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思斋屋内,芈闲从睡梦中醒来,看见太阳透过窗户直射到室内的倾斜程度,便已知是晌午了。
  他肚子在咕咕的叫,他下床歪歪扭扭的走到前厅,本想去找点水喝,不自觉的往林枫的卧榻撇了一眼,见他被子掉在地上。
  他迷迷糊糊的走过去,捡起来,准备给林枫盖上。
  发现林枫满额头的汗,身体僵直,指尖微微晃动,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快速的旋转,想醒又醒不过来,眼珠子在眼皮底下疯狂的旋转。
  芈闲自言自语道,“是鬼压身了还是误入心魔了,不行,得赶紧叫醒他才行。”
  芈闲轻轻的摇晃着林枫的肩膀,“林兄,快醒来,别睡了,快醒来。”
  片刻之余。
  林枫突然睁眼,惊坐起。打得芈闲措手不及,被吓到,身体向后仰,屁股重重的坐在地上。
  醒来的林枫,感觉全身燥热,后脊全是汗,几乎把单薄的里衣都浸湿了,亵裤上也是湿漉漉的。
  林枫看着全是湿透的自己,又看向坐在地上的芈闲,心中慌乱不止,脑子一片空白,在床上呆坐着。
  芈闲看着林枫寡淡的反应,心想可能是噩梦所致,本想上前安慰。
  当他刚站起来,却看见林枫裤子上的一幕,立即捂嘴大笑。“哈哈,我还以为你做了什么噩梦,原来是做春梦啊,哈哈哈,梦见谁了?”
  “走开!”
  林枫惊慌不知所措,翻身下床穿上鞋,抓起外袍随意一披冲出门,就出门去。跑到庭院内大水缸旁,本想打几桶水从头淋到脚的,寻了半天也不见水桶,心急如焚,起身一跳,翻进大水缸里,把自己沉进去。
  芈闲心想林枫可能第一次经历,之前也没人引导过,还被自己嘲笑,可能害羞或者恼怒了。
  他立即披上外袍冲出去,只见庭院里的陶瓷大水缸哗啦啦的溢出来,不见人。
  芈闲心道,“糟糕,不会想不开吧,只不过也不至于吧。”
  眼下容不得他想太多,先救人要紧。
  芈闲冲过去,把沉在缸底的林枫拉出水面,只是林枫是用内力沉于缸底的。芈闲以血肉之身的拉力,耗尽全身力气也拉不上来啊。
  尽管如此,他也没有放弃而是更加拼劲全力营救,毕竟人命关天。然而悲惨的是,不但没把林枫拉上来,自己却被拽进去了。
  “哐当”一声,芈闲也掉进水缸里了。
  水缸又深又窄,芈闲不会水,扑水中狠狠地踩了沉在缸底的林枫好几脚。
  不明所以的林枫立即冲出水面,双手刮去脸上的水和贴在脸上的头发,睁眼一看,正好和芈闲四目相对,两个大男人泡在一个水缸里。
  梦境的画面又再次一次浮现在林枫的脑海里,一阵厌恶涌上头,拳头一紧,使劲浑身力气,用力一锤,大水缸被劈成四分五裂,水缸中的水如决堤一般涌泄而出,整个庭院瞬间变成一片汪洋大海。
  芈闲还没反应过来,浑身湿漉漉的站在原地。
  稍许片刻,他在转了转眼珠子,满地的水,四溢横流,东一块西一块的白色陶瓷碎片,面前同样浑身湿漉漉的林枫。
  一番风起云涌,一片狼藉,一切终归湮灭。
  林枫冷静下来,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其实他只是有点小恶心,想找桶水浇一下,让自己冷静下来,谁知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林枫抿了抿嘴,不知道说什么,踏过瓷片向屋里走去。
  芈闲楞了片刻才缓过来,心道,“所幸是饭点,所有人都去吃饭了,还不至于太丢脸。”
  正当芈闲也要回屋时,今日值班的同学闻声赶来,撞见浑身湿漉漉的芈闲,和狼狈的院子,不错所措。
  芈闲耳垂滚烫,尴尬的挠挠腮帮,“嗯,那什么……本想打点水洗砚台,不小滑倒,砚台砸缸里,泼了一身。”
  那值班同学快速扫荡地上一圈,好像没有看到砚台在哪,一脸蒙圈,看着芈闲撒谎也不打个草稿。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芈闲抢先一步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啊,只不过你放心我会把院子收拾干净的,水缸我也会如数奉赔。”
  那值班同学,也只好点点头,毕竟赔偿什么的,也不是他说了算,他的任务就是抓住芈闲这个肇事者就算完成了。
  芈闲拖着湿漉漉的身体走进房间,林枫已经换好衣服了。
  眼皮下垂,可以避开与林枫目光交织,将疲惫和内疚都写在脸上,“实在抱歉啊,我以为你知道,不然我也不会那样……”
  “无事。”林枫强制性打断芈闲的话。
  “其实,每个男子都要经历这么惊慌失措的一次的,哪怕事先有人引导……”
  “你赶紧换身干净的衣物,把外面收拾一下,待会儿他们该回来了。”芈闲尝试给林枫普及相关知识,但又被林枫无情的打断了。
  林枫一点也没有责怪芈闲的意思,但又想芈闲继续自责和内疚一会儿。在他心里,仿佛这件事与芈闲无关,但又处处跟芈闲有关。
  因为他的这个梦啊,根本不是什么春梦。
  他梦见的是自己从天堂坠入地狱冰湖。
