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汨一觉睡醒已经是回国的第二天下午。
  她抓过床头已经充满电的手机,看着上面的日期整个人都有点发懵。
  她实打实睡了一整天加一个上午?
  倒时差的威力这么大的吗?
  她放下手机,打量起自己此刻所在的房间。
  看样子不像是酒店,虽然对林琅这个挂名未婚夫不甚了解,但从别人口中知道的都是非常不错的风评。
  大概是被带到他家了?
  ……真失礼啊,竟然在时隔三年再见的第一面就在人家家里猪一样睡了这么久。
  床头柜上非常显眼地放置着一套衣服。
  沉汨翻了翻,发现衬衣和裤子下面还放着一套内衣裤,尺码刚好是她的。
  “这么贴心的吗?”
  沉汨红着脸拿着衣服起身进了浴室,神清气爽地穿着新衣服下楼,准备给自己找点吃的,顺便感谢一下收留自己的林琅。
  本以为自己睡的那间房已经大得有点离谱了,没成想从房间出来才知道相较于整个房子,那间足有七八十个平方的客卧只能算得上是小巫见大巫了。
  林琅家这么大的吗?
  沉汨咽了咽口水,整理好的心态一瞬间又萎靡下去。
  她的未婚夫,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不平凡。
  她真的可以和这么厉害的人结婚吗?
  “小姐,您醒了,休息得好吗?”沉汨神思不属地下到二楼,立刻有女仆迎上前来问安。
  她被吓了一跳:“啊,很好,非常感谢你的照顾。”
  “您言重了。”女仆笑容可掬地领着她下楼,“厨房这边给您准备了中餐,泰餐和法餐,您这边比较喜欢哪种?如果您有别的想法,我这便吩咐厨房准备,您这边可以先吃点甜品垫一垫。甜品这边选择会多一点,有……”
  “不用那么麻烦,我什么都吃的。”沉汨急急打断她念菜谱行为,她的肚子也极为配合地发出了长长一声饥鸣。
  沉汨的脸顿时红了个彻底。
  好在女仆职业素养过硬,不仅没有表现出一丝异样,甚至自责道:“非常抱歉没有及时送餐上去,实在是少爷吩咐过不让我们去三楼打扰您休息,所以我只能守在二楼等您下来再行安排……”
  “真没事……”沉汨被她这恭敬到诡异的态度弄得浑身不自在,那种与这里极度不般配的心理又一次让她对这份本就一直处于逃避状态的婚约产生了恐惧感。
  少爷。
  在国外呆了三年,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个称谓了。但是在更久之前,这些如今听来略显滑稽的旧时称谓,却是她听得耳朵起茧的日常。
  少爷,小姐,老爷,夫人……
  自打她跟着母亲来到这处上流人生活的别墅区,她就日复一日地跟着母亲态度恭敬地用这些词称呼着所能见到的所有人。
  过了三年自由呼吸的日子,她又一次回到了这让她喘不上气的地方。
  沉汨垂眼看着自己的右手,明明看不见一丝伤痕,彼时琴弦崩进血肉的那种痛楚似乎还清晰地残留在那里。
  她不能履行这份婚约。
  沉汨猛地握紧手指,自决定回国起就摇摆不定的那颗心终于彻底落了地。
  是的,她不能履行这份婚约。
  偌大的长条餐桌上,仅有的一位客人正在安静用餐。
  守在不远处的女佣尽量让自己窥伺的目光不具备太明显的情绪,但这个在前天晚上被自家少爷抱回家的女人显然各个方面都在她另一种意义上的意料之外。
  她……太普通了。普通到,让人意外。
  以至于她在见着下楼的她的庐山真面目时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有点无法理解。
  尤其是在这里工作了快三年,见识了无数类型各异,争相倒贴的漂亮女人、甚至男人后,这种不理解就越发明显了。
  或许她只是少爷的朋友?可哪个朋友能让眼高于顶的少爷这么一路从大门抱到自己房间的?
  是的,她可是在少爷房间待了一整晚的传奇女性。怎么可能只是朋友?
  “不好意思,”女佣被已经吃饱的沉汨唤回神来,“我想请问一下林琅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打过去的电话无人接听,大概是正忙着吧。
  “林琅?”女佣不解地歪了歪头。
  “嗯,我本意是和他打电话说一声再走,但他可能在忙没有接我的电话。毕竟他收留我两天,我至少应该和他当面道声谢……”沉汨的声音在女佣古怪的视线里渐渐小下去,“怎、怎么?”
  “我家少爷姓师呀,小姐。”
  “师?”沉汨卡了壳,脑袋里掏了好半天才终于对上号,“师……仰光?”
  女佣点头,另一道声音就远远传了过来:“嗯,我在。”
  沉汨一个激灵,在看清来人样貌的瞬间,整个地愣在了当场。
  这……这是师仰光?
  沉汨对师仰光的印象还停留在三年前,更确切的说,应该是五年前。
  在被卷进那场绑架案之前,她对师仰光一直处于“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单方面认识状态。
  因为跳级考进雅文,她在别墅区里也算得上是另一种形式的出了名。所以当林家老爷子找上她,希望她给刚上初一的师仰光补课时,急于存钱的她答应了。
  她第一次和传说中的师仰光见上了面。
  十二岁的半大少年长着一张精致又贵气的脸,他皱眉坐在桌前,浅色的瞳仁里写满了暴躁不耐烦。
  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不好招惹的气息。
  但沉汨需要这份工作,早在得知自己是给整个别墅区脾气差出了名的师仰光做家教的那一刻起,她就不断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哪怕是被骂,哪怕是被打,她也一定要坚持到底,一分不少地拿到所有的补课费。
  可她的心理建设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
  少年肉眼可见的不耐烦,但他并没有冲她发过一次脾气——或者说是来不及发脾气就碰上了那件彻底改变她人生走向的事。
  她习惯性提前一刻钟过来做补课准备,还没摸到这层情报的劫匪就这么和她碰上了面,于是死抱着师仰光不放的她也被不敢闹出太大动静的劫匪二话不说地打昏绑上了车。
  等待救援的那几天,她始终都在黑暗中确认师仰光的安全。
  叫他的名字,然后用绑在身后的手指去摸他同样被绑住的手指,给与他最苍白无力的安慰。
  “别怕,马上就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不透光的布条遮去了一切视野,与她背靠背绑在一起的少年安静地勾住她的手指。
  “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