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认床的缘故,路起棋这一夜没睡好,昏昏沉沉吃了个早饭,想躺下睡个回笼觉,不过一个钟,被外头一阵喧哗吵醒,隐约能听到内容,有人在争执。
睡眠不足是影响情绪的最大原因,路起棋起床气发作,低气压地给管家打去电话,问出了什么事,要不要报警。
“底下的人工作出了差错,有两波人上门给小姐做造型,没安排好时间,刚发生了一些小冲突。”管家语气镇定地给她说明情况,“现在已经协调好了,路小姐,抱歉打扰您休息。”
对方这个诚挚的态度,路起棋当即不好意思起来,
“没事,我太敏感了。”
她预约的造型工作室没有提供上门服务,路起棋看了眼时间,最多还能拖延一个半小时出门。
不知道路况怎么样,路起棋暗自祈祷别堵车。
管家这时像是为了安抚她,和煦地提议道:“小姐现在还在洗漱,等她出来我问一下,让空闲的化妆师来路小姐您这边服务吧。”
“!可以吗?”路起棋又惊又喜,然后犹豫着开口,“…景安姐姐那边忙的话就不要问了。”
“姐姐”两个字说得很含混,因为原着里每次她这么喊的时候,总是在动坏心思,以至于路起棋每每讲到这个词,都不由带上有色眼镜,感觉自己开口就心机矫揉一股茶味儿。
管家轻笑了一下,“没关系,路小姐不用担心。”
路起棋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儿,女佣领进来一个拉风白毛,全身配饰晃得叮当响,是看起来在理发店光洗剪吹就能收四位数的资深托尼。
她本以为来的会是资历较浅的新手,看清楚来人立马警觉地从床上爬起来,隐隐有些窒息——太潮了这也。
造型师一来就要先看礼服,看过一遍,对着一旁的路起棋挑挑眉,
“挺合适的,”
路起棋知道他有话没说完,转头与其对上视线,
“无聊普通。”
这话很失礼,任谁第一次见面就被这样评价,都要当场翻脸,路起棋问:“你是景安姐姐的朋友吗?”
“时唯戌。”对方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我自告奋勇来的,那小妮子心血来潮要先做指甲,我团队没这人才,我也正好想见识一下。”
说到最后,时唯戌目光在路起棋脸上停留了一下,语气和眼神都算不上友好。
怪不得。路起棋想,管家口中的两波人,一方是景安的朋友团队,一方应该就是和景家合作多年的关系,都有底气才会刚刚在外面吵起来。
时唯戌倒是来了点兴趣:“你怎么猜到的?”
因为你的不礼貌异于常人。路起棋想了想,换一种说法回他:“她朋友一般会比较有个性。”
这话听着怪怪的又挑不出毛病,时唯戌微妙地接受了这一解释,带着路起棋来到化妆镜前,摆开一箩筐的工具。
“自己有想法吗?”时唯戌对着镜子里的她问道,收起了刚来时的敌意,显出专业的模样。
路起棋诚实道:“无聊普通就行。”
不用出彩也不用个性,大家都是被艳压的小花小草,用力过猛反而还会落下一个“多作怪”的评价。
“记仇啊。”
只可惜时唯戌只把路起棋的真诚当挑衅,原本还捻着她的下巴端详思考,闻言放手转头去拿遮瑕,嘴上不自觉带了几分讥讽,
“黑眼圈重成这样,是心眼太多晚上睡不着觉吗?”
刚夸完专业就忍不住阴阳,可见这人对她的偏见已经根深蒂固。路起棋不想花力气去修正这偏见,只心平气和地说:“我是高中生。”
谁家好高中生能拥有充足睡眠。
这质朴有力的回复把时唯戌噎沉默了,似乎也让他良心发现对着一个未成年高中生刻薄是很没风度的行为,就此停止了口头上的没事找事。
化妆工作在一种诡异的沉默中进行,对路起棋来说,还是沉默更让自己安心。
清闲中的她开始逐条阅读手机里的消息。
赵小小说礼物显示签收了,想等生日那天拆[亲亲]。路起棋回好。
章可说路姐首都那家最近很红的点心店能不能代购一波ps赵小小说她做梦都想吃。路起棋回我有空的话。
阿姨说小棋邻居送了几盆绿植花卉,阿姨放在你房间净化空气。路起棋回ok。
廖希话最多,从起床开始“上学没意思”“想亲你”“想被你骂”断断续续话痨了十几条,最后一条是“出太阳了看[蓝天.jpg]适合睡觉”。从发出时间来看,应该已经安详睡过一节课了。
路起棋说不骂人,我也想你哦。
她回完感到心情好了一些,抬头发现嘴角的笑已经压不住。
此前埋头化妆的时唯戌看上去憋得很辛苦,这会儿终于找到机会能开口,也不管对象是与他关系不佳的路起棋了,
“笑得这么荡漾,跟你男朋友发消息呢?”
路起棋也不正面回答他,说啊,怎么。
时唯戌嘀嘀咕咕说你不是喜欢顾珩北吗难道我猜错了。
路起棋没接话,也松了口气。
这家伙原来是一个听了点风言风语,就跑来出头的八卦人士,景安才不会莫名其妙那么重视她。
路起棋仔细看了看镜中自己的脸,评价道:“挺好的。”
时唯戌具备高水准的专业素质和审美,一双纤丽灵巧的手总能在瓶瓶罐罐里一步到位拣出最合适的,然后以绚丽多样的技巧手法上脸。他知道什么适合路起棋,没有追求惊艳华丽的妆效,只是不动声色地在这张标准到极致的小白花脸上做一点点恰如其分的修饰,把“楚楚可怜”一词放到最大。
“挺?”
