就说自己出钱修缮城北的街道。
但这银子都拿出去了,却也没见着陈大人一面,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生怕他不晓得自己又捐了银子。
接下来好几天里,都没能吃好睡好。
又得知昨儿自己那侄子和一些商家掌柜们,果然去了陈家送礼,还在酒楼等到了陈大人,有些后悔起来,自己当时也该去,露一露脸的。
哪里晓得今儿才要出门去,便听得起了个大早的女儿说道:“周姐姐实在是奇了。”
王掌柜还在沮丧昨儿没去宴会上露脸呢!如今见女儿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忙问:“她那里又得了什么好事情?”
王洛清一想起自己那堂兄昨日叫陈大人数落了一回,心里就开怀。又到底还是年纪轻,做不到那喜形于色,满脸的幸灾乐祸,“爹你是不晓得,昨儿那些自作主张设宴讨好陈大人的,没有一个落得好,听说陈大人气得拂袖而去呢!临走的时候,还将这帮人给骂了个狗血淋头去。”
“真的?”王掌柜半信半疑,如果真是这样,自己那这一次倒是躲了一劫呢!
“自然是真的,听说陈大人临走的时候,还说那帮人哪里是要祝贺他,分明就是害他才是。真有心,该向大兴商行的王掌柜一样,多将心思放在底层的老百姓们身上才好呢!”王洛清如今也是在学着培养几个心腹人,所以昨儿只叫人守在他们包宴的酒楼外面。
这话也是听了个全貌。
这可叫王掌柜忽然觉得喜从天降,有些缓不过神来,片刻才欢喜不已,“真是菩萨保佑,如此咱倒是因祸得福。亏得我还担心陈大人不晓得我往衙门里送银子去呢!”
本还以为这次的银子打了水漂,没想到还得了当众夸赞。一时也是有些后悔,昨儿自己该去那酒楼附近等着,好看一看他们当时的脸色该是什么样子才是。
想是得了陈大人的夸赞,王掌柜有些过份地激动,一时盘算起来,“如此,我该上门好好谢一谢陈大人才是。”说罢,就热火朝天地喊着王夫人赶紧备礼。
不过被王洛清拦住了,“爹你莫不是糊涂了,咱这个时候更要悄咪咪地做实事才是,你怎还想这会儿上门去,不是给陈大人添麻烦吗?”
王大人满脑子的欢喜也被这话浇了个清醒,“闺女你说的对,爹一时高兴竟是糊涂了。”
接下来,也果真是干劲十足的。
也没真跑去陈家那边道谢。却没想到,过了一日竟然收到了衙门里送来的牌匾,是陈大人亲自题写,代城北的老百姓们谢王掌柜的慷慨仗义。
王掌柜只瞧着那牌匾,虽上头只有‘慷慨好施’四个字,却叫他觉得比他那些个金山银山都要叫他高兴,马上就叫人给收拾起来,挂在那商行大厅正中央。
又十分得意地他那侄儿来瞧。
王洛清和周梨说起她爹那副嘴脸,就忍不住吐槽,“你们不晓得,他那样子,只叫我想起一个词儿,‘小人得志’。”
周梨听她这般说,也是忍不住拿手戳她脑门,“叫你爹晓得了,怕是少不得给你一顿。”
不过周梨也理解王掌柜这份欢喜,他自己不认识几个字,全凭着自己的毅力本事走到如今这一步,却偏偏膝下就独有王洛清一个女儿,想过要给她招婿,自己也能扶女婿读书。
可又想起那许多得了好本事后,抛弃糟糠的,他舍不得自己的女儿遭这个罪,因此也不敢想去招个秀才上门来。
偏偏女儿又不得读书参加科举,这一辈子他这一脉王氏,是与那官途无缘了去,注定几辈子都是小老百姓。
所以得了衙门里的这个牌匾,对他来说,不单是得了衙门的赞赏认可那样简单。
王洛清是不理解,但周梨却是能明白的。
一头同王洛清说道:“今儿一早,阿茹那头便打发人来请,叫明日她家去吃荔枝,说是老太太娘家那边从南方送来的,实在不多,不然早就叫人送我们家里来。”
王洛清一听,心里自是十分高兴,“那感情好,正好码头那边也送来了枇杷,我一起带过去。”
“你俩这又是枇杷又是荔枝的,反叫我不好空着手过去了。”周梨笑着,只问起莫元夕,“你也一起去,咱们四个还能玩会儿牌。”
莫元夕摇着头,虽知晓周梨是有意带着自己出去认人的,但到底自己身份摆在这里,她和王洛清又不一样。于是只婉拒道:“铺子里不能一个人不留,我在这里看着,你也好放心玩耍不是。”
周梨见她不愿意去,也没有多言。
隔日便只和王洛清去陈家。
王洛清带了起先说的枇杷,周梨也不好空着手,拿了两个瓜。
陈茹早便等着了,见她二人带来的礼物,忍不住掩唇笑起来,“你两个可真是不吃一点白食。”喊了身边的小丫鬟给收起来,吩咐着拿去厨房叫人该切的切,该剥皮的剥皮。
方朝他二人道:“我祖母那里早早便念叨,这厢怕是还巴巴等着,咱们一并过去。”
三人自是到了老太太屋子里去请安。
陈大人老家并非这芦州人士,只不过他在这头任职久了些,方将家眷都给一并接了过来。
也是如此,这里没有什么大屋大院,但到底是有些底蕴的人家,这院落房屋里,都是周梨和王家那边不能相提并论的。
又是有仆从无数。
她三人到的时候,只听着里头传来陌生妇人的声音,陈茹朝着里头探了探
,不禁笑着退回身来,拉着周梨示意王洛清先出去。
因这会儿天已经闷热起来,也不去屋子里,几个只到那院中一处花障下躲阴凉,喊了小丫头搬桌椅来,围坐在一起,她才开口说:“我二哥既不愿意读书,也不成家,弱冠的人了,叫我爹娘着急不说,祖母这里还等着他生个曾孙子呢!”
