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嗻。”袁瑞心知这必然是买给太子妃的,左右都出了承恩侯府,正好买些特色糕点带回府中,他对此心领神会,连忙骑着马便往糕点铺子跑去。
恰在此时,周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附近正有热闹的场面。
虞昭顿时有些好奇,她不禁离开萧胤怀内,侧过身掀起帘子望去。
只见一辆款式新颖的精致马车正从不远处经过,与寻常密不透风的马车不同,这辆马车四处垂着纱幔,隐约可见其内坐着的女子身影。
特殊的图腾纹路印在马车各处,平添几分神秘和危险。
周围的数名侍从脸上也印满了图腾,他们腰间佩戴着镶嵌宝石的匕首,以及诸多泛着诡异色泽的墨玉小瓶,瓶身同样是印有暗色图腾,让人一时见了想忽视都难。
虞昭见此微微一怔,她连忙放下车帘,朝身侧的萧胤问道:“殿下,北疆派人来了?”
“嗯,东楚的局势已然发生变化。”萧胤早先便得到消息,说是北疆派了名女子前来交涉,此刻他并未显露多少惊讶之色,顺带与虞昭讲了番近日的局势,“如今七皇子被夺权,三皇子执掌城防,也掌管看守皇叔一事。此前剩余的两粒解药,还得另想法子送去。”
此刻百姓的议论声又传入虞昭耳畔,只是这回带了几分嫌弃和不屑,足见他们对北疆人的憎恶:“看见了么?那些北疆人腰间挂着的瓶子,里面装的都是蛊虫!”
“真是够恶心的,圣上怎会允许这些人来到凉州,难道不怕北疆人残害无辜百姓么?”
“听说是三殿下派人将他们请过来的。”
“世上怎会有这等蠢笨之人,万一北疆人在凉州闹事该如何是好?我看三殿下此人,还不如先前声名狼藉的七殿下呢,起码人家还实实在在为咱们百姓办了些有益之事!”
虞昭坐在西祈马车内默默听着,片刻后那些议论声方才渐渐远去,此刻马车已然离开了那条街一段老远的路程。
很明显,如今北疆的加入,只会让局势愈发混乱。
她不禁微拧眉心,朝萧胤轻声询问道:“殿下可知,北疆在这个节骨眼上派人前来东楚,究竟意欲何为?”
“孤也不知,他们派来的人并不多。”萧胤挑眉看了眼虞昭,他淡声反问道,“怕了?若是你此时惧怕,可以先回西祈,想来母后早已对你甚是想念。”
虞昭学着他的模样挑眉反问道:“当初临行前,母后可是叮嘱我多多提点你,如今你竟要赶我走?”
萧胤一时不禁失笑:“没人赶你走,孤只是多给你个选择的机会。”
虞昭心知他还是不信任自己,她气得咬了咬唇,别过小脸道:“我才不临阵脱逃呢!”
此时袁瑞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启禀太子、太子妃,老奴将糕点买好了,此刻可要送入马车?”
萧胤听后掀起车帘,亲自将糕点接了过来,放在虞昭身侧后打开食盒,顿时热气扑面而来,整个马车内都香喷喷的。
男人温声笑道:“别气了,尝尝。”
若是可以,他自是不愿让昭昭有任何接触危险的机会,北疆盛产奇毒,而且毒性大多残忍狠绝,蛊毒还只是其中一项,极少数的奇毒至今无人能解。
此刻虞昭正欢喜地品尝东楚特色糕点,她浑然不知,身侧的男人已经暗下决心,定要让虞昭离这些毒物远远的。
……
时值中秋,恰逢北疆使臣来到凉州,惠安帝定于今晚在宫中设下中秋宴,并派人给北疆金昀部可汗之女一行,以及西祈太子、太子妃夫妇一行都下了帖子。
昌平公主齐清伊百无聊赖地坐在席间,她特地为了见西祈太子萧胤早些入宫,不料此人竟还未出现。此刻昌平公主想起那张俊美英挺的容颜,顿觉一阵心痒难耐。
她目光往座下扫了眼,恰好见着虞明惜,便派人把对方唤了过来问话:“西祈太子是你姐夫,他为何不和你们承恩侯府的人一起来?”
虞明惜未料到昌平公主会提起萧胤,莫非也是对他有意,她一时微微愣住。
昌平公主见状挑眉:“怎么,本宫问不得?”
