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书斋 > 灵异玄幻 > 绝境长城上的王者 > 绝境长城上的王者 第282节
  这种联想一旦展开来,是很容易便能造成阵营内部的互相猜疑和分裂的。
  “我们首先对战争最初的态势进行分析:在黑水河畔大捷中,我军在挫敌锐气的同时,也暴露了两张重要底牌,敌人眼下一定已经意识到在正面野战中无法与我们为敌,所以必然会选择走另一条路子:坚壁清野,且战且退,依靠无数城堡和要塞为依托,充分利用河湾的战略纵深优势拖慢我们的脚步,设法拉伸我方战线长度,拖久我军持续作战时间……疲惫我们的精神,麻痹我们的警惕,利用本土防御的优势静待我们乱中出错,在我们露出破绽的时机发起致命反击。”
  艾格用手在地图上从从黑水湾到青亭岛划过一条线——凡对七国地理有基本了解的人都能知道:河湾有七国之中仅次北境的巨大领土,君临到旧镇的距离更是比到临冬城的路程都不遑多让。而和北境地广人稀、部队谨慎行军上百里都可以不被发现截然不同的是,这西进的一路上沿途可全都是人,连方圆十里的无人区都难寻几处。
  沿线居民可以放心大胆地私下进行敌后骚扰,而丹妮莉丝作为女王,慑于舆论压力却不能对“子民”们随便采取恶意行为,在这种不平衡下,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
  “这是阳谋,没有克制之法,只能努力破解,我们的应对策略是:抱成一团,稳扎稳打,逐步推进。感谢‘人瑞王’杰赫里斯一世在位时修筑起连通君临和旧镇的玫瑰大道,让我们有了现成的行军路线,想迷路都难。在战术上,我们每天日出拔营,日落而歇,沿大道缓缓前行,广泛散布开斥候和侦察部队,即使有余力也不贪功冒进……沿途若有城堡要塞,每一座我们都不留余力地拔除,拿下便就地过夜,而若无重要据点,则在野地里寻合适处修建坚固营垒暂歇;在战略上,我们又绝不在任何地方做超过一天的停顿,每日行军小几十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在被击败或彻底无力继续作战前,不被任何事物或敌人阻拦脚步。”艾格在地图上找出了代表玫瑰大道的那条粗线,向听众们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当后世的军事学家们再回头来研究我们这场名为‘除草计划’的军事行动时,他们会惊异地发现:女王对河湾地的征服当真如除草般干脆利落,且很神奇地同时具备‘蚕食’和‘鲸吞’两大特点——当研究的时间单位为‘天’时,我们的部队行军速度缓慢,且每抵达一处据点都会停下来进行攻略和休整,看上去好像是在沿着玫瑰大道蠕动,时不时就会为某个战术目标偏离一下大路,是典型的蚕食;而一旦将研究的时间单位放大到‘周’或‘十日’,便会发现征服的节奏每一眨眼都向尽头终点——旧镇迈了一大步,再切换成‘月’,更是仿佛一口就吃掉了半个河湾,用鲸吞比喻丝毫不为过。”
  艾格放下在地图上指指点点的手,长舒了一口气后,语气一变:“再接下来,我就要请在座的各位参与一个讨论了:如果你们是河湾地诸侯,发现无论是野战还是城防,都无法阻挡我军前进的步伐时,会采取什么策略进行对抗?”
