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书斋 > 穿越重生 > 春心负我 > 春心负我 第146节
  就如跟贺兰霆商议的那样,贺兰烨章以先祖托梦为由,留在了御道宫苑,实则不仅为了养伤,也是为了困住顾皇后。
  回京后理国的担子便被太子接了过去,贺兰霆早已过了及冠之年,国家大事向来都有替圣人分忧,此时由他接手亦是顺理成章。
  崔樱跨进书房,贺兰霆跟下属议事的声音一顿。
  她带人送上熬好的甜汤,笑着问:“我来得不巧吗?”
  贺兰霆议事时何曾有过外人打扰,但崔樱能畅通无阻,就意味着她不一样。
  他挑起眉梢,主动接过她手里的碗:“怎会。”
  崔樱对许久不见的张幽等人笑了笑,“今日寒露,特意让人煮了一锅热汤,诸位尝尝。吃完你们接着议吧,我去照看太孙。”
  她被人拉住,贺兰霆揉了揉她手背,“你尝过没有。”
  当着众人的面,崔樱被贺兰霆喂了一口才放她走。
  贺兰霆幽幽的目光跟随着她的背影走远。
  过了会,才让魏科继续提起御道宫苑传来的消息,“……本身匕首上淬的药量不重,虽然药效发作的较慢,但都体现在日积月累里面,长久下来,自然会久治不愈。”
  第134章
  有些事情贺兰霆一辈子都不会让崔樱知道,顾皇后会动手亦有一部分他安排的功劳。
  从贺兰烨章算计他,示意顾家对崔晟下手时,贺兰霆进宫那晚就已做出决定了。
  他倒不是真想弑父,他只是想将局面扳正一些,最好在他掌控之中,如果不在,难免要做点谋划出来。
  他老人家年纪大了,既然要与顾皇后做对怨侣,安安分分地颐养天年不行吗。
  贺兰霆不喜欢被掣肘,没有任何一个正当风华的储君喜欢被控制,尤其在掌握大半国事之后。
  而今他锋芒正盛,贺兰烨章应该也明白拖不久了,才干脆留在御道宫苑那边。
  贺兰霆代为理国,在所有人眼中看来,只不过是缺了一道圣旨,名义上还是储君,做的可都是圣人该做的分内事了。
  他连亲生父母都算计,当然就更不想让崔樱知晓他骨子里是个多么冷酷无情的人。
  他怕吓跑她,崔樱那么讲孝道的一个人,贺兰霆都能想象得出她要是得知了真相,会用怎样一双充满惊恐骇然的眼睛看着他。
  可是,人生不就是处处充满欺骗,谎言才能叫人感到幸福。
  他遮掩的不过是他骨子里的本性,他对她的情意倒是真的,不然他做什么费尽心思哄她留下。
  深秋一过,寒露四起。
  顾行之的父亲,顾乘章与北鲜王频繁来往的信笺被截获,同时还有一批运送盐铁的车马队伍滞留灵州被崔珣扣下。
  原来这两方势力早有勾结,一个伪装成货商运送盐铁到北鲜,一个组织私兵迎接囤积铁矿,多出来的劣质粗盐再转手兜售。
  盐是必需品,出售渠道掌握在官家手里,私自采盐换成粮钱是为了一己私利。铁矿乃是用来打造武器的材料,北鲜要囤积铁矿莫不是跟顾家联合,暗地里想要造反。
  这事性质可不小,崔樱之所以知道还是在某个天不亮的时刻,她陪要主持早朝的贺兰霆用早饭,冷不丁听他提到的。
  贺兰霆:“灵州有码头、货船,商道宽广,不管从何处来的货物,大多都要从灵州过路。除了要防患水匪,水道更快且方便,跟其他货物夹在一块不易引人注意。你知道顾乘章在灵州化名所雇的船只有多少么。”
  他笑不达底,“大数是五百艘船,小数零散遍布在其他货商那,零零总总算起来近七百艘船。”
  装载了盐铁的船只混杂在众多货船中掩盖过去,再换上自己人或是用钱财打点上下收买一通,惧于皇后母家的名声,为了得利还是有人愿意效劳帮忙的。
  起先即便知道有这样的事,但无凭无据,抓不到把柄,直到近来崔珣传回消息,整个案子才算柳暗花明。