虞明惜慌忙垂下眼帘答道:“不、臣女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太子殿下他一贯不与咱们侯府的人打交道,今日想来也是独自带着我三姐姐前来。”
昌平公主想起此前听说的承恩侯府旧事,当初侯府嫡女虞昭不肯嫁入西祈,承恩侯与继室继女商议后一合计,便拿亲弟弟虞晗的性命威胁她,虞昭这才点头答应了和亲之事。
思及此,昌平公主望向虞明惜的目光顿时露出几分不屑,诚然她不喜欢虞昭,可也不待见侯府这等耍心思使手段之举,便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道:“知道了,退下吧。”
虞明惜见昌平公主一副不想与她多谈的模样,她不禁银牙暗咬,面上却不敢多说什么,福了福身子,转头回了自己的席位上。
片刻后,北疆使臣一行人来到殿内,礼官高声通传到:“北疆金昀部可汗之女荣黎,北疆使臣萨尔驾到!”
众人纷纷朝门口望去,只见一男一女的身影出现宫宴殿门处。
使臣萨尔身材高大粗犷,他的手臂和脖子上满是图腾,腰间的墨玉瓶和匕首都在入宫前被除去了,此刻只剩腰带的配饰。
他身旁则站着一位相对娇小的美人,正是北疆金昀部可汗之女。
荣黎生来长发卷曲,身上是匀称的小麦肤色,放眼望去,她唯有在额前点缀了褐色图腾,同时拥有些许金色,手臂和脖颈处都未曾出现图腾的印记。
对于北疆人而言,图腾是必不可缺的,然而身上图腾越少,却代表着身份越尊贵。
荣黎原先在北疆也是小有名气的美人,此刻她扬起下巴,扫视了一圈众人后,便落座于席位间,慢条斯理地把玩着自己染了丹蔻的十指。
在场东楚众人见她态度如此高傲,一时纷纷敢怒不敢言。
众所周知,北疆盛产各类奇毒,寻常人等一旦中毒往往难以寻着解药。因此,北疆人在东楚和西祈两国之间向来不受欢迎。
偏偏今日北疆使臣入宫乃惠安帝的旨意,众人能做的唯有侧过身子,尽量离那二人远些。
荣黎对此毫不在意,她身为北疆人,对自己这番处境早已司空见惯,直到她听闻殿外响起一记高声通传:“西祈太子、太子妃驾到!”
话音甫落,殿门处便出现一对璧人的身影,其中犹为引她注目的,自是萧胤高大挺拔的身影。
荣黎登时双眼一亮,未料到西祈还能有这等龙章凤姿的人物!
她不禁朝身旁的使臣萨尔询问道:“这西祈太子……就是此前率军大败东楚之人?”
“正是此人。”萨尔正观察着萧胤,他直觉此人身手极好,怕不是等闲之辈。
荣黎勾唇笑了下,一时竟直言不讳道:“他若能做我夫君,倒是极好的。”
此言一出,萨尔不禁替她捏了把汗,他望了眼四周后连忙压低声音道:“公主,您此前说过,咱们是来和东楚结盟的。”
荣黎却是满脸轻松道:“无碍,和谁结盟都一样。”
若是惠安帝和三皇子听闻荣黎这话,只怕要气得吐血。他们怎么也未料到,荣黎只是见了萧胤一面,便起了反悔的心思。
此刻虞昭浑然不觉昌平公主和荣黎都在觊觎她的夫君,她与萧胤一同坐在席间,后来也瞧见了对面的北疆使臣两人,一时倒是颇为好奇地打量了眼对方。
没过几时,随着一记“圣上驾到”的声音响起,惠安帝和皇后等人纷纷出现在殿内,连带三皇子齐靖睿,此时竟也姗姗来迟。
齐靖淮冷眼瞧着三皇子志得意满的模样,他不禁在心内无声嘲讽。
如今变数太多,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以齐靖睿那个蠢蛋的行事作风,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跌落云端。
惠安帝碍于萧胤面前,自是不会提及与北疆结盟之事,因此只拖着疲惫之躯说了些场面话:“黎公主远道而来,商讨两国通商之事,实乃东楚之幸。若是底下的人有招待不周之处,你大可派人告诉朕。”
这一番话落入萧胤和虞昭耳中,倒是能解释北疆派人来的缘由,倒也极有可能只是表面的幌子。
荣黎笑着回道:“承蒙圣上厚爱,本公主在东楚过得极是舒心畅快。”
惠安帝听后并未多言,只淡声吩咐道:“开宴吧,等到戌时,诸位爱卿可至御花园赏月,朕已命人备下美酒佳酿。”
此为东楚中秋宴固有的惯例,诸位世家大臣听后纷纷答谢道:“多谢陛下赏赐。”
……
如今惠安帝的身子已然撑不了多久,中秋宴开始后没过几时,他便寻了个托辞回寝殿歇息去了,只剩穆皇后主持大局。
此刻戌时已至,虞昭和萧胤随众人一同起身,来到御花园赏月。
一名小宦官此时走到萧胤身旁,朝他低声道:“启禀西祈太子殿下,圣上有请。”
萧胤挑眉,他看了眼虞昭身侧的忍冬,示意后者好好保护太子妃,随后他便带着袁瑞一人,跟在宦官身后离了御花园。
他并不知惠安帝今夜传召自身的意图,直到那引路的小宦官越走越偏,压根儿不像是去往惠安帝寝殿的方向,萧胤立时止住步子,冷声问道:“何人指使了你?”
