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的黄花鱼固然好吃,晒干的小鱼干也是美味。高婶子最拿手的就是葱烧小黄花鱼, 鱼汤做成酱汁, 还能闷着黄豆蘸着香葱吃。
“这玩意有这么好吃么?”王天柱听到便宜爹上楼去了,转头跑到高奶奶家, 陪着高奶奶说话。
高婶子把小鱼干泡水, 正在厨房里切着姜片, 跟王天柱说:“以前我在上海的时候,老是听到有人把金条叫做‘小黄鱼’, 你就知道这东西多难得了。”
“怪不得她那么高兴。”王天柱嘴里的她是谁高婶子一猜就知道,王天柱不好意思开口叫“妈”,花芽也不催促,两人心照不宣,相处的居然还很融洽。
王天柱闲的没事,过来帮高婶子把泡在盆里的小鱼干解开。他弄了半天,也不知道绳子是怎么编的,小鱼干怎么也抽不出来。
高婶子见了跟王天柱说:“到茶几下面抽屉把剪刀拿来剪。”
王天柱跑过去拿剪刀,阮旅从外头开门进来,看见王天柱拿着剪刀,问起:“你拿着剪刀在屋子里做什么?”
王天柱说:“奶奶的鱼绳解不开了。”
阮旅说:“解不开鱼绳?我就见过一种我解不开的绳子,你起来,我试试。”
阮旅走到厨房,高婶子端着盆出来说:“你们爷俩别在厨房晃悠,给你们端出来。反正我做饭的时候要把鱼给我收拾好。”
“好。”王天柱答应下来。
阮旅坐到沙发边上,挽起袖子捞出小鱼干,看着上面打结的绳子怔愣了片刻。王天柱在边上帮忙,拿起剪刀就要剪。
“等等。”阮旅抓起一串小鱼干,快步走到厨房问高婶子:“这是谁给你的?什么时候给的?”
高婶子正在泡黄豆,头也不抬地说:“小花给的,好像是她大姐带过来的。”
王天柱站在阮旅身后高声说:“是在暗礁岛上给的,说是‘手表爷爷’给的。”
手表爷爷?
阮旅弄不懂了。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绳结,分开十多年,许多记忆都变得不真切。唯一记得的是他刚到大禹岛这边时,水土不服还营养不良。
当时班上的战友就带着他到海崖边上下渔网,捕黄花鱼。捕上来的黄花鱼又大又好,没有东西装,就随手拔一把茅草,搓成绳子打成这样的绳结。
那位战友对他多有照顾,一斤多的大黄鱼,都给他吃了不说,还把里面的鱼泡泡晒成鱼胶,偷摸卖了钱,给他买了白面养身体。
想一想,他跟那位战友已经十多年没有见面。陆地那边一些活动闹得厉害,许多老战友们都断了联系。有些运气好的,比如他,还能在小岛上有个一席之地,有的运气不好,下了牛棚没熬到平反人就没了。
“诶,你上哪里去?”高婶子看到阮旅急冲冲地开门,很久没见到他如此匆忙的神态。
“上楼。”阮旅说。
王天柱赶忙叫住他:“你把口罩戴着。”
阮旅回头,不理解王天柱为什么这么说。按照相处这几年的经验判断,王天柱八成是干坏事了。
王天柱跑出来把口罩递给他,阮旅想要抓他没抓到,他又跑到厨房里装作要给高婶子帮忙,死活不出来。
阮旅心里惦记老战友的事,暂时放过他。
*
花芽撅个腚,在地上擦地板革。地板革被臭卤子浸透,持续不断的发出浓郁的味道。
顾听澜帮她搓了两次抹布,死活都不干了。
“不行了,咱们换个地板革吧?里面都湿透了,我说怎么刷不出来。”花芽跟顾听澜说话,发觉顾听澜没吭声,再一看他已经把头伸到窗户外面,吹着春夜里的风。
这男人还是蛮帅的。
花芽眼睛往他腰上瞟了眼,不好意思的抿着唇低头继续擦地板。
