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书斋 > 穿越重生 > 长刀入春闺 > 长刀入春闺 第9节
  两人之间又变得安静了,宁熙觉得自己该找些话来说。
  她瞧着仇野,噘着嘴咕哝道:“你现在是不是又想送我回去了?”
  “嗯。”
  “那这次回去后,你还会再带我出来么?”
  仇野手按在刀柄上,慢慢地抠着上面凸起的花纹。他轻轻闭上眼,再缓缓睁开,像是下定决心般点点头。
  还没等宁熙欢呼雀跃,仇野提醒道:“不过得半月后了。”
  他不明白是不是因为春天来临万物复苏,连带着江湖上的仇恨都在疯狂滋长,最近收到的纸签有厚厚一叠。
  “半个月而已,我等你来!”宁熙说。
  反正她要等到明年开春才会嫁人呢,到时候入了宫就更出不去了。所以现在趁着还有机会出去,等多久她都是愿意的。
  茶馆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说书人讲完故事,竟然有人拉起了琵琶,这琵琶的调子也越听越熟悉,宁熙想,既然她已经把脚上的绳子解下来了,不如就跳一支舞吧。
  “仇野,你看好了,我接下来要跳的这支舞,叫幽云十八拍。”她特别强调道,“出来前我为你跳了一支舞,现在,我也要为自己跳一支了。”
  这支舞,宣告着她这次外出的落幕。
  宁熙开始跳舞了,她提起裙摆走到人群中间,用西域的步子转着一个又一个圈。裙摆绽开,如盛开的鲜花,少女被鲜花簇拥着,皎洁如天上明月。
  幽云十八拍讲究力道,要下腰,要抬腿,这些幅度大的舞蹈动作会露出藏在衣物下的肌肤,是以,即使闺秀要习舞也不会选这种。
  从小到大,宁熙听过最多的话,便是你要懂事,要听话,要学讨巧的舞姿,要展现出自己的端庄和风度,这样便能有个好名声,才能嫁一个好夫婿。这话说得好像嫁一个好夫婿就是她的人生目标似的。
  后来,父亲也的确为她挑了个世俗意义上的“好夫婿”——当今太子。这是多少闺秀梦寐以求的夫婿啊,来日荣登凤位,便能为整个家族争光。
  可是,宁熙不喜欢。
  她才刚及笄,为什么就要着急嫁人?况且,她连太子的面都没见过,更遑论喜不喜欢。与其说成亲,不如说联姻。
  可是,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渺小了,她飞不出笼子,只能在这里跳一支离经叛道的舞。
  琵琶拉弦的节奏越来越快,危险也靠得越来越近,只是此刻站在人群中央跳舞的少女和围观的人并不知晓。
  季棠似是喝醉了,躺在地上口齿不清地哼着小曲,仇野却挺直腰背,如刀尖般锋芒毕露,警惕地注意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危险。
  这间小茶馆里人多眼杂,加上夜色已深,实在是浑水摸鱼的好地方。有两个帮派似乎因为一些恩怨要在这里拔刀相向了。看似和平热闹的小茶馆里实则危机四伏。
  仇野抓一把桌上的花生朝人群中央的少女走去。刚迈出一步,脚腕却被一只有劲的手抓住,看力道,功夫不浅。
  “松手。”仇野垂眸,冷眼瞧着季棠。
  季棠果真松了,他懒洋洋地从地上坐起,将尖锐的声音压低,“小七,别跟我说你是认真的。”
  “与你无关。”
  “违反睚眦阁规矩,你不怕挨鞭子?”
  “与你无关。”
  闻言,季棠忽然开始大笑,也不再压低声音,“小七,你说得太对了,与我无关!快去吧,快去快去!”
  他挥手催促着,幸灾乐祸地往地上一躺,“好惨的阁主哦,又一把刀要生锈咯!”
  --
  桌椅都被推到墙角,茶馆中央的人群载歌载舞。茶馆的门窗不知何时全被关了起来,载歌载舞的人却浑然不觉。
  仇野拨开一层层人群,走到茶馆中央,来到少女跟前。
  宁熙见少年来,眉眼弯弯,便暂时停下来冲他笑道:“你可知幽云十八拍的典故?”