  ……
  冷场了片刻的大厅内,气氛重新活泛起来,名为“与会者”实际却全程都在当“听众”的人群放松注意力,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半晌后,开始有人作答。
  “避敌锋芒,转移战略方向,分兵绕路进逼河间地乃至后方君临,攻我们所必救。”军事鬼才罗柏率先发言,提出了换家战术,“河湾总兵力大大胜过我方,完全能以攻代守,将我们牵着鼻子来回跑。”
  “通过外交手段争取外部支援,比如……游说劝说仍未表态的谷地及东方诸城邦参战?”第二个说话的是奔流城公爵艾德慕·徒利,所出主意也完全符合徒利家一向抱队友大腿的传统,“哪怕不参战,以其它手段施压,也能大大减轻己方的被动嘛。”
  “没那么复杂,许以好处,收买分化我方阵营即可。”这是赠地军一名将领,平民出身,毕业自产业园的黑墙堡军事学院,身家前途全押在守夜人和女王身上,倒对暂时是盟友的那帮贵族们有些担忧和偏见,“最坚固的堡垒,也可以被从内部攻破。”
  “放弃正面对抗,离开城市和堡垒转入旷野、乡村和密林,化整为零继续对抗。依靠属民的归属感和忠诚,打游击战争。”多恩当年就是靠这招打得征服者伊耿都没脾气,奥柏伦·马泰尔亲王能想到这一条再正常不过。
  “都是可行的好主意!”听众们还在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被他们热情所吓到的艾格赶紧抬手下压,示意后面的想法可以缓缓再继续提,接过了前面几位的话茬,“攻敌必救,这是个精妙的解围方式,不得不防,所以波顿大人和孪河城的部队将依旧驻扎在赫伦堡一带,守卫河间东和王领北部;女王则会将她的自由民兵团改编后作为君临城防部队,亲自坐镇留守大后方。敌人想绕过我军主力奇袭后方,必然得选择能快速机动的部队,而快速机动则意味着没法携带诸如猎龙弩和攻城器械这样的辎重……只要小心提防,其实并不可怕。”
  “外交手段,敌人能想到我们也能想到,与谷地和诸城邦的和平谈判或通商条约的签订,御前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就算没法说服他们加入我方,也至少能拖得外人没法在河湾战事结束前掺一脚;至于堡垒能被从内部攻破这个说法嘛……我选择相信大家的荣誉感和对女王陛下的忠诚。”他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环视一圈诸侯,没有越俎代庖地替女王放什么狠话,“唯有游击战术这一条,若敌人真愿意狠下心来采用,以河湾上千万的巨量人口,倒真能给我方带来麻烦。”
  “所以,接下来便是整个战略的最精髓部分:我们在地图上将占领区域向前方推进的同时,也要将影响和控制力同步带至,不仅要把红龙旗插到河湾的土地上,还要插到河湾居民的心里!主力在沿玫瑰大道一路攻向旧镇的过程中,只会对城镇要塞下手,对村庄农场则秋毫无犯。不仅如此,还要每到一地便宣布:在女王将河湾纳入治下后,每家每户都将依旧有地可种,且在即将到来的这个夏天内,庄稼完成两熟的期限内,都不征发徭役、不抽取农税,凡土地出产,皆归种者所得!”
  “这一政策甚至可以浓缩成两句口号:‘不取一针一线’,以及,‘女王来了不纳粮’!”艾格恶趣味地说道,玩了个谁也听不明白的梗,“河湾地居民千百年来皆处于青手一脉贵族们治下,对后者们大概确会有一定的心理上的依赖和依附黏性,说是奴性也好,忠诚也罢……随便哪种说法,反正我决不相信,这种天然的立场,能胜得过不服徭役不纳粮的真实好处。”
  艾格以手作刀,狠狠一劈:“河湾诸侯想继续与女王进行对抗,必得依赖民众的人力物力,那我们就通过这一招,彻底将他们与人民割裂开来!”
  一边是占据正统大义优势,还不取针线、不征赋税的女王占领军;另一边则是不仅需要配合和保护、还不断要粮要人的河湾贵族游击队……居民会帮哪边,用屁股想都能知道答案了!
  这他妈也太毒了吧!
  三两秒的沉默无声后,多恩贵族团中率先有人提出质疑:“秋毫无犯,怎么可能?不从农民手里取,我们的粮草从何而来?”
  “前不久的黑水河畔大战中,河湾军仓皇撤退留下的大批粮草辎重,足够我军放开吃喝大半个月,顺带还给君临城内的饥民们分一杯羹了,这是丰厚的启动资金。”艾格想也不想地开口作答,“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不能忽视——凛冬。在入冬前,各地领主一定已经尽可能地集中了粮草资源在城堡内,只要敲开城堡的那层硬壳,粮草……要多少有多少。”
  屋内重归寂静,大伙都闭上了嘴,暗暗思索起来。
  结硬寨,打呆仗……如此简单无脑的平推战法,难道七国贵族们想不出?
  答案是,真想不出。
  倒不是因为他们笨,而是因为:在高效便携的破城武器出现前,仗不是这么打的。
  以往,若有两伙贵族互相看不对眼,一定会双双纠集盟友和人马,先在野外兵对兵将对将地干一仗,如果不是一边倒的大败导致某方的主导家族全员身死名灭或被俘,或是双方都颇有“君子风范”地达成和解……吃亏那边绝对会干脆利落地往城堡里一躲当起缩头乌龟。没有攻坚利器,坐拥一座城堡的防守优势非亲历者根本无法想象,几百人防守的堡垒挡住千军万马只是基本操作。就地取材制作攻城设备固然可行,却太过耗费时间精力,却容易夜长梦多——更别提,拿下一座城堡的功夫,够进攻方洗劫一百个村庄了。
  如非血门和卡林湾这般扼住要道,不得不打的关隘,或是君临这样易攻难守、战略意义巨大的城市,或是奔流城、临冬城这样的一国首府,攻下便能结束战争,很少有人会围着个城堡死磕——原因一句话便可概括:付出和收获太不对等了。
  但,火药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战争模式。
  随着便携且大威力的攻坚武器出现,制定战术和战略的指导思想,就要从“避、绕城池”,变成“专挑聚落、据点去打”了!而这种思考模式上的转变,正是没有亲手打过炮的诸侯们所欠缺和一时间无法适应的。
  如果说过去的情形是:强攻拿下一座城堡的功夫够洗劫一百个村庄;那现在情况就变成了:拿下一座城堡所能获得的粮草和财富,远超洗劫一百个村庄!
