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干净的店面,此刻一片狼藉。年轻女人坐在角落垂泪,给鼻青脸肿的丈夫擦拭根本擦不干净的血迹。
玻璃碎了一地,月光洒落,亮闪闪的晶莹闪耀,掺着血珠,如同淌满红晶。
贺谕瞳孔骤缩,他拂开时澈的手跑进去,扶起男主人。
男主人拍了拍他的手,也没有说什么。他一瘸一拐回到厨房,捡拾那些还没有弄脏的食材,背影虽然寥落,却比上次初见时要安稳良多。
“他们不会来了。”
时澈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椅子上,找到一个还能用的杯子,倒了点水。
“你找我就是这件事吧?”
贺谕怔了几秒,略带沉重地点头。
起初,他是不愿意找时澈帮忙的,但当他试图自己反抗却发现只能得到适得其反的结果后,他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放下面子。
而现在,他看着满地狼藉,突然开始无比后悔并且鄙夷自己所谓的顾虑。
离开贺达,离开郑家,他什么都不是。
这一点,他早该承认。
他闭上眼,坠痛的小腹让他弯下腰,时澈只当他是心情烦闷不愿意看自己,并没有多想。
“时澈,我现在觉得,人是不得不信命的。”
“当初我看着她每天早出晚归,也只能将将维持生活,那种从天堂掉到地狱的感觉真的很绝望。”
“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如果我一开始就身处淤泥,也好过我拥有过又失去。”
“贺达回来的时候,不管他是人是鬼,是真是假,都是能拉我离开那种生活的浮木,我必须装聋作哑。但我用良心换来的财富享受起来依旧战战兢兢,寄人篱下的忍气吞声和事事处处如履薄冰,就是我自私冷漠的代价。”
贺谕一口气说了很多,时澈听到他声音里的哽咽,他的腰弯得也更低,头上的汗珠,在阴影的掩藏下滴落,而地上酒水成片的淌着,就像一片叶子落进树林,波澜只当是动作带起的风。
时澈来之前从手下口中得知这对老板的事。
一年前他们的一对女儿出了车祸,仅剩的小女儿双目失明。为了一对角膜,和罪魁祸首能够绳之以法,他们得罪了惹不起的人,一家人已经被骚扰半年之久。
他不知道贺谕为何会对这对夫妻上心,原因他也并不想去细究。他不是正义使者,只是如今的贺谕变得不同,他知道心脏在体内鲜活跳动的感觉有多迷人,无其他奢望,他只是不想剥夺谁的血肉。
孪生兄弟的寒暄止步在上次见面时,两人面对无言,时间久到地板上的玻璃碎片都被打扫干净。
时澈帮贺谕的初衷很简单,简单到有些幼稚。
但冷静下来的贺谕却有别的想法,他看着头顶的水晶灯,它们挂在高处,是这店里为数不多还完好的东西。那些透明的珠子轻慢地旋转,正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我可以帮你。”
时澈太起眼,错愕的目光让贺谕误会他是不信任自己。
“我知道很多关于贺达的事,他不是个能轻易放弃的人。”
“所以,你要不要,收下我?”
-
半月后的萧家,夜晚华灯初上,宾客们带着一早发出的请柬入场,宴会如期举行。
时澈跟在萧星淳身后,一前一后走进宴会厅,门口一个带着墨镜口罩的男人,脸微微侧向他,挂在耳朵上的带子紧了紧。
他与时澈身高身材相当,面容轮廓细看也极为相似。
他只看了一眼,就又转过身,仔细将每个男士的身体搜查一遍。直到所有人都进去,他去而复返,又嘱咐周围的人,窗帘要拉紧不要露出缝隙,特别是面朝山林的方向。
随后自己端着一杯香槟走进监控室里,只有陈敬之跟着,门也从里面关死。
厅内光影迷乱,温度随着酒杯摇晃升腾。
萧峋性子沉稳如山,气势温润却有绝对的压制感,他当初进入政界时大多数人都不惊讶。
所以这场宴会的主要目的,便是这些应邀的人向萧家表的一个态度。
——他们会支持萧峋,以及他背后财力雄厚的萧家。
今晚还有一个人也吸引了良多的目光,那便是近几个月身份一直飙涨的时澈。
一整晚,萧星淳身边都陪着时澈。在场的人哪个都是人精,一场宴会的时间足够他们把时澈的过往扒得干干净净。
“好命有什么用,还不是靠女人上位的。”
时澈正在给萧星淳剥葡萄,汁水顺着指头往下流,滴滴答答落进盘子里。
听到这话,他顿了一下,眼底反而泛出一点笑意,轻轻将剥好的葡萄放进萧星淳嘴里。
女人的舌尖不经意舔到他的指尖,那双带笑的双眼随即附上一抹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