  仇野轻轻摇头,他的眉眼淡漠清冽,如远山上千年不化的积雪。
  宁熙又开始跳舞了,她展颜一笑道:“在前前前前朝,南楚与吴越明争暗斗。有一晚,南楚王宴请吴越使臣,准备栽赃使臣过失杀人,趁机挑起战争。”
  仇野跟随着宁熙的步子移动,同时注意着四周杀气的浮动。一只飞刀不知从何处飞来,此刻宁熙的舞步正好要下腰,仇野拖住宁熙的腰身,使之下腰下得更低。在宁熙躲过那只飞刀的同时,仇野徒手将飞刀捉住,并往黑暗中射回。
  很快,黑暗中发出一声惨叫。只是茶馆狭小,人声又嘈杂,琵琶声越弹越急,大珠小珠似是要将那玉盘砸烂,很快就将那声惨叫盖过去。
  少女腰肢柔软,轻松下腰,却感觉到扶住她腰身的那只手微微有些局促。她被少年拖着,快速起身,全然未发现方才的惊险。
  琵琶声将息未息,如诗云,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看着少年俊秀的侧颜,宁熙继续讲未说完的典故,“对此吴越使臣却并不知晓,还心心念念着能与南楚谈和。南楚宫中有一舞女是那使臣的旧友,幽云十八拍便是使臣作曲,舞女编舞。这舞不仅舞姿优美,还能传递消息。”
  忽的,琵琶声骤急,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宁熙只觉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便整个人斜斜栽倒。背上有只手扶着,在这只手的控制下,她整个人几乎凌空翻了个筋斗,不由惊呼。
  少女凌空之时,四面飞刀自下方射来,仇野扯出张桌布将飞刀全部包裹,朝黑暗中扔去。紧接着,他从腰封中取出方才塞入的几颗花生,分别朝飞刀射来的方向射回,四声惨叫齐发,而后骤然止息。
  宁熙稳稳落在地上,心跳不止,待看到仇野平静的神色时,却又忽的笑了。
  她接着说,“是以,舞女知晓南楚王要杀使臣,心急如焚,便在宴会中跳了这支舞,告诉使臣赶快离开。使臣得知消息,连夜逃亡,却看到舞女的尸体高悬城楼之上。使臣是个文弱的书生,他怀里揣着匕首,再次求见南楚王,说是有吴越机密呈上。”
  仇野侧目看到少女红扑扑的脸蛋,便顺着她的话问:“结局如何?”
  宁熙可惜道:“只可惜,刺杀并没成功,反倒给能让南楚挑起战争的理由。使臣也因此被南楚将军当场斩首示众。”
  季棠坐在三十步外的木桌上,翘着二郎腿,手指搓捻着自己的一撇小胡子,悠哉道:“不愧是小七啊,一次性得罪两个帮派。”
  琵琶声更急,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不知从何处钻出一持刀壮汉,壮汉凌空而起,双手持重刀,就要朝中央似是在共舞的少男少女砍去。
  仇野反应迅疾,他一手蒙住宁熙双目,一手托起少女腰肢。恰好此刻宁熙的舞步本就是要抬腿,宁熙被仇野举起,这一脚就正好踢到那壮汉手肘的“曲池穴”上。
  壮汉浑身一麻,连手中刀都拿不稳,那重刀便从壮汉手中掉落,朝仇野砸来。
  仇野松开拖住少女腰肢的手,不偏不倚接住那把凌空掉落的重刀。他握住刀柄,刀身往那壮汉身上一拍,壮汉便朝外飞出六丈远,生生砸开窗户,飞出茶馆外。紧跟着壮汉飞出窗外的,还有那把重刀。
  琵琶声全部止息,藏在黑暗里的人逃的逃,散的散,唯见从窗外透入的月光清冷如刀锋。
  遮在宁熙眼前的手已经移开,她看着周围人群千奇百怪的表情,疑惑地问仇野,“我刚才是不是踢到了什么东西?”