  “等此事了结,你若想崔珣回京,孤就将他调遣回来。你觉得如何。”
  崔樱想不到他还会问自己的意思,怔然片刻,对都要走了,还侧身等她回话的贺兰霆道:“我自然是想的,可我阿兄怎么想的还不知道。”
  贺兰霆不以为然:“那就等他回京复命再说。”
  崔樱送他一直送到门口,外面以魏科为首的侍卫都换上了禁军的衣服,贺兰霆一出现,他们便跪下请安,气势震天,威严有纪。
  崔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贺兰霆刚才同她说话的样子,越来越像贺兰烨章了。
  而今对方不在京畿,大有在御道宫苑常住下去的意思,执掌杀生大权、代为理国的贺兰霆则一天比一天有帝王的样子。
  她忽地感觉陌生,这陌生中还带有一丝敬畏。
  “孤这几日不在府里,你也就别出去了。”
  贺兰霆走前忽然叮嘱了她几句,“就待在家中,不管谁上门求见都无须理会,一律不见。”
  本来还打算回崔府探望祖父祖母的崔樱,听了贺兰霆的话直接打消了心里的想法。
  料想他今日上朝,要让朝堂许多人不得安生了,怕人上门叨扰才这么说的。
  崔樱莫名有些紧张,大概是被贺兰霆看出来了,他最后道:“别担心,没人敢来孤府邸犯事,孤命张幽近些天都在附近带人值守,你有什么事就让人传话给他,交给他去办。”
  崔樱一想他这些天不在府里,不由得拽住了贺兰霆的衣角。
  她这举动好似愉悦到了对方,贺兰霆顺着力道将她带到怀里,“孤走了。”
  他附耳在崔樱边小声说了什么,在她捂嘴睁眼的惊讶中低低轻笑两声,便头也不回地走进御驾。
  贺兰霆走进大殿时,朝会上的大臣们都来齐了。
  当他坐下,幽深冷厉的双眼往下看,目光落在谁头上,定力不足的难免会有一瞬间慌张。
  定力沉稳的,已有了对危险来临的预料。
  “诸卿……”
  贺兰霆逡巡一圈后突地冷声问道:“怎么不见顾太尉?”
  “回殿下,太尉大人,抱病在床告假了。”
  “告假又如何,还不是被禁军请到了朝堂上,我若是他,脸已经丢光了!”崔崛下朝之后,马不停蹄地回府,在屏退下人的院子里跟崔晟说道当时的场面。
  崔崛虽然幸灾乐祸,面上却露出些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惊惧,“太子真狠得下心,那可是他的母族,他连这也不顾了,令人将跟北鲜王有牵连的顾乘章一派都押进大理寺审讯,谏议大夫劝都劝不住。”
  说罢猛拍大腿,一副大仇得报的口气,“那顾缘维说是抱病在床,结果到了殿上依旧精神抖擞,然而在太子不顾情面,下令处置顾乘章时,那老家伙郁气攻心,当场瘫了。”
  崔晟卸下宰辅一职后,一直赋闲家中,养了许久的身体,如今气色比以前要好得多。
  他半靠在一张卧榻上,临近池子一边抛洒鱼饵,默默看着钻出水面拥挤抢食的锦鲤,连崔崛都不好判断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是痛快还是不痛快。
  直到过去许久,崔崛才听到他说:“侥幸吗。”
  崔晟忽然提起与顾家毫无相干的话:“你可还记得自己当初不知死活,做过的贪污受贿之事,案子压在太子手里。”
  崔崛不好意思地想要忽略过去,“……是我鬼迷心窍,但那,那都过去了。”
  崔晟冷眼朝他看过来,“是,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请顾家给你说情,可你看,这位连自己的外家都没有一丝心慈手软,他会对你一个外人手下留情?现在来看,或许是另有隐情,不知是否看在阿奴的份上……”
  他对崔崛警告道:“总之,你这辈子最好都安分守己,别学那家人,给自己女儿抹黑。”