  那日风和日丽,他和妹妹林墨染在悬崖边上时而读书、时而练剑、时而嬉戏,忽然林墨染看见崖间有一株开得格外妖艳的彼岸花,他飞下去给她采。
  还没等他上来,就看见一个黑衣人,周身冒着黑烟冲过来欲要把妹妹掳走。他立即飞上崖顶,一手执花,一手拔剑,与那黑衣人几番打斗,不敌,被黑衣人刺了一剑,将推下山崖。
  “阿华!”哭得撕心裂肺的妹妹,被黑衣人拎走。
  那朵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彼岸花,将永远坠落在崖顶之上。
  黑暗的深渊,四下都是怪异的回响声,有如婴儿哭声、妇女惨叫声、厮杀声、猿啼声、乌鸦叫声,仿佛有无数的亡灵饿殍虎视眈眈的,正等他着他饱餐一顿。
  可怖的回响,令他不敢想象崖底,还有什么可怕的妖魔鬼怪。
  “哐当”一声,他感觉自己好像坠入了一个寒潭中,仿佛像是千年寒冰,瞬间刺进他的骨髓,深入五脏六腑,四肢僵硬,肺腑如焚,无力挣扎,还以为自己就这样沉入潭底。
  潜意识里,他看到有个人影在他上方游动。
  林枫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救出寒潭了。
  刺眼的强光辐射而来,正当他准备睁眼时,蓦地唇片上一热,他大脑一片空白,这是人…是另一个人的唇温。
  他快速整理思绪,要是没猜错,他被强*吻了,他仿佛自己置身于某个粉色幔纱帐中。
  他心道,“到底是哪家姑娘,竟然要乘人之危,只不过这姑娘好像没什么经验,动作简单粗暴,还要往我嘴里呼气,这……只不过这口气还挺清新的,有点甜,还有淡淡的桂花香。应该是刚刚吃过桂花糕吧,刚好本大爷坠下那么高的悬崖,饿了。”
  片刻后,他感觉不妙,心道,“不对啊,这姑娘不但技法粗糙,嘴唇硬邦邦,一点都不柔软,还有点胡渣的刺痛感。”
  林枫下意识,两眼一睁,一张俊美温柔的脸伏在上方,嘴角微微扬起,再定睛一看,“啊啊啊啊啊……”
  林枫暴跳而起,反手推开,将那人推飞至半里之外。
  那人就是芈闲。
  周身热血沸腾,冻成冰块的四肢如烈火焚烧搬滚烫。
  他奋力一搏,彻底从睡梦中醒来,两眼一睁,现实中,芈闲的脸,竟然真的伏在自己的上方,宛如梦中所现一般。
  刹那间,羞涩,恶心,愤怒,不容置信,交错混杂的情绪,如万箭齐发一般,齐刷刷的把他射成刺猬。
  林枫做梦,向来苏醒后就不记得了,这梦不但如此清晰,还记忆犹新,不停的在他脑海中放映,让他久久不能平复下来。
  林枫好歹也是江夏城名闻遐迩的美男子,素爱美貌女子,怎么会和一个男子接吻。
  因美貌,追求者无数,平日里也喜欢搭讪美貌的女子。出手又阔绰,不知道有多少美貌如花的女子遭过他这朵恶桃花,李溶月便是其中一个,情史怎了得一个乱字。
  虽然轻佻风流,但从未对男人有想法,城中公子哥去春楼玩男伶妓尝鲜的活,他一概不参加,每每总以各种理由拒绝。
  以他的品味,不至于在初次经历这种事的时候,梦见的是一个男的,再差劲也是烟花柳巷中的那些丰腴的姑娘们啊。
  “哥哥”。
  一声哥哥,立即把神游太虚的林枫唤醒,拽回现实中,发现自己居然在打扫的时候,发呆想这事,他拍拍脑门,为自己一时失仪感到尴尬。
  林枫自觉的往声音传来的大门方向望去,见林墨染、芈瑕、萧乐、君莫都一同进来了。
  见到林墨染,林枫那张愁眉苦脸,才渐渐展露出淡淡的欢颜。
  林枫与林墨染是双生子,心有灵犀,惺惺相惜。
  兄妹二人一动一静,林枫活泼跳脱,林墨染则温柔娴静。林枫潇洒不羁,林墨染则可爱乖巧。总之,兄妹二人不像是两个人,而是一个人的两面性。
  相比窃窃私语的林家兄妹二人,而旁边的芈家姐弟二人更是别有洞天,从互怼的言语中,即可看出来,姐弟二人情感深厚,一点都不亚于林家兄妹。
  几番询问之后,林枫和芈闲竟然默契的说出水缸被打碎的理由,是被砚台砸碎的。可能是方才林枫在屋里听见芈闲和当值弟子的对话。
  君莫站在一旁看着两对兄妹姐弟的对话,表示很费解,关心与不关心,事已至此,几句问候也改变不了事实。
  只是魔尊,心中百般不屑,脸上也不会露出半分的不自然,冷眼旁观片刻,便自己回屋了。
  芈瑕和林墨染也被打发到入思斋。而旁边的萧乐却不同,拿起立在旁边的扫帚,帮忙打扫起来。
  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蹭蹭的几下,就闪到林枫旁边,满心好奇的追问林枫是怎么打破这水缸,水缸爆炸时威不威风之类的问题。毕竟水缸那么结实,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小的砚台打碎嘛。
  林枫静立在那,两耳不充,冷眼旁观,一语不发。待萧乐声音逐渐减弱了之后,才淡淡说了一句,“锤的”。
  要是平时他早就按耐不住,炫耀自己是如何如何英勇神武的过程了,但此刻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心情炫耀自己的战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