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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深谷
  芊香独自坐在酒店大堂,没有办理进房,她看着水晶吊灯闪动的奇光异彩,抒情提琴声在大堂浅淡地响着,她已分辨不清日与夜。
  更讽刺是播放着的曲目是〈弗雷《c小调悲歌》〉正是西特莉演出结尾的奏鸣曲,也是芊香最爱的曲目。
  响着这曲是作弄,是残酷,她赤裸裸地让这旋律一下一下鞭挞着,不能反抗,也不能抗辩,她明白将来再听不到西特莉奏这曲。
  她坐着,落魄愁容,眸子已失去光芒,发丝在眼前扬动,眼皮已重得不自控的垂下…
  不知过了多久,酒店门童叫她「小姐,你还好吗?」
  芊香惊醒,迷糊地环视着四週。面前那位门童和蔼地问「小姐,我可以帮到你吗?」
  芊香这才醒觉自己仍在酒店大堂,望出街外,天也亮了。
  天啊!我竟然在大堂坐了整夜…
  芊香对门童说「对不起,我要走了。」说着已拉起行李箱走出大街。
  她要找尔宝,走到法拉盛她飞快地跑到咖啡店,可惜门口掛着个closed吊牌。
  芊香沮丧地看着那乌灯黑火的店一筹莫展,取出电话,电池也耗尽。
  她傻傻地笑起来,路过的人都投以奇异眼光。
  「活该!应得的惩罚!」
  芊香在橱窗玻璃前抱膝而坐,一夜的颠沛流离,使她像个逃难小孩,脆弱地等待着家人,一脸欲哭无泪。
  路人急速步伐在眼前不停略过,不知过了几千几万条腿。
  有个拾荒的老婆婆,推着残破购物车停在芊香眼前,婆婆漫无目的地走到橱窗前坐下,拿出报纸读着。
  婆婆自说自嚷「那死股票市场快倒跨了!世界都给掠夺者蚕食!美国政府在拆散南美家庭!」
  芊香也没心情听她伟论,自顾自低着头,只是那婆婆也自顾自像录音机一样不停嘀咕着。
  婆婆声线转得轻柔「什么都给他们抢去,什么都无了,但有些东西是抢不走我的!」她抚着自己的心「这里有着我宝贵的。」
  芊香奇怪微微斜睨她。
  婆婆哭丧着脸「我的心仍存有我最爱的人!你们永远抢不去!抢不走!直至地球终结一刻!」
  芊香只觉戚戚然,心在怜悯着她。
  「小子!别抢我东西!」婆婆神经质说着跑丢了。
  眨眼间芊香见她远去,自己却仍是傻乎乎呆坐。
  她一直坐着,不吃不喝只在等待,暮色也投现天上,可怜的她还是一动不动等着。
  忽然有人叫「芊香!」
  熟悉的声音是她期待以久。芊香一见是尔宝便立即扑向他,紧紧抱着并热切地吻他。
  尔宝微不自然地把芊香扶正「你去了那儿?我在找你!」无奈地看着她容貌「…快进店。」
  店里芊香跌坐在沙发上,累得想大睡一场,意志上她不让自己睡,因她有万语千言要和尔宝说。
  尔宝拿过咖啡和“香宝”过来,他静静坐在芊香前不发一言。
  芊香啜了口咖啡后不作声,她想着应从何说起。
  「你要搬离新泽西?」尔宝问。
  芊香微感意外,点点头。
  「这段时间…可暂住我家…」
  芊香没回答。
  「找到地方再搬…」
  又是好一阵沉默。
  尔宝面有难色,好一会才说「我知道了…昨夜大屋的事…」
  芊香触电般瞪瞪眼。
  他知道…
  她不敢正视尔宝,只牢牢地看着“香宝”。
  「我不会尽听emma说的…你…不会是这样…对吗?」
  她咬紧嘴唇,默然。
  尔宝像意会到什么噩耗一样,全身都僵直,他稍微自我安慰又说「这…只是猎奇心才有这行为。」他干笑两下「会变好的。对吗?芊香。」
  芊千揉着衣角,别过头看着街外,好一刻,忧伤说「今晚,我会最后一次去找她。」
  「她!她只是一个幻觉,别去了。」尔宝诧异说。
  「幻觉好、真实好,今晚我必须去一次。」芊香凄楚的望他,恳求地。
  「芊香,别再为不实在的事烦扰自己。今晚留下来。」尔宝认真的要求着。
