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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钢琴
  赵莉莉有些愣怔。
  她所认知中的沉域并不是一个会哄女孩子的人,大概是所有长得好看的男生通病,所谓帅而不自知根本就不存在,帅哥走到哪儿都会吸引来各种目光,被人追捧、习惯性接受别人的主动,只要遵守些基本道德,不违法犯罪、道德败坏根本不愁找不到女朋友。
  沉域从高一入校就一直人气居高不下,仿佛自带少女漫男主设定,长得帅、成绩好、家境优越、走哪儿都众星捧月,见过太多人在他这儿碰壁,别说是哄人,一句不好意思都算是礼貌回应,那些破碎的少女心事他不会在意,小说中那些暗恋成真似乎放他这儿也根本行不通。
  沉域身边对他有意思的漂亮姑娘从没断过,但没见他为谁而停驻。
  听起来有些百花丛中走片叶不沾身,但换句话来说也算是个高段位玩家。
  至少长期以来在赵莉莉的印象中,都是个顶尖玩咖。
  陈眠和沉域扯上关系的时候,赵莉莉的第一反应就是劝。
  她下意识觉得陈眠玩不过沉域,陈眠单纯,没接触过感情,身边异性都少得可怜,碰上沉域就跟蚂蚁遇着大象没什么区别。
  可时间一长,就发现好像和自己所想的并不太一样。
  陈眠自始至终都是冷静又清醒的,嘴里从未出现过沉域的名字,偶尔班里有人提起,也从未引来她的注视,仿佛沉域同别人没什么差别。
  赵莉莉一直觉得这样也挺好,至少陈眠不会受到伤害。
  直到刚才,听见沉域在讲台上说出那句陈眠天天开心,她才觉得,陈眠和沉域之间好像不是她所认为的那样,不是高三最后一节课铃声响起、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就会同青春一起落幕的限定暧昧。
  ——沉域好像,是真的,在喜欢陈眠。
  直到沉域回了自己班,这场被临时组织又引起轩然大波的真心话环节告一段落,新的复习资料又发下来,赵莉莉都忍不住去看陈眠的反应,想要从她身上窥见些异常,但最后都无功而返。
  陈眠过于镇定,仿佛刚才被指名道姓的人不是她。
  尽管已经得到过答复,但此时此刻,赵莉莉就是忍不住又一次问,“眠眠,你对沉域一点喜欢都没有吗?”
  然后就看见陈眠正在默写单词的手停了下来,视线长时间停在草稿纸上,既没有抬头看她也没有挪动分毫,只是隔了很久很久,才轻声对她说,“莉莉,这不重要。”
  在这个时刻,陈眠依旧觉得自己是能够保持冷静清醒的。
  然后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沉域又同往常一样等在后门的位置,在她朝他走去时拿走她肩上的书包,走在她身侧,低头看着永远有人发消息来的手机,却又总能在第一时间扯住她偏离轨道的步伐,带着玩笑的口吻问她是不是打算走去南极。
  校道两侧白杨树在夜晚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仍旧亮着灯的教学楼说笑声和吵闹声不绝于耳,背着包的女生三五成群笑着谈论八卦趣事,男生扬着嗓子在聊哪个球星发挥更为稳定哪场比赛最刺激。
  所看见的一切都是高中校园时光里循环往复出现的场景。
  陈眠告诉自己,今天和昨天没什么不同。
  没有任何异常,加速跳动的心脏不是因为少年看来的目光,逐渐升温的掌心不是因为紧张带来的连锁反应,甚至莫名其妙产生的鼻酸眼涩都与今晚所发生的一切毫无关联。
  六月一日是最平常最平淡的一天,无论发生什么,都和往日没有任何区别。
  沉域不知道陈眠在想些什么,他手机界面停在一张曲谱上,陈眠走在他左边,耳机就塞在右边,里头单曲循环着一首歌。
  微信里得知他计划的游淮还在问个不停,问他现在到哪儿了、到家没有、陈眠有没有什么反应、有没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有没有什么他之后能借鉴的。
  明明烦人的不行,换作是往常,沉域直接就拉黑了。
  可今天,他却挨个回复。
  ——快到校门口了。
  ——还没到家。
  ——看着没什么反应,估计在故作冷静。
  ——你能帮个屁。
  ——别抄。
  游淮嗅觉多灵敏啊,立马就捕捉到沉域的不寻常,对他说:阿域你别紧张,真的,我觉得你准备的那些特别好,要是有人这么给我过生日,我肯定感动得给他磕几个响头。
  沉域没再回复游淮了,因为他发现情况真的有点儿糟糕,他还真的有点儿紧张。
  钢琴他从小在学,但高三之后就挺少练过,不知道有没有生疏,虽然曲谱看了挺多遍,可毕竟没有练过,真到要弹的时候谁知道会不会出错,还有就是,他已经很久没唱歌了,万一破音呢?