顾听澜精神涣散地跟花芽说:“媳妇、宝贝,九点钟到了没有?”要不是花芽准时九点要跟男人亲嘴,不管他在与不在,他说什么都不可能坚持到现在。
“没有,想都别想。”花芽看着墙上的挂钟,现在也才七点半。把手上的抹布往盆子里一扔,顾听澜装死。花芽坐在地上瞪着他。
顾听澜把头垂下来,好巧不巧碰到楼下从窗户里探出头往上看的王天柱。
顾听澜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自己的鼻子,又比了比王天柱,手指往脖子上一划,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王天柱肝都颤了,忙说:“我就是来关个窗户,不是听耳朵的。”
“关什么窗户?”顾听澜耷拉着眼皮往下看着王天柱说:“你等我把地板革铺到你床上去。”
王天柱嘟囔着说:“阮爷爷上楼了,你给他开门。”说完,缩起小脑袋瓜跑了。
顾听澜憋住一口气,跟花芽说:“你等我来搓。”他走到门口刚一打开门,阮旅就在门口。
阮旅有先见之明,接受王天柱的劝告戴了副口罩。即便如此,开了门仿佛到了制作臭豆腐的夫妻作坊,味道冲的人脑仁晕。也不知道这两口子没戴口罩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送小黄花鱼干的那位老人家你知道叫什么名字?”阮旅刻不容缓地往后退了一步,用手在鼻子前面虚无的扇了扇说:“你们晚上下楼睡。”
顾听澜正有此意,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跟阮旅说:“是出了什么事?大晚上的这么着急。我记得那位老人姓周,叫做周——”
“是不是叫周争渡?”阮旅顾不上门内发出来的气味,上前一步急切地说:“他在哪里?”
顾听澜说:“是这个名字,就在暗礁岛上,据说住了好多年。他跟他老伴一起,身体看起来不是很好。上次花芽遇到他们,还给送了老鹳草。”
阮旅沉默了,他找了这么多年失散的战友,就在他眼皮子下面都不知道。他实在是糊涂啊!白白让他遭了这么多年的罪。
“他是我的老战友,当初对我很照顾。你爸跟他关系也不错,总是大哥、大哥的叫。”阮旅问:“你看他过得怎么样?你说他身体不好,是哪里的毛病?要说现在也是六十好几的年纪了啊,哎。”
为什么在暗礁岛上就不必问了,眼下才是重要的。
“勉强生活。”顾听澜叫上花芽,让她别撅着擦地了,回过头跟阮旅说:“你等我俩下去跟你说。”
“那你们快点下来,我想详细了解一下。”阮旅求之不得,点了头就往台阶下面走,走到一半说:“诶,对了,记得换身干净衣服下来。”
顾听澜:“.”
当晚,花芽跟顾听澜在202睡的。
他们跟阮旅说了在暗礁岛上的初遇,阮旅一个劲儿的叹息,恨不得现在就去往暗礁岛。
花芽还把“手表大爷”的手表拿给阮旅看,阮旅一眼认出来就是周争渡的手表。
“你看,表盘上还写着‘为人民服务’,这是我们那年大练兵的时候得奖得来的,整个广州军区只有三个人得,周大哥就是其中之一,当时可把我们羡慕坏了。”
阮旅提起过去的事情滔滔不绝,原本顾听澜和花芽两人陪着聊,后来花芽去洗澡,阮旅又跟顾听澜聊了一会儿。
花芽洗完澡,擦完头发出来。到201来,坐到饭桌边上看高婶子写材料,她是家委会的会长,每天工作不少。外面、家里一把抓。
顾听澜跟阮旅说完话,自然而然地走到花芽边上。高婶子写完东西一抬头,发现顾听澜正在闻花芽的味道。
高婶子:“.”