  「不,不,那么…我先走了!…迟些再说!」芊香霍地站起离去。
  尔宝立即跑去把门锁上,然后将钥匙放入口袋「不要任性了,我不准你去!」
  「尔宝,…求你…,就这次…保証是最后一次…」芊香急得双眼已红了。
  「不可以!」他斩钉切铁。
  芊香不发一言站着,两个人各佔一角,再也没有说话,时间一分一刻漏走,芊香只空着急,急得心也抽搐,硬起头皮,一声不响走到尔宝前「对不起…」
  电光火石间她闪动手臂,绕过他膀臂迅速扳着,把他手反到背后,尔宝立时动弹不得叫嚷「芊…呀!…干嘛!?」
  她伸手从他口袋中取过钥匙,芊香苦痛说「…我必须走。」然后将他推开,跑到门前开门。
  尔宝喊叫「好!你去了…就不要回来!」
  芊香霎时停住,半晌,她缓缓回过头,泪不止息的流着「尔宝,请你原谅。」说罢便跑了出店,找了台车去音乐厅。
  车堵塞着,时间决绝地回应了芊香,去到音乐厅演出已结束,观眾已离场,后台也是人去留空,她茫然在音乐厅捨不得离去。
  威廉从后门走出,他见到芊香便过来招呼,又交上封西特莉的信给她,这便离去。
  芊香揭开那隻精致信封,信纸写着满满整齐文字:
  亲爱芊香
  今晚,是我最后一场演奏,不捨得,大幕升起了,可惜观眾席里遍寻不到您影子,激动的心情使我不能完美地完成这演出。
  就在结尾奏鸣曲部份…我的琴不幸地摔倒地上,我呆呆地看着那破烂琴躯,脑突然停顿了,剎那的空白,脑袋就只出现你容貌,我实在是个痴人,前天我才想离场,今天又想您回来。
  今晚您没到场,就是叫我醒醒,别再纠缠,只是身体诚实地回应我的愚笨,我真的愚笨。为了自己欲望把你牢挽着,我自私!
  演出完毕我会立即乘夜班机离开,不要说道别话,不想找借口,不要烦扰…不要搞乱…不要见泪眼…不要听哭泣…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再去想对方…
  西特莉上
  芊香走上舞台,看着空荡荡的一个大平地,地板中间有道花痕,她跌坐在破损位置前,用手来感受着花痕。她抱着头号啕痛哭。
  急不思索,她跑向后门想追踪西特莉身影,又从后门走出大街,唇边不停唸着西特莉、西特莉…,人去空空,路上根本没半个影子属于她,她虚弱地倚靠着墙左顾右盼,盼望奇跡出现,可惜奇跡并未出现。
  芊香在街道跌荡慢散走着,脑海回响不绝:
  「晚上仍是同样灯火…但陌生。
  我曾经见过的黑夜…并不是这样。
  今晚特别暗。
  街灯熄灭了吗?
  很冷…我已麻木了,
  悲伤是什么感觉?
  我的命运已经结束?
  黑夜…我准备屈服,
  黑夜…我为何总是跟着你走。
  悲伤…我已感觉不到你,
  但你仍是把我拉到地深处。
  我的泪…我的悲鸣回响着。
  回音在轻声和我说:
  “你迷路了从此走不出去了”
  我犯下了错误,我选择了自私。
  今晚以后,我不会再找到爱。
  今晚以后,我不会再见到未来。
  今晚以后,我失去方向。
  天不再亮,黑夜永远跟我结伴同行。」
  芊香已不知走了多远,见到的影像都虚浮,一闪一闪星光在眼前飘零,她痴迷地追随它,耳蜗又再呜呜作响,这叫她听不到声音,无数星光飞快趋近,她笑着伸出臂要拥抱它。
  路旁的人呼喊着叫芊香别走出车道,但她失去了理智,站在车道举着双手,一台汽车飞快驶至,发出吱吱煞车声,路人都惊叫,有些索性遮住眼。千钧一发两隻大手把她拉回路边。
  路人都好奇过来扰攘,两个大男人扶住芊香,他们是威廉和阿添。
  他们看着芊香,又互相看了眼。
  「芊香怎样了?」
  只见她眼皮微开,嘴在嘀咕着,全身烧得像火炉,虚弱说着「我就连那拾荒的婆婆也不如…」
  「…带她回音乐厅再叫医生吧!」阿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