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此篇女主真·大嫂,男主真·小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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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宽敞明亮的霍家大堂,这会儿可谓人头攒动,从座椅两边到廊子外头高矮胖瘦挨着一片,无一不是严阵以待。
苏清颜觉得屋里的空气都有些稀薄,看了眼躺在榻上口不能言手抖目斜的霍承,觉得秦江盟这帮人大抵不是来给他出头的而是想提前送殡。
苏清颜捏了下领口的盘扣,抿起的嘴唇都有些干涩,茶杯里已经没有茶了,也没人顾得来续上。干燥嘈杂的空气令她无暇再听众人争论什么,左右她将来就是个守寡的,秦江盟的大小事自有太太执掌也轮不到她,倒是听说霍承那个弟弟要回来,不过同父异母的情义,多半不会得大太太信任,还是要垂帘听政的……
门外响起一阵动静,新鲜的空气随着两边人让出去灌进来不少,苏清颜一下就觉得神清气爽,抬脸看见走进来的人,腰杆板正两腿修长,走那两步的姿势看似慵懒却带着气势,顷刻就让嘈杂的大厅静了下来,出口的声音亦是清冷而漫不经心,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不调转视线的。
“难得这么多人聚在一块儿,看来在哪儿吃席都帮我大哥想好了。”
在场的人多半因这阴阳怪气的话脸色不一,唯有坐在上首的大太太紧绷的神色稍缓,像是终于等来了主心骨,埋怨着道:“怎么现在才回来?”
“分会有些零碎需要善后,迟出发了一个钟,路上又堵了。”霍予径直走到榻前,看了眼咿呀想要说话的霍承,微俯的上身旋即抬起,脊背没有一点弯曲,“医生怎么说?”
大太太消散的眼泪再度涌上来,用帕子拭了拭,“两颗子弹都在要害上,抢救了一夜才抢过命来,可变成这样不比死了更难受……”
“好死不如赖活着,霍家还能养不了大哥么,当务之急还是排查清楚,别让有心人趁虚而入。”
霍予说话间扫向四周,人群里原本打量审视的目光均四散转移,只有些个阅历稍长的不大服霍予一来就如此态度,论起来他如今也不过是河上分会的一个主事,远没到执掌整个秦江盟的时候。
“二少爷这话意指我们是奸细?”
有人出声,自然有人附和,一时间大堂里又喧嚷起来。
霍予一向都在河上分会理事,嫌少回毓都,秦江盟总会中甚至有些人都没见过他,自然不会臣服他的管理。
苏清颜看了眼面色淡然勾着唇的霍予,心道这个深居简出的二少爷怕是也压制不住这帮老将,只靠大太太一个实难成事,她这寡是守不安生了……
苏清颜幽幽地看向榻上半死不活的霍承,开始有些发愁。
大太太出来打圆场:“阿承出事的时候几个分会的主事都来了,没他们在恐怕阿承连医院都到不了。我看八成是天百堂和龙鼎斋那帮人干的,上次沙厂的生意没谈拢,他们一早就记恨着呢!”
大太太这红脸一唱,自有帮众倾向她那一头,似乎将霍予孤立起来,弄得里外不是人。
苏清颜有些搞不明白,大太太究竟是帮理还是帮亲,秦江盟这一大摊子她到底想不想交给霍予打理?以她的固执守旧,霍予即便非她所生,也是实实在在霍家的血脉,她总不会还胳膊肘朝外拐……
不过大太太的想法一向令人瞠目结舌,她只管看戏得了。
当下苏清颜往里挪了下坐得发麻的屁股,因椅子宽大,她这一挪脚便沾不着地。霍予的视线似乎在她轻晃的脚尖上掠了一瞬,苏清颜意识到这般坐姿过于随性,不符合现下的气氛,赶忙又往前坐坐立直脊背,端好霍家大少奶奶的姿态。
霍予神态散漫,等得众人各抒己见完毕,方才悠悠笑道:“各位都是跟着霍家打江山的元老,又是我的长辈,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有所怀疑,但事关大哥的安危却不得不警醒。如今毓都各个帮派关系紧张,谁也不希望秦江盟在这个时候生异端。各位都是久经江湖的前辈,义字当头做个问心无愧,定然不会对号入座,我这话不过说给外人听罢了。”
霍予这话说得不见得比大太太中听,实讲一个圆滑,明着将人抬在椅上,坐不安生又下不来。
苏清颜不由得多看了人几眼,心里琢磨不下。
未几,霍予便安抚走了挤了一天的帮众,大堂里总算清净下来。
霍予似乎是才注意到苏清颜,从她衣着和态度间隐约猜测到身份,却也没有称呼一声大嫂。
苏清颜和霍承结婚的时候,作为小叔子的霍予并没有现身,苏清颜也只在霍承和大太太口中听说过他,见面还是头一次。
两人全无正面的寒暄,大太太也没有特意介绍,如今满心都是秦江盟的将来,让苏清颜带丫头留下照应便走了。
苏清颜倒没有不喜,照顾如今的霍承跟照顾一截木头也没区别,左右还有丫头帮忙,她乐得清净自在。
但说起来霍承对她不算差,她虽然是家里抵债来的,也正经当了几年太太,不愁吃喝不愁钱花,人一辈子不也就图如此,太过计较反而不痛快。
基于这点,苏清颜伺候霍承还是心甘情愿的。
苏清颜唤人将霍承安顿回房,走的时候见霍予还站在大堂,银白的月光打在他马甲一侧的怀表链上,泛着幽幽的冷光。
苏清颜觉得就这么一声不吭走过去也不好,便停了一下,“太太已叫人安排出了后侧院,现在让人带小叔过去休息吧?”
先前人多,霍予也没分出什么注意给苏清颜这个素未谋面的大嫂。如今大堂就剩他们两个人,霍予多余的目光便全落在了苏清颜身上,令她不自觉垂下眼睫。
就在苏清颜想再说什么缓解一下尴尬,听到霍予忽然问:“大嫂是河上人?”
苏清颜愣着点头,“……是。”大太太方才应该没说过她才是……
霍予又笑了笑,眼睫遮蔽的阴影里多了几丝幽光,令他的笑亦缓和了几许,不似初来时睥睨着众人的冷淡,“都说河上的特产是美人,我倒是没心思多看,如今见大嫂,果然名不虚传,枉我在河上几年倒是虚度了光阴。”
夸赞的话苏清颜听得多了,直觉这不是一个小叔子该有的态度,这话也不是他该说的。
霍予态度不明,她也琢磨不透,硬着头皮牵了下嘴角,觉得这时候什么都不说反而少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