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音,都说你和言昭谈了,是真的吗?”
听到这句问话的时候,沉辞音正坐在座位上,神色复杂盯着自己的第一次月考成绩单。
课间教室里人声嘈杂,前排的郭菡面露期待,想从她嘴里听到答案。
“没有。”沉辞音心情不怎么好,回答问题也心不在焉。
“这两个礼拜好多人看见你们一起出校门坐公交,言昭放学后还会特意来我们教室等你。”郭菡靠近,压低声音说,“年级里都传开了,说你们在谈。”
怪不得最近她上个厕所都会被周围人小声议论,言昭真是校园话题人物,和他沾点边的全都跑不掉。
沉辞音摘下眼镜:“只是顺路。”
郭菡眼尖,看到她桌上的成绩排名,惊讶道:“你好牛啊,刚转来就考这么好,我要能进前一百我妈能笑开花。”
好吗?
沉辞音不觉得。
她想做第一,想成为最好的那个。
言昭放学后,一如既往来到楼下四班,站在走廊往窗户里看去,熟悉的位置上依旧坐着熟悉的人。校服背影纤细,长发扎成马尾,尾端尖尖垂下,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扫在白皙的后颈。
还留在班里打扫除的男生拎着拖把,看见他站在门口,笑嘻嘻问:“怎么回事啊言哥,天天都来我们四班,弄得跟接女朋友放学似的。”
关系还没确定,言昭不喜欢别人开这种玩笑,插着口袋站在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谈恋爱不让进?”
他大多数时候对人都不太认真,突然敛了那股散漫,沉下语气,配合身高优势,压迫感迎面而来。
“当然不是。”男生见他真的要生气,收起嬉皮笑脸,赶忙做了个手势,“请。”
言昭踏进教室,将书包扔在一旁桌子上,拖了前座的椅子分腿反坐,和她面对面趴在一张书桌上。
沉辞音低着头,难得地没有理他,一声不吭地埋头写题。
察觉到她情绪不对,言昭目光扫过去,发现她在做月考数学试卷中的错题,并且已经做第四遍了。
再一看,旁边草稿纸上居然还写了月考检讨,字迹凌乱但又条理清晰,一桩桩细数自己在月考里犯的错误,例如数学小题计算错误、语文哪句课文记得不熟,等等等等。
错题的类型被她整理出来,有几个被用红笔圈起来标注,在一旁写了大大的“不该错”三个字,标注了很多感叹号,力度甚至要划破纸背,显眼异常。
这反思力度,就差写罪己诏了。
言昭将她脸颊从低埋的桌面里拨出来。黑框眼镜顺着鼻梁松散下滑,被他用指尖推回去,笑道:“怎么这么爱和自己较劲。”
沉辞音不吭声。
教室的灯在头顶亮晃晃的,打扫除的男生放学心切,敷衍地拖完地,将拖把扔到角落的工具处,拎起书包就溜,一场跑一边哼歌,寂静的走廊里回音渐渐变小,四周又变得悄无声息。
言昭撑着脑袋,目光盯住她,突然问:
“沉辞音,想去滑雪吗?”
还沉浸在月考失利自责中的沉辞音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打断了思绪,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
他重复一遍:“想去滑雪吗?”
滑雪。
这个只听说过,却从未尝试过的运动突然跳入她的脑海,眼前仿佛立刻浮现雪场的场景。
“我……滑雪?”
“对,去滑雪。”他很有耐心地再次重复,“想吗?”
“我不会。”
“我会,我教你。”
“可我听说,你前段时间好像滑雪才受的伤,上个月月考都没参加。”
“好了。”
沉辞音还是犹豫,那目光似乎是在怀疑他的滑雪技术。
言昭:“是别人故意撞的我。”
“故意?”
他懒散“嗯”了一声:“他女朋友总往我这看,想跟在我后面滑,他挂不住脸,不服气,故意趁我减速的时候从后面上来撞我。”言昭语气倒是不怎么在意,轻嗤,“废物一个。”
“你追究他责任了吗?”
“当然,我脾气可不好,这种人不蹲局子长不了教训。”言昭拿起黑笔,用笔尾轻轻点她脸颊,红润的软肉柔嫩地凹陷一小块,酒窝似的,“不说这个了,想滑吗?”
南城几乎不下雪,除非难得一遇的极端天气,沉辞音很少见过雪,更没想过去滑雪。
言昭的提议,让她有点蠢蠢欲动,试探性问道:“……去哪滑?什么时候?”