  抢大户有多爽,谁抢谁知道!
  ……
  第641章 “除草计划”(下)
  好家伙!
  在场众人陆续醒悟过来:难怪首相大人一开场就先把河湾有多难打说了个清楚明白,原来他打的是“先下口为强”的主意:说别人的话,让别人无话可说——只要抢着提前把反战派能掰扯的论点全拉出来公开处刑,就能把他们的嘴堵上!
  不过,在大部分人都哑口无言的同时,在座依旧有许多头脑清醒的人隐隐意识到:“除草计划”看似天衣无缝、自洽圆润的表象之下,其实还是有漏洞存在的。那就是:它完全建立在一个理想化的前提下——女王军逢战必胜。
  这怎么可能嘛?就连伊耿当年征服七国,也不是每一场战斗都赢的。
  本能让大家直觉这很难做到,偏偏艾格辉煌的满胜战绩摆在那里,不服也不行。在场能想到这一层的,要么就是他的手下败将,没资格质疑其能力,要么就是坚定的主战派,想得到也不会说出来惹晦气……阴差阳错之下,大家竟都默认了这一现状。
  “好计策,首相大人。”亚莲恩公主倒没想那么多,她被这套方案所展现出的一往无前强的气势和毫不留情的凶狠弄得意颤神摇,夹紧双腿磨蹭了几下止痒,费了好大意志力才抑住内心炽热到令她感觉灼痛的渴望,“但,依此行军速度,就算一切顺利,我们一个月恐怕也只能越过苦桥推进到新桶城和果酒厅一带,连高庭都摸不到边。如此推算,拿下整个河湾得两个多月。然而凛冬已经过去,再打三个月仗,势必延误河湾、河间乃至风暴地和多恩的春种,进而影响七国入夏第一熟的粮食收成……万一带来饥荒,恐怕也是一大麻烦。您又打算如何解决这个麻烦呢?”
  多恩历来与河湾不对付,这一仗要能打,让亚莲恩捐私房钱她都乐意。从立场上来说,她是不想给艾格出难题的,然而不知为何,她心中却产生了“什么都拦不住面前这男人”的预感或者说脑补和期盼,急欲得到证明这不是自己的错觉,这才故意发问,想看这家伙是否又已有定计,能把老天爷摆在他面前的现实麻烦也妥妥摆平。
  迎着几十双好奇的眼睛,艾格露出笑容。
  若对河湾作战真拖进第三个月,那别说影响春种了,赠地军的火药首先就不够用……
  但怎么定义够用?当然不是非得轰开河湾的每一座城堡的大门才算数了——活人可不是无脑野兽,不可能真无视大局地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某岛国当年有几十个县,近亿人口,还不是只挨了两发蘑菇就投降了?
