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不会的，”张成栋笑得特别狗，“我就帮着开开车跑跑腿，你姐要是需要，我麻溜就过来了，要是不需要我，要我滚多远我就滚多远。”
这股子酸溜溜的劲头，简直能叫人倒了牙。
井熙嘶了一声：“行吧，只要不打搅到姐姐，我也懒得管。”
“我肯定能等到当你姐夫的时候！”张成栋倒是信心满满，觉得自己肯定有成功狗上位的一天。
这时候两个人还不知道，井媛在去银行贷款部的路上，碰到了她的前男友。
八十年代的银行办公室，还没有以后那种冰冷冷高高在上的气质，但已经隐约飘散着金钱独特的味道。
长长的回廊里遍布一个个紧关着门的小房间，门边的牌子上是各种对一般人来说有些陌生又拗口的名称，井媛走在其中，几乎有一种进入迷宫的恐慌感。
就在正茫然的时候，又走过一个转弯，她忽然看见了穿得西装革履，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前男友，杜天力。
在自己的单位看见井媛，杜天力的第一反应是忍不住露出了笑。
他局促的和井媛打了一个招呼，又低声问她过来是不是要办什么事情。
井媛也有些手足无措，点点头：“嗯，我过来想问问贷款的事。”
杜天力马上就反应过来：”是因为那场火灾吧？”
他也是肉联厂出来的，对那边的事情很清楚。
井媛点点头，问他知不知道要怎么走。
谁知杜天力却说，自己如今就是贷款部的主任，正要回办公室，要她跟着自己一起。
井媛都忍不住在心里叹气，这事儿，撞得可真够不巧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的快步往前走，终于走在一间办公室门口，杜天力忽然笑：“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嘛，也是你来办公室找我。”
井媛可没什么叙旧的心思，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杜天力看了一眼她的脸色，笑笑推开门：“先进来坐，我跟你简单介绍一下我们行里的贷款政策。”
他还很贴心的特意把门敞开着，叫井媛安心。
井媛这才跟着他走了进去。
“喝茶还是咖啡？”杜天力问。
井媛坐在椅子上，不太自在的转了转，觉得这么久不见，杜天力真是变了不少：“白开水就行，其他我也喝不惯。”
杜天力笑笑，给她到了一杯温开水，又说：“听说你妹妹考了高考状元，我还没来得及恭喜她呢，你呢，最近在肉联厂怎么样？能过来跑贷款，职位应该不低吧？”
其实他已经听人说了，井媛如今几乎成了肉联厂的二把手，工作做得风生水起，是厂里鼎鼎有名的铁娘子。
井媛笑笑：“还不错，也是厂长赏识，我也只能努力做事，不负他的期待。”
“挺好的，还挺好的。”杜天力搓着手里的咖啡杯干笑，一时间不知道再说什么。
“你还没跟我介绍贷款政策呢。”井媛说。
“啊对对。”杜天力点头，手忙脚乱的拿出一叠资料递给井媛，一边简单介绍起行里最近的贷款政策。
八十年代的贷款，门槛并没有以后那么高，这时候商品经济还不发达，私企更多都是借着乡镇企业的名头存在，至于私人贷款，更是凤毛麟角的事情。
相比之下，居民的存款比例倒是一路上涨，这几年都没下来过。
因此，银行并不缺钱，贷款也很容易，要是没有某些人从中作梗，按理井媛早就该贷到款了。
杜天力也听到过传闻，听到井媛想贷的钱数字，他迟疑了一下：“我听说肉联厂最近遇到大麻烦了，更何况之前贷的钱还有很大一部分没有还清。”
杜天力并不是个会徇私的人，对这件事有质疑，他也就明明白白的摆出来。
井媛挺直背：“正是企业有困难才需要银行的帮助，而我也相信贵行有足够的专业性，判断出我们厂是一家绝对的优质企业。”
杜天力笑起来：“那你跟我说说看。”
第109章 查
说起自己的专业, 井媛也不顾之前那尴尬奇怪的气氛了，瞬间精神抖擞起来。
说起来也怪，她以前是个最害羞的人, 也没什么自信, 甚至都不太敢在公共场合大声说话。
可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她就慢慢变了。
对于井媛的改变, 边上人的反应有好有坏，有些说她这是彻底立起来了, 也有些觉得她是因为情伤变成了一个刻薄的老处女。
说后面那种话的，多半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所以井媛并不在意。
反正她觉得自己现在这样，还挺不错的。
杜天力刚开始姿态还有些随意, 听着听着，也正襟危坐起来，满脸认真。
井媛……真是变得不一样了。
再不是之前那个小鸟依人, 一说话就容易脸红的姑娘, 但是却更加光芒四射起来。
井媛从肉联厂的底蕴谈到品牌的影响力，再就是企业下一步的发展战略, 说得条理分明, 底气十足。
一口气就这么说了将近半个小时，井媛才停下嘴。
