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书斋 > 综合其他 > 我在国子监开组会 > 我在国子监开组会 第59节
  祝木长老眼前一亮。
  虽然进入五斗山是个冒险的决定,但在收到信的那一刻,庄良玉便做好了要谈判的准备,因此特意准备了一套足够华贵的头面。
  庄良玉虽然面上生得温柔和煦,但五官底蕴在那里,通身都是大气雍容,此时珠光宝气地站在屋里,映得满堂生辉。
  “祝木长老,劳烦带路。”
  ……
  祝木长老一直将他们带到扎穆寨的中心高塔,走近之后才发现这座看似宏伟的钢架结构高塔其实不过七层,连占地面积都称不得多大,跟先前在雍和宫城里见过的金玉阁比更是有着天差地别。
  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便是这塔是用钢铁搭建,在这个没有焊接技术的时代里,这样一座塔必然会耗费无数的人力物力。
  这座塔,便是扎穆寨的圣塔。
  圣塔前,祝笙大祭司已经身着盛装站在门口等候。今日祝笙大祭司的装束比之初见时更为盛大,无形之中便透露出属于大祭司的压迫感来。
  但肃穆和庄严之下,庄良玉能看到这位大祭司眼中隐藏的忧虑。
  不等庄良玉走近,祝笙大祭司便先一步开口打破沉默,更印证了庄良玉的猜想。
  扎穆寨——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赈灾指挥使庄良玉大人,今日过得可好?”
  庄良玉微笑,面露真诚,“劳祝笙大祭司安排,我等在扎穆寨有宾至如归之感。”
  庄良玉说完后便认真走路,一步一步走上台阶,然后站定在祝笙大祭司面前。
  这位大祭司在等庄良玉开口主动问,可庄良玉是谁?她比任何人都更沉得住气,所以只是微笑,然后说些自己在扎穆寨中的见闻。
  夸赞了这里精巧的建筑结构,称赞扎穆寨中独特的美食,也盛赞扎穆寨人精妙的手艺,可每一句话都要加上一句足以与中原的物什媲美。
  可偏偏庄良玉面上说得极为诚恳,半点让人挑不出错处。
  最后,是祝笙大祭司受不住庄良玉半天都没说到重点的天花乱坠,主动说道:“庄大人不好奇今日寻诸位过来所谓何事?”
  “好奇。”庄良玉颔首,“但不着急。”
  “着急”二字一出,祝笙大祭司身后的诸位长老直接变了脸色。
  庄良玉的不着急是因为有底气,在离开黔州主城之时她已经将后续的赈灾工作安排妥当,有康聿铭老将军压阵,想也不可能有人胆敢冒犯。
  在工程上,贾於期是个可用之才,学习进步速度飞快,几日下来便学会了举一反三,甚至能对她的想法做出更加合适的修改。
  所以庄良玉不急。
  但是扎穆寨急。
  祝笙大祭司面色微沉,抬手引路,“诸位请进。”
  庄良玉唇角扬起微不可察的笑容……
  第58章 谈判
  进入圣塔之后, 是一间厅堂。
  装饰奢华,饰以金银。且做工精巧,极具巧思。
  大门正对的是一扇巨大的石屏风, 上面绘以重彩,看形状像是在讲述一个英雄故事, 但画风独具一格,自认极其缺乏艺术审美的庄良玉看了半晌也没瞧出来到底讲了个怎样的英雄故事。
  祝木长老说:“上面绘制的是扎穆寨初代大祭司在深山中赶走野兽, 救人于水火之中的故事。初代大祭司曾带领无数人躲避外界战乱灾祸,最后在五斗山建立扎穆寨。”
  庄良玉顺着祝木长老的手看去,这才发现建立扎穆寨的人就是一位女性。
  转过屏风,这才一睹塔内全貌。
  塔高七层, 中空高挑,站在一层便能看到塔顶的鎏金绘。
  不同于塔外的钢铁结构, 塔内反倒用了许多木材, 更像是在搭建好一座木塔之后,又给木结构塔包了一层钢铁外衣。