  战争取胜,并不需要占领敌方全部土地、消灭敌方全部军队……只要打垮他们的意志就行了。
  而想做到这点,现有的火药和一个月时间,是可以够用的。
  “这确实是个麻烦。”艾格不假思索,连半秒都没犹豫,“但亚莲恩公主可别忘了,耽搁春种,我们急,敌人更急——受战争影响的数以百万计的农民,虽说归根结底是女王的属民,然在河湾贵族们眼里却首先是他们的财产。在‘不想久战’这一条上,敌我双方是平等的……当然,这么说并不是意味着我们就打算利用饥饿为武器。为免战争拖入到影响七国恢复生产导致两败俱伤的地步,‘除草计划’在主线规划之外,还有辅线,或者说暗线的安排。”
  “波顿和佛雷部四千人守赫伦堡,女王陛下率万余亲军坐镇君临和王领,我则领赠地军、一半无垢者和多恩及西境军主力合计超过三万挺进河湾,平推向高庭和旧镇,这是主线。”
  “在主力沿玫瑰大道挺进河湾的同时,罗柏和艾德慕两位大人带北境-河间联军一万轻装南下进入风暴地,一边收拢降服原拜拉席恩家族附庸,一边沿两地交界线向夜歌城挺进,伺机越境进入河湾进逼角陵一带的高庭后方;同时,我了解到西境还有一支约莫万人规模的卫队留守兰尼斯港,所以还要请提利昂大人写信回去,调动这支部队南下,屯兵古橡城一带,无须进攻也不用包围,仅作威慑即可。”
  “河湾兵多将广,寻常意义上的分路进军只会给他们逐个击破的机会。所以需要格外强调的是:这两路部队与主力并非齐头并进、互为犄角的关系,而是里应外合、遥相呼应的主次配合——后两支部队要做的,首先是切勿深入敌境,做好随时后撤和转移的准备,避免任何规模的正面接战——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再在外围传播女王的赋税政策,制造骚乱和压力,阻挠河湾南部、北部对腹心地带的军事和后勤支持,让敌方疆域内我军主力鞭长莫及、够不着的地方也无法完全启动生产,安心支援前线。”
  “只是一军杀入,稳步进逼,河湾诸侯兴许还能从容应对,沉住气调兵遣将,以空间换取时间来启动整台战争机器。但东、南、北三个方向同时遭遇进犯,会给敌方指挥层带来巨大压迫感,扰乱其既定思路,并在敌人内部造成分歧,令他们进退失据。在南北两线骚扰部队灵活转战不硬碰硬的情况下,敌方想还以颜色或改变战术破开困局,就只剩一个选择了:孤注一掷,来寻我所率主力,赌一把能打赢。一言概括便是:两条辅线,就像赶羊的牧羊犬一样,不仅会迫使敌人硬着头皮来寻求决战,还要让他们连垂死挣扎都没法凝聚起全部实力!”
  “从君临进军到高庭,确实需要一个多月,但只要我方各路配合得当,我有把握:战争能在我军行至河湾首府前,便宣告结束。”
  ……
  女王和首相两人都已经敲定好的战略,刚刚入伙还没立下过大功的各路贵族哪有反对和质疑的余地?
  对河湾作战的安排就此确定下来,但艾格没有说出来的部分是:安排两路骚扰部队可不全是出于战术考虑。兰尼斯港的西境军已经远水难调,干脆让他们从西线进攻,这是出于无奈;而之所以把罗柏和艾德慕所率的北境-河间部队派去南方,其实更多的是在“支开他们”。
  由于大王领计划的存在,自己在率主力进入河湾后,恐怕得干出许多违反贵族间战争潜规则、会让北境与河间两地领主们感觉不适的操作,与其到时候再发生争吵、不快乃至冲突,还不如早早分开,既能让他们去完成点总得有人干的杂活,也落个清静。
  名为作战会议实则是布置任务的高层碰头结束,大伙满怀心事地各回各家,艾格婉拒了亚莲恩公主“进一步详谈”的再次邀约,陪着提利昂前往了临时的财政大臣办公地。在安顿好老友的食宿并就着共进晚餐的机会畅谈一番七国未来前景过后,酒足饭饱,才心满意足地在侍卫护送下返回了临时首相府。
  才进大门,他就从弥赛菈口中得知妮娜在书房等自己,入屋后一看她的表情,便知不是好事,脱下外套往衣架上一扔,淡定地在椅子里坐下。
  “怎么了,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模样?”
  守夜人产业的女当家站在屋中央,一反常态的满脸局促:“下午时分,有信送达产业园,封面上点明要转交您亲启……这程序有点不正常,我便遵照您先前下过的指示,先拆开看了一下。”
  “嗯。”艾格确实这么说过,只是现在他已是女王之手,信该送到首相府来才对,怎么还有往产业园寄的?难怪妮娜要说这不正常,“写了什么?”
  他自认行事坦荡,除非是毒杀女王两大御前的秘密爆出,不然还真没什么怕被人知道的要命把柄。
  “信里说,河湾人已经知晓了火药的配方之谜,若大人执意领兵进犯,便将其武装到全军,并公诸于世。”
  ……
  第642章 泄密(上)
  就这?!
  武装到全军?守夜人都还没能做到呢,河湾算哪根葱?这恐吓也太没水准了吧。
  “信呢?”艾格轻笑一声,摇头,伸手。
  妮娜赶紧跨步向前,将信件掏出双手递上,又退回原位,大气不敢出地垂手静静等待。
  (自己有这么吓人吗?)