杜天力沉吟片刻：“你说得虽然好，但是听说你们厂长病了，这些事情, 果真能执行下去？”
肉联厂镇海神针的突然倒下，也是不少银行纷纷避之不及的重要原因。
“厂长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井媛说，“而且他也授权我全权处理事故以后回复生产的工作。”
说这句话的时候, 她自信得仿佛在发光。
杜天力的神思忍不住晃荡了一下，才重新稳定好心神，笑：“我也不能光听你口头上说的，具体什么情况，行里还会派专人过去调研。”
“没问题。”井媛点头。
填好了初步的贷款申请，后续还要银行和肉联厂的双方确认，一时间也办不好，井媛就先告辞离开了。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杜天力忽然又问：“你现在……还是单身吗？”
井媛嘴角噙着一点笑，回头看他：“我目前不会考虑感情问题，而且咱们两个，确实不太合适。”
杜天力若有所失的笑笑，低了一下头又重新抬起来，恢复了镇定冷静的表情：“也是，那就公事公办。”
“当然，公事公办。”井媛一笑，翩然离开。
只留下杜天力，对着门口看了很久。
从银行里离开，井媛就看见张成栋的车正好停在路边上，妹妹还在跟他斗嘴。
井媛调整了一下心情，走了过去。
“姐，事儿办得怎么样？”井熙关心的问。
“应该问题不大。”井媛笑，并没有把自己碰见杜天力的事情说出来。
张成栋继续卖力吹捧井媛：“那是，你姐办事，压根不用担心，再说了，就算银行里的人眼瞎，咱们厂也有钱，大不了入股嘛，最近不是在搞那个什么什么股份制改革，咱说不定也能当一把肉联厂的大股东呢！”
“你说是吧？”张成栋眼巴巴的回头看着井媛。
井媛无语：“认真开车！”
第二天银行的人就来了，里里外外走访了一圈，问了不少事情，也听了一耳朵流言回去。
转头杜天力就打电话给井媛：“你们厂里应该有内奸，小心一点。”
井媛：“多谢，我欠你一个人情。”
电话一挂，她的神情就冷了下来。
井媛之前就觉得奇怪，那些沸沸扬扬的谣言是怎么突然就起来的，现在看起来，厂里是有人看到厂长放权给自己，彻底坐不住了。
普通的争权夺利也就罢了，井媛最看不上的，还是这种为了一己私利，竟然扯厂里后腿的东西。
井媛转念一想，很快就把几个嫌疑人给锁定了。
毕竟把自己搞下去就能得意的，左右不外乎就是那几个人。
这事要是放在性格冲动的人身上，说不定直接就冲出去撕了，但是井媛的处事风格毕竟更柔和一点，再说了，她还需要顾及姚厂长的面子——这些人毕竟都是厂里的老人，跟姚厂长的亲近程度，可比自己强多了。
井媛也知道，她被厂长选中，从来就不是因为她和厂长的关系好，而是因为她能做事，敢做事。
井媛于是转头就去医院告状去了。
她猜的那些名字一个都没提，只说是厂里的人看她年纪太轻，信不过她才做出这种事情，她还是尽快让贤，免得耽误了厂里的发展。
厂长神色里没有丝毫喜怒，只是平静的听完了井媛的话，点点头：“我明白了，你放心，这种不顾厂子长远利益，只考虑自己的家伙，我一定会把他清除出去的。”
“可毕竟都是厂里的老人了，再说他们的经验也确实比我更丰富……”井媛还装模作样的劝了一下。
厂长苦笑一声：“不用说了，这些人是斗争经验丰富，管理能力为零，不用担心，我既然让你全权处理这些事情，后面的尾巴我也会帮你清理干净的。”
一通话说下来，姚厂长也有些累了，他轻轻的闭起了眼，挥挥手，表示下次再聊，他现在需要休息了。
井媛刚才告状告得欢快，这时候看到姚厂长的模样，又有些不忍心。
这个老人几乎为厂里鞠躬尽瘁奉献了一生，临到生病了，却都不能让他好好休息几天，耳朵里听的，还尽是些糟心事。
井媛忽然决定，要正面和那些人对垒一下，免得老躲在姚厂长身后，总归也成不了事。
一回家，井媛就先对妹妹说：“你先帮我件事……”
她总觉得，那场大火没有那么简单。
井媛记得以前的公安局副局长，如今的局长白凤林是井熙的书迷，她想托妹妹帮她打听打听，那边调查得怎么样了。
明面上作为受害者的肉联厂，当然也可以主动询问，但是井媛怕打草惊蛇，所以想先私下里打听一下。
“白，白局长啊……”井熙面露心虚的笑。
要说起来，她前一阵子才刚和白局长的女儿打过交道，不过人家是来催稿的。
读者催稿，那架势跟要债也差不多，井熙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对这对母女甚至都有些犯怵。
到底姐姐的事最大，她迟疑了两秒，还是重重点头：“行，我先帮你去问问看。”
井熙上门带的礼，就是她连夜赶出来的一篇科幻小说稿，虽然不值钱，但是无奈人家喜欢。
白局长一看见井熙，先是故作嗔怪，但是一看见她捧上的一叠稿纸，马上眉开眼笑起来。
听说自己竟然是这篇小说的第一个读者，她更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