  石屏风之后, 燃着一座巨大的香炉,散发的袅袅香气让庄良玉不自觉皱了皱鼻尖。
  这香味——有些熟悉。
  香炉正对着的是摆满了牌位的高台,庄良玉粗略扫过, 发现上面有六十五个牌位, 想来便是供奉历代大祭司的地方。
  在香炉两侧,对向摆放了蒲团与矮桌。在首端还有两个与众不同的绣花蒲团。
  庄良玉心知,谈判终于要开始了。
  祝笙大祭司在向牌位敬香过后, 转头对塔内的所有人说道:“今日,便在扎穆寨列祖列宗的见证下谈一谈你们究竟会用什么样的条件换回大雍朝的皇子和将军。”
  庄良玉欣然点头, 笑吟吟道:“好, 便在扎穆寨诸位先祖的见证下, 看看如今的扎穆寨大祭司愿意用什么样的条件去换寨中人的今后。”
  一时之间塔内气氛凝滞。
  祝笙大祭司在良久沉默后哼笑一声,“庄大人,你是否搞错了现在的处境?在扎穆寨,你威胁不到我。”
  庄良玉表情真诚,十分认可祝笙大祭司的话,“我确实威胁不到祝笙大祭司。也知道在扎穆寨的地盘上,我似乎做什么挣扎都是徒劳。但是——”
  话锋一转,庄良玉面上露出笃定的神情,“祝笙大祭司想要改变扎穆寨的现状,似乎就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我这个看似毫无威胁的人身上。”
  “你都知道了什么?”
  庄良玉笑得纯良,“年久失修,更换无力,长久的困顿和封闭导致疾病……”
  庄良玉还没说完,便看到祝笙大祭司眼中的沉郁,她十分体贴地止住接下来的话,等着祝笙大祭司的情绪平复。
  但祝笙大祭司只是冷笑,“这赵肃胤果真派了个厉害的人物。比起那些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要强上不少。”
  祝笙大祭司顿了顿,继续说道:“很遗憾,庄大人虽然有些眼力,但所说并非完全正确。闲话家常就聊到这里,接下来,扎穆寨要看看诸位的诚意。”
  众人已经落座,扎穆寨这边,一字排开坐了十二位长老,而庄良玉这边除了卢承锦将军外,便只有两个分别来自工部与户部的小官,一下便显得弱势起来。
  庄良玉招招手,示意站在后面护卫的镇北军将士也一同落座,等两边人数完全一致了,这才坐到祝笙大祭司身旁的绣花蒲团上。
  率先开口的是卢承锦将军,他直言:“我们要知晓永定王与萧将军的情况。”
  祝笙大祭司闭目静心,沉声说道:“他们很好,等谈妥之后,自然会让他们随你们回去。”
  在庄良玉的示意下,她这边再无人说话,所有人都沉心静气地看着扎穆寨人,等他们开口。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庄良玉手中的扇子慢悠悠地打着。
  她,一点也不急。
  “想要将永定王与萧将军换回去,就要看看在你们心里,这二位到底是个什么地位。”扎穆寨长老中有人坐不住了,率先开口。
  然刚一开口,便接到了来自大祭司的眼刀,又悻悻闭嘴退了回去。
  祝笙大祭司侧目看向庄良玉,眼中流露出隐隐的压迫感,说道:“王爷和将军的命到底值多少钱,庄大人不妨让我等长长见识。”
  庄良玉打扇的动作顿住,将团扇轻放在手心,神色端稳而沉静,露出一丝苦恼的神情,“到底值多少钱,我说了不算。要他们自己说了才算。让王爷和萧将军自己开个价,我们这等做小官的也好有所行动。”
  “庄大人。”大祭司声音冷冽,“装糊涂没用。如果拿不出令扎穆寨满意的条件,连你们也别想活着从扎穆寨走出去。”
  庄良玉手中的扇子又轻轻摇了起来,她脸上带起笑容,声音说得轻柔:“既然这样——兴许我们谈不到一处。没有永定王和萧将军,陵南道照样可以赈灾。但是对皇子重臣下手,我想即便是能力超凡脱俗的扎穆寨,应当也抵不住圣人的怒火。”