他脑子里迅速过了几个雪场,瞬间走了决断,敲定道:“附近有个私人雪场,老板和我挺熟,我们开车去,大概三四个小时。”
“就我们两个?”
虽然说每天和他一起放学,但突然就到了两个人相约出游的地步,好像又不太合适。
他轻轻扬眉:“有我还不够?”
“不是,最近学校里有点传闻……”沉辞音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好避讳的,“你不介意的话我没问题。”
更何况如果他真叫人了,和他们不熟的话,不自在的反而会变成她。
“那就定了。到时候我去接你。”
周六一大早,沉辞音来到小区门口,按着言昭给的车牌,找到了路边停着的轿车。
司机下车替她打开后座,她有些受宠若惊,轻声道谢,钻进后座里,看见坐在另一端的言昭。
他今天穿了一件潮牌的套头卫衣,一抬头,黑沉沉的眸看过来,好看的五官即使逆着身后的晨光也无比清晰。
“早上好。”
他笑:“早。”
轿车一路奔驰,窗外的景色飞一般后退,前排司机安静地开着车,后排两个人谁也没说话,气氛有些沉寂。
言昭突然问:“听歌吗?”
她愣了下,点头:“好。”
他塞过来一只无线耳机,自己戴了一只,在手机上滑动几下,播放歌单。
耳机里响起音乐,言昭又说:“我还带了Switch,你要是无聊也可以玩。”
考虑得十分周到,让她都有点意外,但她不擅长游戏,还是委婉拒绝了:“下次有空再试试吧。”
早上六点出发,沉辞音五点就起了床,困得不行,尽管听着快节奏的歌,也忍不住昏昏欲睡,打了个哈欠,眼里浮起一片水雾。
言昭转头,看人睡着了,轻轻拨动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顺便换了歌单,从摇滚换成抒情。
沉辞音浑然不觉,睡睡醒醒中,最终到达了目的地。
老板模样的人在门口接待,司机从后备箱里取出一个大滑雪包递到言昭手里,沉辞音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她没滑过雪,来之前做了十足的功课,甚至准备下单滑雪装备,可言昭告诉她什么都不用买,她只要人到了就行。
可此刻站在雪场门口,来往的人全都背着装备,让她多少有些忐忑。
走进大门,立刻有穿着粉色滑雪服的女人迎上来,言昭轻推沉辞音的肩膀,扬起下巴示意:“跟着她走,待会雪场见。”
女人将她领到了一个单独的更衣室,打开柜子,里面迭放着整齐的全套装备。
她温柔道:“是第一次滑雪吧?我们先换衣服,我教你怎么穿。”
沉辞音照做,一件件地脱掉,女人教她一边穿一边说:“你这一整套,从雪服到雪板,全是言昭亲自挑的,我们老板说替你准备,他还不许,必须要自己经手。”
沉辞音轻轻“嗯”了一声:“是不是很贵?”
女人笑:“当然,少爷用的东西就没有便宜的。哦——这是我们调侃他的称呼,别看他年纪还小,一整个少爷做派。”
“老板听说他要带女孩过来,问他要不要清场,他说不用,太过度了怕你反而不适应。”女人替她整理衣服,轻声安慰道,“所以今天雪场人会有点多,但你别紧张,跟着言昭就行。”
沉辞音:“好。”
一切穿戴整齐,沉辞音抱着雪板,走到雪场入口处。
言昭早在那等着,一身黑色滑雪服,护目镜架在头顶,大家都厚重的装备紧裹,分不清滑雪场里谁是谁,可沉辞音一眼就觉得那是他。
言昭转过身,看见她,上下打量了一眼,简短问:“合身吗?”
她点头:“谢谢。”
两个人进入雪场,沉辞音紧张的心在此刻达到了顶峰。眼前白茫茫一片,无边无际的雪延伸,仿佛连接着世界尽头。
言昭蹲下身替她穿雪板,弄好固定,反复确认合适了,才直起身。沉辞音看他和自己不一样,问道:“你不滑双板吗?”
他笑了声:“我喜欢单板。”
沉辞音人生中第一次滑雪,无措得不行,全神贯注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言昭滑着单板慢悠悠地陪着她,一点点教她动作姿势以及怎么掌握平衡。
“是这样吗?”她有些困惑,“可我觉得好像……不行——啊!”
