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时澈的过去一无所知。
数日相处,有时甚至会觉得他是个没有情绪的人。
唯一一次将到临界点,是突然改变主意要她离开那晚。
他坐在屋子一角凝视着窗外黑暗一言不发,鲜红犹如极速生长的藤蔓,缠住眼中满布冰冷的杀意。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又过了二十多年怎样的生活,能让他对自己的担心愤怒都迷茫。
时澈面上不正常的红消退大半,嘴唇逐渐暴露出苍白。
被子只有一床。
萧星淳正了正色,故意说:
“你去床上吧,我不欺负病号。”说着就要往地毯上坐,时澈眉头一皱,在她要坐下前拉住了她。
他抿着唇,目光在床和她之前转了几圈,片刻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叹出口气,走到床的另一边坐下。
规规矩矩,意思很明显。
萧星淳悄悄扯了下唇,她关了灯,血腥气的存在感也突然变强烈。
时澈似乎察觉到躺在他身边的萧星淳身子突然不正常的僵硬,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明晃晃的关切,不动声色地转过身。
这时,不知谁家的灯忽然亮起,歪歪斜斜地射进屋里,将他漆黑的眸子折射出琥珀的光泽。
柔软的光线催眠一般,很快时澈的呼吸便匀称。
萧星淳听了一会儿他有节奏的呼吸声,盯着天花板的眼睛才逐渐转向他,探出手轻触他的额头。
还是热的。
平心而论,时澈的身体素质属实不错,能坚持到现在。换做是她,估计撑不住。
但这伤是为了自己受的。
如果她没出现在那个镇上,时澈应该还过着日复一日相同的生活。
他不会带着自己这个累赘亡命天涯,当然,那也将是她的地狱。
思来想去,她从枕头下拿出手机,本来想打开手电,中途又改主意,按亮了手机屏幕,调到最亮查看他的伤口。
伤口边缘红红的,中间泛着一层白,因为一路上吹进去的沙土未清理,显得那层白更加明显。
不消毒是肯定不行的,但是那两个孩子说,药店要到早晨才开门。
萧星淳感到无力,离开萧家的这一个月,她无数次感叹自己力量的渺小。
她突然更贪恋权利。
睡不着觉,她坐在床上发呆,用冷毛巾贴上时澈的额头,机械性地重复动作。
窗外的光线忽然移动,当发动机的轰鸣声响起,她才意识到亮灯的不是谁家的窗子,而是一辆车。
她探头下去,发现还是一辆货车,正在穿过门前的路往外开。
而车上装的东西,是一箱箱整齐摆放的纸箱,老远处那片漆黑的商铺已经有几间亮了起来。
是送货的。
萧星淳眼睛一亮,立刻翻下床,穿上衣服看了床上的男人一眼,出去悄悄将门锁住。
夜晚的风很凉,她出来穿了外套,即便低着头,露在外面的发丝依然被吹得贴在脸上。
那些商铺挨着最外面的公路,萧星淳一路小跑,目光急切搜寻,生怕他们结束关门。
谢天谢地,那些开灯的铺面里有药店。
她买完药出来,风比来时的势头更加凶猛。
但天边依稀有点点星辉朦胧闪烁,没有阴天,最起码不会有雨。
她揣着药往回走,寂静的路上只有一道歪歪斜斜的影子。偶尔有人家发出起夜的动静,也不过寥寥几声。
但就是有人要打破这份宁静。
一长串轿车从远处山区声势浩大地驶来,拐了个弯就到萧星淳身后。
她低着头满腹心事,动作不过慢了两秒,那车子就擦着她的后腰划过去,不知道是真的没看到人还是当她不是人,反正没有一点要减速的意思。
掠过她的车窗里露出一张线条精致的侧脸轮廓,她只看了个影子,后视镜碰上侧腰的瞬间,萧星淳一个闪身翻进了路基下方的草丛里,锋利的草叶扎得她皱起眉,那辆车开出去将近百米才停下。
“怎么了?”
后座上的男人睁开眼,揉了揉眉心。
微皱的眉头,似是不满被人吵醒。
“好像是个女乞丐被撞下去了。”
车后的路面上空无一人,司机回头看了眼,而男人并未回头,眼中浮现愠怒。
“我不是问这个。”他声音微哑,浓郁疲惫让眉眼间都聚集了一股黑气。他清了清嗓子沉声再次开口:“开稳点,我一天没休息了。”
司机连连说抱歉,漫长又刺眼的车灯很快远去,萧星淳摘掉身上粘得干草,骂骂咧咧地走回路上,一边走一边检查她的碘酒撒没撒。
还好药没事。
她的气稍微消了一点。
揉着被磕青的胳膊回到二楼,门口地垫的绒毛维持着她走前的原样,周围的土也没有被踏开。
检查周围的环境已然成了她的习惯,进到屋里看到时澈熟睡的背影才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好笑。
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其实再等等应该也没什么。
可是她不想等,更不想让他把忍耐当成理所应当。
最主要的是,她爱上了这个男人,想要他的一切。
这次,她很确定,
-
她本想叫醒时澈,但想想又没那么做。
棉签沾了碘伏,轻轻蘸去上面的沙土,再一点点地将发白的组织蹭掉。
动作再柔也有痛感,即便是病中感知麻木,时澈还是睁开了幽幽的双眼。
带着睡意的眼睛清澈且迷离,只可惜维持得极短暂。
警戒一晃而过,待时澈看清了她正在做什么,那双眼又变得深邃。
“哪里来的?”
萧星淳吹了风,一道发丝沾在嘴边,有种风尘仆仆的气味。
游弋的目光突然停在一处不动,然后缓缓向上,望进她眼底。
那眼神暗流涌动,含着惊异,和快要耐不住冲出雾霭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