  在这种情形下,先说出条件的人便率先暴露了自己的底线,就会在这场谈判中陷于被动。
  但——
  眼下的情况,无论扎穆寨人是否率先说出自己的条件,庄良玉都已经摸清了他们的底线。
  扎穆寨现在正处在困顿之中,再不能寻求到走出五斗山的方法,这个寨子迟早要走向毁灭。
  而贸然对赵衍恪和萧钦竹出手的扎穆寨,此时此刻无异于将自己架在了火堆上。
  进退两难。
  他们不能对赵衍恪和萧钦竹动手,同样也不敢对他们这群人如何。
  只能用陵南道的灾情和时机来加以威胁。
  但偏偏庄良玉油盐不进,一张温柔的良家面上噙着三分笑意,简直就是个笑面虎。
  祝笙大祭司面色黑沉,暗暗咬牙。眼神看向坐在一边的诸位长老,示意他们有所行动。
  祝木长老顶着大祭司的压力直起身说道:“扎穆寨要出入五斗山的自由。要陵南道在五斗山外另寻扎穆寨落脚的土地。要扎穆寨人有为官和经商的自由。”
  “此事不由陵南道定夺。扎穆寨与玄祖皇帝在开国之初定下约定,退守五斗山,驻守五斗山矿洞。如今破开约定,怎能由我一个小小的节度使决定。”卢承锦将军沉声说道。
  祝木长老正要愤怒,祝笙大祭司拦住他,起身说道:“扎穆寨在陵南道生存百年,扎穆寨存在之时,连大雍都没有。第六十四代大祭司顾念旧情,为带扎穆寨人躲避战祸,退居五斗山。如今天下太平,为何独独扎穆寨人还要困守深山!”
  “五十年前,玄祖皇帝自湘邑道起兵,扎穆寨第六十四代大祭司弃玄祖皇帝于危难中而不顾。玄祖皇帝顾念旧时情谊以及老太后心绪命扎穆寨世代驻守五斗山。”
  “尔等在五斗山中,是赎罪!”
  卢承锦将军的一席话,直接将扎穆寨众人砸得面色铁青。
  显然自知理亏,无从辩驳。
  “扎穆寨有全天下最独特的矿石冶炼技术,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开采矿坑。尔等如何瞧不起扎穆寨人?”
  卢承锦将军冷笑一声,面上带着凶悍的匪气:“大雍不需要一把随时会背刺的快刀。”
  塔内气氛瞬间紧张,所有人的怒火一触即发。
  庄良玉仍坐在蒲团上,眼观鼻鼻观心,手中打着团扇,半点不见脾气。
  “卢将军稍安勿躁。”庄良玉慢慢起身,看向方才称赞扎穆寨技术的祝木长老。
  问道:“扎穆寨的技术当真有如此好?”
  “自是天下绝伦。”祝木长老自信道。
  庄良玉面上扬起三分笑意,缓步从蒲团边走过,走到厅堂中央,团扇轻轻抵着造型奢华,工艺精巧的香炉。
  她环顾众人,漫不经心的视线中透着锐利,“既然天下绝伦,为何这香炉的铸造工艺却不过尔尔?为何扎穆寨外的铁制水车年久失修,保养不当?”
  庄良玉的目光仿佛利剑自所有扎穆寨中人面上划过,“你们确实有技术,可你们吃不透自己的技术。现在更想用尔等并不成熟的技术来换取天价报酬。”
  “信口胡言!”
  庄良玉丝毫不气恼,哪怕这些恼羞成怒的长老们都快用指尖戳上她的鼻子也不气恼。
  笑吟吟说道:“上等铁器原材在保养得当的情况下,不过五十年的使用年限。而今距离扎穆寨困守五斗山,应当也要过去五十了吧……”
  “保养不当,应力变形。偏偏困守五斗山,难以再获得更为优质的矿石。在这样一个山间小镇里,想要炼制铸造大型铁器,应当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庄良玉的声音轻柔,却像是绵密的绣花针一样扎进这些人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