  夜里一道惊雷响彻上空,沉睡中的崔樱浑身一抖,茫然苏醒,接着一阵淅沥的雨声传入耳中。
  她身后一片空荡,不见往日喜欢贴着她后背的那道身影。
  若是贺兰霆在,崔樱即使半夜惊醒,只要感觉到他胸膛的温度和修长的身躯,就能很快安下心。
  可今晚是他进宫的第五日了,漫漫长夜,崔樱竟头一次尝到什么叫孤枕难眠。
  雨水在窗棂下形成一道透明的雨帘,待到深夜,宫里陷入万籁俱寂,唯有议政堂旁边的屋子里灯火通明。
  王石巍等人埋头正在清算与顾家、北鲜之地勾结在一起的罪证,侍人进来端茶送水的姿态都小心翼翼。
  在背对着众人的窗户边,贺兰霆望着屋外阴暗的天色负手而立,方才一道电闪雷光在离他极尽的地方落下,他刹那间微微走神,想到还在太子府邸的崔樱。
  他本是可以让崔樱带着孩子一起进宫的,但后宫居住的多是贺兰烨章的妃嫔,她要是来了必定会受到不少人的骚扰,还不如待在府邸清净。
  而且就连是他,为了避嫌也留宿在议政堂这边。
  雷声这么响亮,雨势这么大,他不在她一个人睡得安稳么?
  崔樱本身体寒情况较重,生了太孙后也没改善多少,雨夜她最容易脚底心发凉,要是没有人替她捂着,十有八九到了清晨会被冻醒。
  可这次不仅不凉,她周身都暖烘烘的。
  崔樱动了动双脚,发觉腿上背后腰上都有力道贴着她,登时侧头往身后看去。
  不知道贺兰霆是半夜几时回地府,居然没惊醒她,他只脱了外袍就来陪她了。
  这人脸白如玉,紧闭的双眼和嘴唇无形中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仪,微拢的眉头仿佛睡梦中都在烦忧忙碌公事。
  崔樱看得出神,不自觉伸手描摹,意料之外的,机敏的贺兰霆都没轻易苏醒,看来这几日他的确很忙。
  屋外雨势已经停了,为了不扰贺兰霆安睡,崔樱轻手轻脚的下榻。
  当落缤照常抱着太孙过来找她喂奶,在她出声那一刻,身边就有侍女小声示意,“太子回来了,太子妃命我等都小声些。”
  话音刚落,崔樱就从室内走出,她都梳洗穿戴好了,见到落缤跟孩子率先露出笑颜。
  她的笑跟贺兰霆在不在家还是很有区别的,显然太子能在百忙中抽空回来一趟,就足以让太子妃喜笑颜开。
  意识逐渐清醒的贺兰霆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开始以为是崔樱,直觉摸向身旁的位置,结果只得到一片清冷,于是顷刻间睁开双眼。
  入目是一张白嫩圆润的小脸,五官摘取了他与崔樱的相似之处,正呆坐在贺兰霆身旁,忧国忧民地望着他。
  侍女只见太子从室内,一手抄起太孙,醒来第一时间就询问起太子妃的去向:“太子妃在何处。”
  崔樱在府邸门口。
  门开了,方守贵在她身后一直在劝说她回去,劝她别管这事。
  魏科也挡在她跟前,拦住不让她跟跪在地上,满身风尘泥土的顾行之交流。
  崔樱隔着这些人,同不远千里赶回京畿的顾行之对上目光,她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意,接着就是满眼的悲痛凝重。
  他应该是因为他父亲的事,回来找贺兰霆求情的。
  顾行之哑声道:“我只想见太子一面。”
  他这话不知是对谁说的,但众人心里都明白,唯一能做主的就只有崔樱。
  许久不见,顾行之好似变了个模样,他以前那股浪荡子的习气都少了许多,眼神可见沧桑。
  崔樱曾经利用他想给肚里的孩子一个正经名分,现在她知道,该还人情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