  仇野摊开手耸耸肩,“可能是某个倒霉鬼的手肘吧。”
  闻言,宁熙惊道:“我是踢到你了么?对不起。”
  仇野看着少女,抿了抿唇,憋不住笑似的。可他终究还是没笑,清清冷冷地说,“反正我不疼,你不用说对不起。”
  望着仇野微微上扬的嘴角,宁熙心里不由好奇他真正笑起来会是什么模样。
  “然后呢?”仇野接着问,“幽云十八拍的典故。”
  宁熙笑笑,“后来,舞女和使臣化作比翼鸟。据说比翼鸟从哪里飞过,哪里就不会有恩怨和厮杀。”
  “这样也好。”仇野顿了顿,看向宁熙,“现在送你回家。”
  窗外月色更冷,乍暖还寒的夜,风更萧索。
  纵然万分不舍,宁熙也只能点点头。
  作者有话说:
  幽云十八拍的典故是我瞎编的,历史上没这个典故。
  引用的诗句出自琵琶行
  第9章 挨打
  (她想变成鸟儿飞出去)
  晚睡早起是件很痛苦的事。
  自公鸡第一声打鸣起,宁熙便在春桃的疯狂摇晃下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女郎,女郎,快醒醒啊!该去给夫人老夫人请安啦!晚了夫人不仅要怪罪你,还要怪罪奴婢的!”
  此声音响亮如洪钟,宁熙想不醒都很难。
  她总归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现在腰酸背痛,头痛欲裂。
  谁知这时,春桃突然问:“女郎,你是不是出去过?”
  闻言,宁熙骤然惊醒,“没有的事,别、别胡说。”
  “你肯定出去过!”春桃看上去都快要哭了,嘴里不停咕哝,“完了完了,这要是被夫人知道,我肯定会被赶出去的。”
  宁熙依旧坚持,“我没有出去。”
  “女郎你一点都不会说谎。”春桃将挂在衣架上的衣裳取下来,递给宁熙,“喏,你看这是什么。”
  宁熙揉一揉眼睛,仔细一看,那洁白如雪的缎衣上,竟然有一块小小的油点子。
  “这,这肯定是吃饭不小心弄上去的。”
  春桃嘴角一耷拉,笃定地说,“府内饮食清淡,且都用瓷盘装着,女郎若是在府内,怎会弄上油点子?况且,我闻过了,这肯定是晏清坊朱雀大街从南往北数第六个小吃摊的羊肉串!”
  宁熙简直不敢相信春桃竟然对那羊肉串摊子的位置这样熟悉,连忙捂着嘴摇头。
  不管不管,死不承认。
  春桃急得团团转,她把衣裳丢到一边,自言自语道:“这肯定要赶紧洗,洗干净,不然我死定了。还有什么痕迹,要处理得干净些……”
  见状,宁熙这才放下捂嘴的手承认道,“放心吧,除了那件衣裳,其他没有可疑的地方,我很小心的。”
  春桃两眼一黑,“要是有人看见女郎了怎么办?女郎,你的名声就毁啦!”
  宁熙撇撇嘴,“看见就看见呗,名声毁就毁,我就是泼妇荡|妇,以后谁娶我谁后院不宁。”
  春桃五官挤在一堆,痛苦地捂住她的嘴,“女郎,慎言,你连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都不清楚,只是从上回骂街的婆子那里学来的,这不是什么好词。”
  虽然知道女郎只是一时气闷,但女郎终究是大家闺秀。这四个字时刻都在告诫她要谨言慎行。要是再说这种话,她可怜的贴身婢女,就真的要被赶出去了。
  被捂着嘴,宁熙只好瓮声瓮气地说,“好吧,不说了,下次出去我会记得戴帷帽。”
  春桃:“还、还有下次?”
  宁熙连忙摇头,“不不不,没有下次了,别告诉母亲,特别是不要告诉田嬷嬷。”
  春桃在心里叹气,为了自己的美好未来,她定是会守口如瓶,可哪天若是被别人发现了该怎么办呢?
  思索之际,她瞥见宁熙脚上的五彩绳不见了。
  “女郎,绳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