  最最最烦人的是,怎么就他一个人这么紧张。
  这真的是正常的吗?
  明明从文三班回去的时候,在门外旁观的几个朋友都说绝了沉哥,从今天开始他就是绥中第一情种,还语气夸张地说这他妈谁招架得住。
  所有人反应都热烈,就陈眠特殊,跟被拔了情丝修了无情道似的,硬是半点儿反应都没给。
  哪怕给个眼神,说个你也是,沉域都觉得,嗯还行,自己发挥得还可以,可是陈眠没有。
  这种各怀心思的沉默一路持续到进了盛世豪庭。
  房门被打开,陈眠放下书包,照旧要进自己的房间,却被沉域喊住名字,这种近乎诡异的气氛才被打破。
  陈眠看向他,看见沉默了一整晚的男生不知何时解了纽扣,食指揉着鼻梁,是有些紧张的下意识反应,对她说,“别着急进去啊,你等等。”
  陈眠移开视线,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我还有很多题没看。”
  沉域盯着她,“不急这一会儿。”
  “沉域。”陈眠喊出他名字,轻声叹了口气,把话问了出口,“你是要给我过生日吗?”
  沉域顿时就笑了,他伸手关了客厅的灯,光线黑下来的刹那,恢复了往常散漫的语气,跟她说,“陈眠,没人告诉过你,这种时候就该装作不懂么?”
  黑暗中,陈眠的手腕被拉住,她想挣扎的动作在少年的轻叹中全都被没收。
  被点破的惊喜像是揭开黑幕的倒计时钟表。
  脚步声是落在地面的秒针,把本想说出口的‘我不想过生日、这对我来说没有意义,以及,没有必要。’全都给收进了时间的缝隙。
  房门被推开的咯吱声是打碎冬日碎冰的初春,灯光打开的刹那,陈眠看见角落里放着的那架钢琴。
  沉域松开她的手腕,又跟怕她跑了似的,反锁了房门。
  房间暖色的灯光全落在他身上,而他压着陈眠,让人贴着墙面,逃无可逃,才有些无奈的语气,对她说,“陈眠,我十八岁生日怎么过的还记得么?”
  盛大又隆重,无数人对他说着生日快乐,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以及凌晨到来的时刻,在浴室纠缠的无数片段。
  陈眠全都记得。
  沉域的呼吸就落在她耳畔,过于近的距离让胸腔的震动都能轻易感知。
  她不像是听见他的声音,而是感受到他的声音,对她说。
  “这里就我跟你,而我只是想给你过个生日,所以,你能配合点儿?”
  陈眠松了紧攥的手,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在对她说没必要,可是情感暂时占据上风,控制了身体对他点了头,对他说好。
  十八岁。
  走向人生新阶段的年龄。
  一切行为要自己负责的年龄。
  对无数人来说重要到不能再重要的年龄。
  或许别人的十八岁生日就跟沉域的一样,有很多很多朋友说生日快乐,在热闹的空间吹着蜡烛被唱着生日快乐歌。
  可陈眠从没体验过。
  安静的房间钢琴声响起。
  灯光是摇曳的蜡烛。
  坐在那里的人唱着生日快乐歌。
  如果沉域再浪漫一点,就该在电梯的那一刻,直接捂住她眼睛,用命令的语气让她什么都别说只跟着他走就行。
  如果沉域再聪明一点,根本不用费心准备连她自己都不在意的生日,转账或是现金都能代替一句生日快乐。
  如果沉域再理智一点,就该什么都不做,和她一样,把今天当作往常一样,让时间安静走掉。
  可沉域是个笨蛋。
  他偏要这么笨拙,却还以为自己酷得要命,一边弹琴一边看向她,生日歌唱完又换了首不知在哪儿找来的冷门英文歌。
  用歌词做替代,对她说,祝你万事顺意,愿你被爱眷顾。
  又在十二点将至的时刻,走到她面前,把所有光线都挡在身后,看着她的眼睛。
  仿佛她的到来是这个世界所出现的最好的事情。
  对她说。
  ——“陈眠,生日快乐,欢迎来到十八岁。”
  陈眠喉间酸涩。
  在这个瞬间,听见无数蝴蝶在身体里不停翻飞的声音。
  每一声,都在说着,陈眠,不重要的另一层意思就是,你喜欢,但你不想承认。
  后来无数次,陈眠想起这个夜晚,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沉域对她说的生日快乐,也不是他弹琴的样子,而是他笑着望向她的眼睛。
  像是看穿了她所有的怯懦和躲避。
  还是认真又专注的,只看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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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域唱的歌:Window / Galdi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