小宦官没料到萧胤这般快就识破了,然而他也是被逼无奈,那北疆女子用毒要挟自己,小宦官只得假传了圣旨,幸亏此时不远处响起一道高傲的女子声音:“久仰西祈太子大名,本公主只是想见识一番。”
话音方落,荣黎从暗中现出身来,她略带好笑地看了眼小宦官瑟瑟发抖的模样,随手扔了个小药瓶给他,目光却始终落在萧胤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上。
小宦官接住那药瓶,随后连忙朝荣黎问道:“其内装的可是解药?”
荣黎笑道:“本公主言而有信,你把差事办成了,解药自是归你。”
小宦官打开那药瓶一看,见里面果真有解药,便忙不迭将药瓶揣在怀内,随后一溜烟跑了。
萧胤见此冷声道:“你派人引孤过来,最好是有正事。”
荣黎听后轻笑一声,她目光略微轻佻地望着萧胤,走上前正欲伸手抚摸男人宽阔的胸膛。
不料萧胤很快后退了步,他那双凤眸寒光凛冽,见荣黎一时并不急着开口,他转身就打算离去。
荣黎此时只得出声笑道:“西祈太子,你就不想听听与北疆结盟之事?”
此言一出,萧胤果然止住步子,他暗道这女子这般轻易地暴露来意,当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然而就在他转身之际,荣黎连忙在空中撒了抹药粉,正是一种北疆奇毒,能在短时间内使人动作迟缓,甚至体弱之人吸入这等药粉后,便会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荣黎从腰带间隙取出一个墨玉小瓶,她伸出双指捏着一条蛊虫,正是她精心培养的情蛊。
此物能强行使中蛊之人转变情意,不可自拔地爱上下蛊之人。
而让萧胤爱上自己,正是荣黎目前梦寐以求的。
此刻眼看那条蛊虫就要顺着那墨玉瓶,爬到萧胤的身上。说时迟那时快,萧胤猛地自怀中取出一条玄色丝帕,将那蛊虫连瓶子一起包裹起来。
随后他大掌用了些劲,那蛊虫很快便爆体而亡,顿时一股恶臭味在空中弥漫开来。
荣黎见状惊讶不已,她指着萧胤问道:“你,为何方才的药粉对你无用?”
说罢,她又瞧了眼袁瑞,见后者依旧也是一副笑面虎的模样,荣黎顿时瞪大了眼,心中猜测两人的身边有北疆巫医相助,定是提前服用了那名贵的解毒丹!
萧胤皱眉将那帕子连同里面的物事扔在地上,发出一记清脆的声响。
他此前对北疆蛊毒之术略有耳闻,知晓一旦蛊虫侵入体内,其人定会中蛊,日后想要解蛊更是难上加难。眼前这女子上来便对他下蛊,当真好毒辣的心思。
然而还不待他开口,荣黎便很快反应过来,装作委屈地哭道:“方才那蛊虫自个儿跑了出来,我全然不知情,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萧胤冷眼看着荣黎变脸,如今北疆使臣受邀入了东楚凉州,就算他把事情捅到惠安帝那儿,只怕对方也会偏袒北疆,不会为自己伸张。
因此,他只是冷笑一声便转身离去,还不忘吩咐袁瑞道:“把地上的东西带走。”
袁瑞连忙应了声,旋即俯身小心翼翼地捡起那条玄色丝帕,他甚至还摊开看了眼那恶心的蛊虫尸体,见墨玉瓶也一同在里面后,再重新用丝帕包好,跟在萧胤身后离开了此地。
待两人走后,荣黎很快止住了哭声。
她目光骤然变得有些阴狠,心中又对萧胤有了更多兴趣。
这男人倒还挺厉害,第一次有人能避过她的蛊虫,行事还这般谨慎细致。
若是他并未派人将那帕子收走,她兴许还能利用这块丝帕,上演一出男女私相授受的戏码,让西祈太子不得不纳自己为妾,如今却是指望不了这一出了。
荣黎思忖片刻,料想萧胤身边确有巫医存在,便准备改日去承恩侯府会一会对方,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