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谁都失去哪天起气温开始下降的记忆,窗户上一层薄薄的冰霜昭示北方的城已低于零下。
  还不是最冷的季节。屋里的空调和地毯驱散了严寒,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半个小时前残存的情韵正被香薰逐渐驱散。
  他借口天晚把她留下。猜到她的顾虑,同她说明家里不会来人。
  于是她住进了客房。
  她确实困了,北方怒号压弯树枝的响动自然而然转换为催眠曲,他还没走,说等她睡了就走。她默认,睡眼惺忪地和他说有点冷,他摸了摸她冰凉的手,离开一会,拿了床被子压她脚下。
  他不知道的一件事,她之所以选择这间靠西的客房,是因为它的前身是她住了很多年的卧室。壁纸没变,老样子,只不过属于她的东西全都消失不见了,和那套画笔落了一模一样的结局。
  她思绪如潮,多得她昏沉恍惚,仿佛回到了旧时记忆。
  一眨眼破碎,化作虚无。
  她谁都不能倾诉,因为没人会心疼。这个家太大,冷若冰窟,自江意阂眼的那刻,就再没了她的容身之地。兜兜转转这么久,她又回到了原点。
  她说,温屿,我怎么还是冷?
  他捧着她双手,轻轻呵气:“这样好些吗?”
  她眼闭着,小幅度晃了晃脑袋,困得话也说不清晰:“不好。”
  她说:“你抱我一会…”
  然后便没声了。他知晓她说了胡话,身体的诚实却让他无法在她睡着后立刻起身离开。
  他借着门缝里走廊透进的光线乐此不疲地打量她,柔情地唤她姐姐,理所当然没得到回应,他不在意,俯身亲她的脸,怕扰醒她,不敢放肆,依依不舍地退开。
  就这么专注半晌,内心反复挣扎许久,他最后还是躺在她身侧,隔着一层被子将她抱紧。
  夜深,已是凌晨,电话铃声划破了静谧。紧接着,地板响起细微的脚步声,手机被拿起,摁了接通。
  那边来势汹汹,开口就是质问:“江含烟,你居然把老子卖了?”
  这个死女人,他那么宝贵的联系方式她随随便便就打发给了别人,感情他在她眼里一文不值。顾余越想心越发赌,实在忍不住,这才深更半夜给她打电话倒自己的苦水和委屈…可他窝囊死了,重话又舍不得对她说。
  “你没心!渣女!咱俩一辈子绝交!”发泄完毕,他丝毫未觉异样,直接啪地一声,单方面挂断。
  嘟嘟一阵响声。
  月色入窗,莹白的光照亮了少年的半张脸,他雾霭一双眸,紧紧盯着备注。
  顾余,顾余…
  又是他。他真的很讨厌看见这个名字,包括这个人。
  他将手机反扣,深深吸了口气,压住内心想要背着她犯罪的蠢蠢欲动,把一切回归原位。
  *
  奇怪。
  陷入睡眠时,含烟感觉这一晚过得格外绵长,清晨第一缕白洒进房间,她睁开眼,发现还早。
  她没躺多久,愣愣看了会天花板,起床去了洗手间。
  一次性洗漱用品他帮她提前准备好放在洗手台上,她大致梳洗,刚出房门,隔壁的门也在这时推开。
  她朝他笑了笑,说早,他们一起并排下楼。
  差不多快到点的时候,他走过来,将一杯热牛奶递给她。
  她想起什么,边喝牛奶边问:“你要陪我上早自习吗?”
  “嗯。”
  她晃了下杯子,笑道:“之前怎么不去?”
  他说:“我不喜欢嘈杂。”
  他喜静,声音太乱,不容易静心。
  她深表赞同。
  别墅外不远有公交站牌,时间卡得正好,候车没有花费多长时间,早晨,车上乘客稀少。
  两人坐了靠近后车门的位置。
  他带了书,放于腿上,她凑来瞧两眼,将近一分钟,他大脑空白,忘记这一页写的内容。
  她塞了一只耳机给他:“看不下去就别看了。”
  他合上书,抬手调整耳机的位置。
  她低头看手机,他目光也跟着往下移。沉默半晌,主动和她交代:“…昨晚有人给你打电话。”
  她切换通话记录,看清最上面的联系人:“顾余?”她问,“你接的?他说什么了?”
  她浑不在意的口吻让他心底稍稍踏实一块,温声道:“没什么…但他似乎挺生气的。”
  她手指一划,入目是十多条消息通知,随意扫了眼,没细看:“哦,应该没事。”
  她猜,估计是发飙了。
  “我还听他说…”他稍停一下,谨慎地思考该不该问。
  “说什么?”她下意识问。
  犹豫再叁,他凝眸看着她道:“…你是改过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