  这姑娘的表现有点奇怪,但艾格并未多想,而是大咧咧地接过原件靠坐到椅背上,慢条斯理地展开信纸,不声不响地开始了阅读。
  片刻之后,他将信中内容悉数扫过,长长叹息一声后,缓缓将其放到桌上。
  ……
  粗犷野蛮的扩张不是没有代价的,守夜人产业园经过数年的高速发展已长成了一头庞大臃肿的巨兽——正面对抗无人能挡,但于细节层面观察却浑身都是破绽。成千上万人从七国各地赶来为之工作,却大部分都只是为恰一口饭,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崇高的纲领或信仰。
  而这也就导致了:守夜人产业是个虽强大,却并不严密纯净的组织。
  他能在这种条件下依旧将黑火药的秘密隐藏如此之久,除了有一套完整的战略欺骗方案,成功将火药的存在隐没在“对抗异鬼”这团迷雾下外,还有一个窍门就是:“精细分工,扁平管理”——剥离出守夜人兵工厂这个细分机构管理重要军事机密,除此之外的各部门人员各司其职,却都不接触核心信息。
  无论是在黑水河畔搅屎的制硝场,龙石岛上火山口里外的采硫工地,还是产业园和后冠镇兼有的烧炭厂……里面的人都只是拿劳动换取报酬,很少有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
  这两层保护衣有效,却并非牢不可破,原因很简单:守夜人产业只是一个集团公司,并不是什么完整政体、统一国家或独立文明。
  它与外界既没有如罗布泊一般的地理隔绝;也没有任何语言、文化和意识形态上的鸿沟;甚至对守夜人军团的“忠诚”,也仅建立在所拿工资和提供的前途之上;更别提,硫碳硝三合一这组成实在是没什么高精尖和复杂度可言,随便哪个炼金术士只要知道大方向,都早晚能捣鼓出来。
  正因为对此有清醒的认知,艾格从来就没奢望过能将此秘密独家把持太久。
  将热武器公开拿出来对人使用,就如同撕掉两层膜拆开包装把它从盒子里拿了出来。曝光在晴空之下后,只要有有心人想琢磨,火药的神奇早晚会被揭穿……与其痴心妄想死守这个守不住的机密,还不如将火炮的原材冶炼技术、铸造方法和炮术等更有技术含量的讯息数据看住——后者才是长久保持军事技术优势和代差压制的可实现正途。
  ……
  可惜,纵然早有心理准备,艾格也没能料到:火药失密能这么迅速。
  在他原先的预判里,就算再怎么快,也至少得等到维斯特洛大陆的内部战争胜负已分,全世界都知道了女王一方拥有这么件大杀器,类似布拉佛斯和瓦兰提斯之类的外部势力开始派遣诸如无面者这般优秀的特务组织前来窃取机密……大概一年半载之后,才有可能吧?
  但现在,这距离炮轰黄金团才过去多少天?
  从信上的内容看,河湾人确是得知了火药的配方无疑。武装全军是不可能的,公诸于世这条倒确实让人感到棘手——但起初的短暂心惊过后,艾格很快便释然,甚至有些想大笑起来。
  敌人也许知道了火药由硫碳硝混合而成,却绝对不知道配比。不然,要么写信人就会将配比也写在信上来进行更有威慑力的恐吓;要么就可以利用备战的时间火速赶工,利用人力物力优势飞快弄出几百斤火药来——在赠地军雄赳赳气昂昂踏进河湾的时候,在他们的行军路线上搞一次爆破演习——就像艾格吓得西境不敢兵出金牙城那样用事实来说话。
  甚至……如果是个更有魄力点的领导人,完全可能选择闷声发大财,憋个大招杀自己个措手不及,在战场上谋取更大的谈判筹码,甚至真为小伊耿争一把王位!
  可偏偏,对方选择了:在完全不知道具体配比的情况下,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写一封匿名信过来吓唬自己!
  还有比打草惊蛇更能贴切描述此举的词吗?
  很难想象“荆棘女王”那样的聪明人或蓝道·塔利这般的厉害角色会出此昏招。鉴于这封信奇怪的送达形式和未署名的特点,很大可能根本不是河湾决策层的官方决定,而是某位领地靠近前线、完全不想在战争中变成“代价”却被吓破胆的贵族的私人行为!
  写信人在赌,只是赌输了。
  这封信不仅没吓到艾格,反倒完全暴露了自身急病乱投医的慌张和毫无底气。
  顺着这封不该出现的信往深处琢磨,艾格甚至能大致推断出河湾此刻的整体状态:有“猪队友”代表河湾内部也有意见分歧,但这同时也意味着——对面内部已经有相当比例的有识之士,察觉到了自己要拿青手后裔开刀的打算,并下好了抵抗的决心!
  自己将要面对的,恐怕是场硬仗!
  目光闪动着,很快平复好情绪的艾格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