看不出来还是个小流氓。
不知自己被高婶子误会,发觉花芽身上臭卤子的味道下去不少,顾听澜表示很满意。
他叫上王天柱上楼,把楼上客厅的地板革都掀起来抱到一楼大型垃圾箱里。
王天柱抱了一趟,赖赖唧唧地跟顾听澜说:“你也不能让我一个人干啊,你这是压迫。”
顾听澜说:“说我压迫你啊,我还能揍你呢。”
王天柱不说话了,闷头上下跑了两趟把地板革都扔了。
“这孩子,就是毛毛躁躁的。”高婶子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后,笑的不行,说:“我说小顾怎么一直闻你,我还觉得他结个婚还结成流氓。”
对于顾听澜到底流不流氓这件事,花芽最有发言权。她深刻地察觉到高婶子对顾听澜本质认识的不够深刻。
“对了,正好明天你可以带着你大姐到供销社买点生活用品,把你家的地板革也买回去。”高婶子给花芽出主意。
顾听澜从楼下上来,监工完毕,身上一尘不染。身后跟着一只“小脏狗”。“小脏狗”跟在他后面边走边闻袖子,眉头皱的好紧。
“我去洗澡。”王天柱拉着老长的脸,说完就要走。
顾听澜掐住他的后脖子,把他往高婶子的屋子里带,说:“春季运动会要开始了,你准备参加什么项目?”
王天柱看了花芽一眼,对方已经趴在饭桌上困的眼睛睁不开了。
“跳高和花毽。”
“毽子有了?”顾听澜明知故问。
王天柱闷闷不乐地说:“没有。”
顾听澜唇角一勾,半笑不笑地说:“鸡吃完了,你可以再接再厉,看看院子里还有谁家的鸡大。”
“啊,你知道了?”王天柱说完就后悔了。
顾听澜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成功诈出王天柱的话,他走到花芽身边把花芽戳醒,花芽站起身迷迷糊糊地被他带着往202走。
王天柱误害鸡命的事被他自己说秃噜嘴,晚上惶惶不安。
第二天早晨,他要去学习班报道中午才回来,出卧室门看到茶几上摆着三根火红的鸟毛。正是他心心念念的红鹳鸟尾毛。
前一晚郁闷的心情烟消云散,他再去客房敲门,已经没有人了。
顾听澜上班之前,把迷瞪的小妻子抱回自家床上。
怎么说呢,人还是在自己的床上安心啊。
第72章
王天柱到学习班报道完毕, 回到干部区就往家里跑。
花芽正在帮他缝毽子托,上次给了王天柱给她的铜钱留到现在。
王天柱不知又从哪里弄来了鹅管,这个得缝到毽子托上, 在鹅毛的毛管里插上红鹳鸟的尾毛。
花芽把红鹳鸟的根部用缝衣线缠绕几十圈, 让鸟毛竖立起来。多亏顾听澜弄来的鸟毛不是最长的那几根, 现在在手里的长度比大公鸡的毛微微长一点,火红的毛踢起来好似绽放的花火, 有股理性的嚣张之感,与顾听澜这个人很像。
花芽把毽子做好,王天柱饭都不吃,拿起来就往下楼去找天天显摆去了。
“毽子里头最好的就是‘金绒帚子白绒哨子’, 也是因为做出来很美。你给他做的红鹳鸟的毽子更美,是整个大禹岛头一份。我看他不踢一个大五套出来,就是辜负了你的好心意。”
顾听澜腰上系着围裙,见花芽捧着脸不懂他说的大五套,似乎不是很感兴趣, 就把话题止住, 挑了个花芽喜欢的说:“我回来的路上听人说学习班门口的槐花开了。”
花芽倏地抬起头, 问:“可以摘么?”
顾听澜唇角勾了勾道:“当然可以摘,你陪你大姐买完东西正好能过去摘点。”
“那我把嫂子姐也叫上, 她还喊我晚上一起包饺子吃呢。摘了槐花晚上可以炒鸡蛋, 还能蒸着吃。”花芽说:“话说回来,嫂子姐人真好。”
“的的确确是个好嫂子。”顾听澜只会炒土豆丝和煮鸡蛋, 中午把这两样做来给花芽吃, 花芽倒也没嫌弃, 吃的焖焖香,还把早上剩下的粘豆包消灭了一个。
吃完中午饭, 花芽上来饭盹。顾听澜扒拉她不让她睡觉,花芽就耍无赖,扑到他身上不让他起来刷碗,必须睡上半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