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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五十一章,月语之谜
  “所以说,你已经决定了?”罗啸成从说话以来也就没有再动过筷子,此时云言又上来,准备将饭菜重新换下去热一热。罗啸成摆手让她不用麻烦了。云言点头,躬身出了门。
  玉儿擦了擦泪,道:“他现在需要我。我一定要去找到他。无论他是生是死。”
  罗啸成又倒了一碗酒,兀自仰头痛饮,烈酒入喉,口中长出一口热气。他道:“便知道你要走。大哥我也不好拦你,你要去,我便陪你去。只是...”
  令狐玉儿听得罗啸成这么轻易的就答应让她走,喜不自胜,不由得有些心中不信。她道:“只是什么?”
  罗啸成捏着酒碗,一阵力道接着一阵,真不知该如何说出口,直到手中碗口碎了个缺,拇指被扎了一下,这才道:“若是韩少爷真的...”
  “不会的!”令狐玉儿突然站起身来抢断他的话。罗啸成道:“如今既然韩少爷不在,你要出去,我就要让你平平安安。你要去我自陪你去。不过你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你需得答应我,凡事都不能冲动。”
  令狐玉儿闻言,软软的坐下身来,埋头臂间,趴在桌子上一阵阵抽泣。
  “若是没有他,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活下去。”
  罗啸成摇头叹息,忽的抬起头来,似乎透过这片墙瓦看见了浩淼星空,他道:“曾经我也这么以为,可是当我真的失去之后,我才知道,其实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只不过,你会变成另外一个人,或许连你自己都会感到陌生。为了一个无所谓的信念活下去。或许一辈子都只能活在过去的阴影中。但是无论如何,人总会活着。妹子,人活着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不仅仅为了爱人。一辈子有很多活法,就算失去了对于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你也要为你还拥有的,还剩下的一切而活着。”
  说着说着,罗啸成不知不觉的流下泪来,他抱起那酒坛,仰头一阵豪饮。酒水如瀑,半数涌进喉中,而半数却洒满胸膛,如同在洒酒祭奠那个过去的自己。
  两人一个狂饮,一个痛苦,各自无言可诉,一时间气氛浓重,空气似乎凝滞。两人心中各有解不开的千千结,只能沉溺于自己的那个世界。离开了韩仑的玉儿已经变得十分脆弱,脆弱得让罗啸成都感到陌生。而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的罗啸成,也似乎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笑对人生的豪客。两人虽然近在咫尺,却都觉距离甚远。
  许久之后,酒已尽,人却不醉。罗啸成站起身来,忽觉得身上一阵无力。他自嘲道:“想不到今日这酒分外醉人,不知人醉,还是心醉。”他哈哈苦笑几声,只见令狐玉儿却已经昏睡过去。罗啸成招云言进来,道:“令狐姑娘醉了,送她去我那儿休息吧。”
  云言允声,正要去扶令狐玉儿,玉儿似乎十指动了动,继而渐渐转醒了,她理了理乱发,恍惚起身,道:“我回去收拾东西。”
  罗啸成念她心中急切,也点头答应,道:“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你回去好生歇着。神农谷往武夷山至少也有十日行程。有个好精神才好赶路。”
  玉儿点头应了,也不说话,转身便要离开。云言慢将她扶住,玉儿淡笑言谢,两女便相携着出了门。
  罗啸成出门,算了算时辰,大致也到了去大校场的时候了。于是也便要出门去,月语早已拿来外衣候在门外,罗啸成一出门便迎了上来,替他披上长衣。
  罗啸成道:“你们自去休息,不必候着了,门虚掩着就行。还有,明日我就要走了,你们替我收拾些水粮。”
  月语似乎倒是毫不惊讶,只是替他整理衣角时轻轻问一句:“那鼎主何时再回?”
  罗啸成道:“这可说不定,或许十天半月,或许经年累月。要是遇上麻烦,回不来都有可能。”
  月语道:“鼎主此去一定要小心,我会准备好充足的水和食物。鼎主最好再备些厚实的衣物,一定用得到的。”
  罗啸成奇怪的转过身来,月光透着窗棂照进来,正映照着她一边的脸颊,流月如霜,静静滑落,只觉眼前女子说不出的静美。罗啸成道:“月语,你从小就在神农谷长大么?此时月白风清,不如你我聊聊过去,添些乐趣。”
  月语摇摇头,道:“每个人都有不愿提及的过去,何必要抖露出来,坏了这阒夜风景。月语不过是一介贱婢,过去更不值谈及。何况鼎主还有重要的事不是?”