瞥了一眼那屋子里,“也不晓得哪里访来了一个道婆,说最是擅长姻缘的。不过叫我说呀,都是骗人的活计,偏我祖母就信这一套。”
她有两个哥哥,大哥虽是成了家,却是早入了仕,领着嫂子侄儿在任上去了,不能在跟前,老太太自然是看不着曾孙子。
也就把希望放在这个吃喝玩乐的二少爷身上了,只觉得他是文不成武不就的,那唯一的出息,就是将来多给陈家开枝散叶。
这时小丫头递了凉茶过来,周梨接在手里问:“你母亲怎么想的?”
“我母亲也急,早前看好的几个姑娘,才打发人去问,还没得个眉目进展,等再得消息时候,已是订了人家。”说到这里,她也不禁叹起气来,“虽说我二哥这般的纨绔子弟,哪里都不缺,可要想娶个门当户对的嫂子进门来,也是难,只怨他自己不争气,叫我祖母和母亲替他操心。”
周梨同陈慕也是见过几面的,一次是上次给老太太祝寿的时候,一次则是他和几个朋友到云记那边去的时候。
见着虽是衣着鲜艳,丰神俊面的,但其实也就是外表像是纨绔罢了,同自己说话倒是规规矩矩,没有一点出入轻佻。
便道:“我瞧着二公子没有你说的那样,只不过是人还年少,上头有父兄撑着家门,他是没有什么忧愁,过得随性了几分罢了。”
陈茹听了,忍不住笑道:“你这一张嘴,惯会说好话,他若听得有人这样讲他,不晓得该怎样欢喜呢!”想起母亲前阵子看上了吴同知家的一个庶女,便朝周梨和王洛清凑近了几分,“不过最近他也发愁,我娘见他这样不理事,实在生气,想将吴家的五姑娘说来给他呢!”
王洛清听得这话,一时还以为是自己认识的那吴掌柜家,便想他家哪里来的五姑娘?
正当疑惑着,周梨就说:“这话本不该我说,只不过你爹娘又不是不知道,吴家的庶子庶女们,没有一个在吴夫人跟前养的,那些姨娘来路又没有几个是良家子,整日后院里乌烟瘴气的,姑娘们学的都是那如何争风吃醋。”
虽说当初和吴家因为那吴覆海的事情有些嫌隙,但吴同知儿子多,他才不在乎这吴覆海呢!便是如今也同周梨打招呼的。
他家里有个小妾,便是周秀珠的常客,又是个善谈的,在这边没什么亲戚朋友的,每次来周秀珠店里,都好似那倒豆子一般,能将后院那些个破事说个几箩筐。
也是如此,周梨也晓得吴家后院是什么光景。
陈大人也是个不错的官,陈夫人她们也好,周梨可不想娶了这样一门媳妇回来,他们家里此后闹个不清净了。
陈茹也略之一二,点头十分赞同,“正是这样,我祖母不同意,又担心我娘实在急,把吴家五姑娘迎进门来,才找了这个道婆来。”
正说着,忽听得花障另外一头的小鹅卵石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就听得小丫鬟们的声音,“二公子好。”
陈慕的声音紧接着从那端传来,“老太太歇着了?”