她没把控好姿势,双腿突然顺着柔顺的雪滑了出去,可上半身还停留在原地,不可避免地失去平衡,言昭伸手扶她,反倒被她拉扯,两个人一起滚落在雪地上,他护着,用自己给她当了肉垫。
厚重的防雪服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沉辞音连忙道歉:“对不起!你没事吧?”
言昭没来得及说话,后面有男人轻佻地吹了句口哨:“这离入口才几米啊?摔成这狗屎样,来丢人现眼了?”
沉辞音确实不会滑雪,但就这样被嘲讽也有点不甘,正思索着要不要反击,言昭将她的头按回怀里,冲着对方言简意赅:“傻x。”
像他自己说的,他大部分时候素质很好,从不轻易说脏话,但应对某些没素质的人,就要以暴制暴。
对方十分嚣张地对言昭比了个中指:“你才傻x,滑成这蠢样还嚣张呢?别在你妞面前丢人现眼了,有本事来比比?”
“和我比?”言昭嗤笑,“你配吗?”
“看你年纪不大,还在上学吧?老子比不过你?”男人冷笑,“今天老子就替你老师教你做人。”
“单板双板?”
男人看着他脚下的单板,眼珠子一转:“双板。”
“行。”
一场突如其来的对决。
有一块雪场是关着的,此刻被老板临时开放,迎来两个人的对决。
沉辞音:“你不用和他比啊,我被他说两句也没事,反正我今天才滑,本来就很烂。”
言昭拍拍她的头:“去终点等我。”
她又觉得不安,蹙眉说:“你可以吗?你的伤……”
“对付他,不至于。”
两个人站在起点,男人嚣张问:“赌注怎么说?”
言昭侧头:“你输了,给她道歉。”
“要是你输了呢?”
“我给你道歉。”
“行,今天挫挫你小子锐气。”
言昭对他的嚣张压根不放在眼里,漫不经心:“从这滑下去,最高时速能有四五十了吧,悠着点,省得摔出脑震荡就真成傻x了。”
男人气得涨红了脸:“你——!”
正想回击,言昭已经将护脸拉起,专注看着前方,不再看他。
发令声响,比赛开始。
沉辞音站在终点,第一次看言昭滑雪。
他整张脸被隐在护目镜和口罩之后,虽然更喜欢单板,但双板明显也得心应手,动作流畅,姿势漂亮,很快就甩了身旁人一大截。
黑色的身影风一样在雪上滑行。
眼见人越来越近,围观群众发出欢呼声,沉辞音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五十米。
二十米。
十米。
“哗——”
言昭率先到达终点,利落转身,刹车,雪板扬起一阵雪碎,飘飘洒洒,起雾了一样。
四周爆发出尖锐的欢呼声,沉辞音悬着的心落下来,站在人群中,跟着鼓掌。
额头渗了点汗,言昭推开护目镜,轻轻喘息。
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快感让血液在沸腾,自从受伤之后,他许久没有滑得这么爽快过。
神经中枢传递出兴奋的信号,言昭目光在人群中转了一圈,准确无误地盯住了沉辞音。
“过来。”
她指指自己:“我?”
“嗯。”他说,“过来。”
沉辞音挤出人群,慢吞吞地一步步踩过来。
言昭紧盯着她,尽管身体在逐渐冷却,可心却越来越燥。
想亲吻她的欲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除了她,眼里再没有别人。
沉辞音费了好大的功夫走到他身边,撑着滑雪杖稳住身体,祝贺他:“滑得特别好,恭喜你。”
言昭没应,突然低头,手指扣住她的后脑勺,隔着护脸,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周围发出欢呼尖叫,有人甚至开始起哄鼓掌。
唇瓣的触感隔着布料传来,冰冰凉凉的,沉辞音呆滞了一瞬,随后巨大的震感突兀蔓延全身。
咚。
咚咚。
心跳极速飙升。
血液好像瞬间凝固,手指都在发麻,她慌乱地推开他,脚却被固定在雪板上,整个人向后倒去,言昭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再一次护着她一同摔倒。
天旋地转,两个人相拥着跌落在雪地里,混乱喘息,滑雪服厚厚地摩擦,相贴,分不清是谁的心跳。
“要谈吗?”他突然说。
沉辞音有些反应不过来,还在急促喘息:“……什么?”
言昭贴在她耳畔,声音透过她的头盔传进来,有些发闷,但清晰有力,一字一字地问,带着些喘息:“沉辞音,要和我谈恋爱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