  罗啸成背过手去,看着天边月,笑了一声,道:“月语,你可不是什么贱婢,你可是个聪明人。不过,人何必要活得那么小心翼翼,你不累吗?”说着又看了她一眼,独自走出门,再也不曾回看。
  月语低着头,一直到罗啸成出了大门,她才慢慢抬起头来,眼中一阵泛红,自言自语道:“主上,您是第一个把我们当人的主人,月语感激你,可月语帮不了你,请您珍重。”
  说着,对着罗啸成离开的地方轻轻鞠了一躬。忽然,她只觉得背后一阵清风划过,猛地一阵警觉,只见她一回身,十指微弹,数根细弱蚊脚的银针脱手而出,只见空中一道银光闪躲,片刻间,不远处的黑暗中竟发出了一道金铁交鸣之声。
  “怎么,心动了?”黑暗中渐渐显出一个人的身形,只见其身材昂藏,一身长袍,修长有致,只不过隐藏在黑暗角落,只能见到一个黑色的剪影。
  月语见状,神色一慌,随即很快跪下,双手交叉胸前附身行礼。那人幽幽笑了几声,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月语深深埋首,大气也不敢出,只怯怯地道:“没有。”
  那人忽然转过身来,身上长袍一震,屋内突然刮起一阵劲风,屏风灯罩尽数吹落在地。月语忽觉喉中一痛,只见一只灵力大手卡住她脖子,轻轻将她提到虚空。那人道:“你方才那些话,不觉说得太多了吗?”
  月语面色痛苦,身子挣扎道:“尊主息怒,月语知罪。”
  那人身形顿片刻,见月语已经两眼翻白,再要用力,怕是性命难保。因而这才松手,月语从空中坠下,摔落在地,捂着喉咙一阵猛咳。那人冷声道:“没有人会把你当人看,你可不要自作多情。他若知道你是谁,便不会要同你畅叙往事,此刻,你怕是造成了他斧下之鬼了。”
  “是”,月语无力地回道。
  “他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之所以聪明,便是因为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事,什么事绝对不能做。可是今天,你却表现得很愚蠢。记着,若是再有下次,你将要失去的可比你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月语无力地重新跪下,道:“月语不敢,请尊上不要伤害她。”
  那人笑了几声,背手于身后,一阵劲风拂过,只见地上倒落的所有物品又重新回到原位,那人身形也瞬间消失不见。仿佛从来都未出现过一般。
  月语仍不曾起身,她慢慢回过头看了看月光,只见空里流霜,四散而下,虽然美丽,可在她眼中,只觉无限寒冷。那双眼睛第一次在这月光下变得清澈起来,那样无助,那样不知所措。
  月轮渐渐西落,东方渐渐既白,一夜的时间很快便过去。
  罗啸成忙碌了一晚上的祭难仪式终于也完全告一段落。上万人的尸身同时处于大火之中,化为灰烬,那等场面,饶是他见惯了生死也觉得心中沉重。在那一刻,生命似乎太过渺小,数十年日月蹉跎,一朝只化为飞烟散去。人活在这世上究竟为了什么,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有些人为了留名于世,有人为了真挚爱情,有人为了保家卫国。只要有一种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的动力,人就能朝着那个目标走下去,无论那个目标有多么渺茫。他实在是不敢想,若是韩仑真的被苏海棠一剑杀了,玉儿还能在这世上活多久。
  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云言已经收拾好了早点,月语替他打点好了行囊。罗啸成只匆匆吃了几块糕点,便准备离开。两女送他至栈道之上,罗啸成回身让她们回去。云言行过礼,便转身走了,月语站在原地未动,唇角微动,似是有话要说,然而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浅浅行一礼,说道:“鼎主千万保重,月语等你回来。”罗啸成似乎并未在意她这点小小神情,笑着应了,转身走上栈桥远去了。
  月语眺望那个背影很久,轻轻一叹,也转身回了门内。
  当他到了玉儿的住处时,却发现她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看她眼圈发黑,昨晚分明一晚上没睡。罗啸成走近,令狐玉儿也很快迎了上来。
  “我们这就出发吧,去东门,神契者应该会有安排。”玉儿点头,两人便辞了此处,往东门而来。
  不久之后,行至东门。只见神契者孤微早已经等候在那里,罗啸成远远地打了个招呼,道:“孤兄,早啊。”
  孤微一拱手,颔首道:“见过鼎主。”
  “不必这么见外。”
  孤微道:“已为鼎主和姑娘准备好了,请跟我来。”说罢转身,两边侍卫行李让开,一行三人便出了结界去。门口的麒麟还在安睡,见三人出来,只睁眼看了看,道了声“鼎主走好”,随即又合眼继续睡去。
  罗啸成拱手道声“多谢”。三人继续走了不久,便到了东门之外的一处巨大悬崖。而此时在悬崖边正停靠着一艘约两丈长的大船。风帆未升,此时正浮在空中,一动不动。
  “这是羊角舟,与八极舟差不多,只不过要小一些,速度更比八极舟快上许多,虽然不如八极舟那样壮阔,不过赶路已是足够了。有了它,你们要去往扬州也能省下不少时间。”
  令狐玉儿见状十分高兴,罗啸成亦欢喜地,道:“如此正好,省了不少力气,孤兄思虑周到,真是多谢了。”
  孤微颔首道:“不敢,鼎主一路顺风。”
  罗啸成与令狐玉儿登上船,船上小厮取下舢板,罗啸成拱手道:“孤兄,我们就先走了,再会。”招手致意间,羊角船已经开始离岸,向着东方日出缓缓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