“没呢,牛道婆来了,在说话呢!”小丫头又回,一面有意将他引到另外一边去,生怕他绕过花障到这头来。
周梨们在外面行商如何抛头露面她不管,但是到了陈家这院子里,规矩是要讲的。
陈慕那里听得牛道婆在里面,发出一声嗤笑:“那骗人的老东西这次又拿什么把戏来骗老太太的银果子?”
“奴婢如何知道,二公子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奴婢领你到这头喝茶。”那丫鬟应着,要请他去对面的小亭里去。
哪里晓得陈慕却是透过花障看到了妹妹的衣裳影子,只朝小丫头挥着手,“不必了。”然后拿着手里那木头玩意儿几个大步子就饶了过来。
小丫头拦都拦不住。
他却是已经见到了和陈茹坐在这花障下面的周梨和王洛清,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小周掌柜过来了。”王洛清他是第一次见,只朝对方点了头,然后便很自然地坐下身来。
陈茹连忙驱赶他:“二哥,我这里待客呢,你到别处玩去。”心里又想刚才说了他,不知道是否叫他听了去。
“怕什么,小周掌柜又不似你们这种扭扭捏捏的。”他说着,自己就要伸手去倒茶。
好在这时候,有丫鬟来请:“老太太叫小姐带着周姑娘她们过去。”
得了这话,陈茹匆忙起身,领着周梨和王洛清进去了。
见着光景,陈慕无奈地摊了摊手,“得了,老太太叫她们几个花儿一样的姑娘家围着,怕是没得功夫理我了。”然后自己喝了口凉茶,又拿着自己的木头玩意儿走了。
又说老太太这里见了周梨她们,果然是开心,还喜欢听周梨说外面的事情,兴致来了,也不愿意午睡了。
也是这般,周梨她们在陈家这里坐了一个下午才回去。
都是下午了,周梨也不打算去铺子里,倒是想着这快到月底,早前说好了给正方脸把殷十三娘的契约送去。
于是便和王洛清这里告辞,与殷十三娘一起去牙行里。
等出来时,还未上马车,便听得有人喊,回头一瞧竟然是那陈慕。
“小周掌柜,巧了呀。”他笑意盈盈地走过来,手里提着一只鸟笼子,但是里头关着的,并不是什么鸟雀,反而是一只木头鸟。
他见周梨盯着自己的鸟笼里瞧,不禁笑着将鸟笼子递上前去,“都说你见识广阔,但我敢打包票,你定然是没见过会飞的木头鸟。”
说罢,只将那笼子门打开,那木头鸟竟然是真的就从中飞了出来,在他头顶盘旋一回,便又重新回到笼子里去。
周梨虽说是在自己那个时代什么先进科技都见过,但也一时没看出这木头鸟飞回去是个什么原理,一时也觉得十分有趣,“倒有几分意思。”
“那是。”陈慕满脸得意。
“哪里得来的?”若是有的卖,回头买一只给安之玩耍去。
“这东西可没得卖,是我花了小半年才做出来的。”说起这个,陈慕就更是自豪了。
周梨闻言,面露惊色,“你做的?”
“你不信?”不过陈慕想着爹娘祖母他们都当自己是个纨绔,自己喜欢做这些东西玩耍,在他们看来就是不务正业,没少叫劈头盖脸的骂。
于是想着,怕是周梨也这般瞧不上自己了。
没想到周梨眼里除了惊喜之外,还透着几分惊喜,“想不到你竟然有这般的本事,实在是了不得。”
不过陈慕一时也不大确定周梨是真的夸自己,还是在讽刺自己。毕竟在众人所看,自己就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主儿。于是盯着周梨看了片刻,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便问:“你当真喜欢。”
“自然喜欢,也觉得你做得极好,可是找那师傅学过?”
这下陈慕可以确定了,周梨果然没有轻看嘲讽他的意思,一时也激动起来,颇有些遇着知己的意思,但又想到周梨终究是姑娘家,也不好拉她,不然指定要喊着她一起上酒楼喝一杯才是。
听着她问,一脸苦笑:“哪里有什么师傅,我爹要是知道我弄这些玩意儿,非要把我的腿打断不可。”又见周梨喜欢这木头鸟,只连带着笼子也一并递给她,“正巧我发愁这东西放在哪里才好呢,免得叫他发现给我一把火烧了去,若是喜欢,送你便是。”
这于周梨实在是意外之喜,但又觉得白拿不好,可给他银子又不妥当,只想着回头将自己淘回来的那本鲁班杂说旧书送给他。
当下只朝他道了谢,见暮色又
来了,便上车告辞离去。
殷十三娘早就觉得这木头鸟有几分意思,只不过刚才不好凑上前去,如今见在周梨手里,那陈慕又已经走了,便立马就朝周梨喊道:“姑娘快给我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