时唯戌闻言哼了一声,对这一留有余地的夸奖感到不满,带着点情绪抖落化妆刷上多余的腮红,发出“嗒嗒”的撞击声,俯下身子细细扫在路起棋眼下。
或是刷子离眼睛太近,路起棋此时因紧张不自觉皱眉,咬住一点唇肉,给人下一秒就会盈盈垂泪的错觉。这一瞬的表情和妆容天然合衬,时唯戌忍不住拿起手机对她拍了一张。
时唯戌的动作很突然,没有预告也没有征求意见。
虽然征求的话自己也不会同意,路起棋说干嘛,小心我告你。语气已经很不爽。
“告吧,我又不外传,”时唯戌眼神在路起棋真人和屏幕里的照片之间来回流转,觉得今天发挥不错,“挺会长,放电视剧里要被霸凌个八百集。”
路起棋当下在心里翻白眼,她可爱善良人缘佳,忽略一点微不足道的意外,可以说深受同学老师和长辈喜爱。
而且哪有电视剧会把这种剧情演八百集,太负能量了,家长呢,来举报了。
“…你家长呢?”
路起棋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穿着蓬蓬裙的小女孩,繁复的花边缀在裙面和袖口,脸蛋软嫩饱满,四肢短短,活像个会移动的小蛋糕。
她这时已经成功把今晚的宴会捱过去一半。
宴会开头被路彤女士带着囫囵交谈过几个名流才俊后,再被勒令“待在原地等我来找你”,高跟鞋是刑具,随着时间的流逝还会存在感加倍,路起棋走得几乎要抽筋,连忙就近找了个软椅坐下。
来往穿梭穿着贵气的人员不少,路起棋一个都不认识,等待了一会儿,也没见有对她侧目或驻足上来打招呼的,就悄悄安心地瘫下了。
遥遥能看见大厅中央近旋转楼梯处聚集了一群人,景茂声个子高一些站在中央,对着手边一幅画阔论中。
画是景安的准未婚夫顾珩北送的,据说是世间罕见有钱难寻的名家真迹,景茂声过生辰,普通收藏品级别的礼物都不过眼,可见这回的画有多合他心意。
也可能是因为家世样貌人品俱佳的未来女婿合心意。
路起棋从旁边圆桌上拿小食吃,用油纸包着的手工巧克力,夹着大颗新鲜的榛子果仁,她连吃两颗又满意地多拿了几个到手包里。
正奇怪主角顾珩北怎么不在人堆里,视线下方伸来一只迷你圆润的手,手心向上摊开,路起棋会意,放一颗上去,立马就见手指攥得紧紧。
她看过去,正对上一双占脸三分之一面积的大眼睛,刘海齐眉,标致的洋娃娃脸,可以直接抓去拍童装广告的程度。
顶多不过四五岁,边上没有大人,在这么大的场子里单独行动,路起棋觉得景家安保方面做得应该挺让人放心的。
她讨厌小孩子,但喜恶之上的良心无法无视眼前这么个小活人,挪挪屁股空出一半位置,说你可以坐这里。
然后小女孩开口了,清脆而稚嫩的声音像黄鹂:“丑八怪,坏女人。”
两个词,六个字掷地有声地砸在耳边。
…早说了我讨厌小孩子。
路起棋又挪挪屁股,原路返回占住位置,不欲把座位分享出去。
谁家的赶紧领走,路起棋想着我来看看没素质的漂亮小孩有多没素质的漂亮家长。
小女孩没理会她的问话,自顾自扒开包装把巧克力吃了。
“小宝——你怎么自己跑到这儿了?吓死我了!”
不远处一个身着香槟色礼服的年轻女人“噔噔噔”疾步走过来,目标明确一把拉住小女孩,脸上明显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路起棋正感叹这位家长保养得太好,左看右看都顶多二十左右的年纪,不管是脸还是身材都实在看不出是已经当妈的人,就见情绪平复不少的女人转向她,语气古怪:“路起棋?倒是很久没见过你了。”
?你是。
路起棋不动声色地扫过自己手臂上瞬间起立的鸡皮疙瘩,谨慎地伸出手,
“是好久不见了…你好。”
女人敷衍地跟路起棋握了手,似乎还想说什么,一旁的的小女孩突然两手抓在脸上,原本雪白的皮肤肉眼可见地发红,难受地叫了一声“痒”。
“小宝!”女人尖锐地叫了一声,将人抱起,看清了小女孩脸颊上浮现的红疹,脸色一变,气势凌厉地质询道:“是过敏,你刚刚和她在一起,给她吃什么了?”
她音量不小,不少人注意到了这处发生的冲突,或是窃窃私语或是走上来想看个究竟。
“这个。”突如其来的状况让路起棋很懵,指着旁边桌上的圆盘,“…巧克力。”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榛子巧克力。”
女人瞪大眼睛看着路起棋,
“你不知道她对坚果过敏吗?!”
路起棋也瞪大了眼睛:我为什么会知道啊?!
但眼下情况紧急,路起棋舔舔唇说:“现场应该有医生的,我…”
“莫雨。”
两人问答间,一个男人走到了女人身边将小女孩抱进自己怀中,淡淡道:“你在这儿大喊大叫有什么用,让你看着她还把人看丢了,车里有过敏药,我叫人去拿了…小宝不要抓,谁让你嘴那么馋的。”
男人的出场瞬间吸引了全场目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让人过目难忘,挺鼻薄唇,黑色暗纹西装衬得长身玉立,举手投足都流露着矜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