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不能安睡,十公主做了一个梦,奇怪地梦见了一件旧事。
梦里的她只有七岁,刚刚过完盛大的生辰。老皇帝的后宫中十年没降生过孩子了,她又是他年逾花甲后生下的第一个孩子,爱重非常。
六岁是皇族的孩子必须要过的一道坎,过了六岁,就可以正式被录入玉碟。而在被录入玉碟的第二年,也就是在七岁的生辰上,十公主就被封为了嫡公主,赐了“毓敏”的号。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殊荣,寻常的公主得等到出嫁时才会被赐封号,且王嫔才是一个借着女儿的生辰刚刚跻身嫔位的低阶宫嫔,女儿竟然得赐嫡公主的名号,实在是闻所未闻。
前日刚被赐下无数珍宝,又带着这样的封号的十公主,去尚书房读书的路上,自然是比平日趾高气昂十倍,心情也是异常舒爽,直到在半道上碰到了抱着书的十二皇子。
这个弟弟只比她晚了一年出声,但是待遇可谓是天差地别。
原因有叁,其一,十二皇子的生母乃是被世宗所灭的凌氏一族中人,充作宫奴的卑贱出身,而十公主的生母,是横踞前朝的王氏大族的嫡幺女,自然是天与地的差距;其二,老皇帝的女儿不多,但儿子实在很多,十二皇子丢在皇子堆里实在太不起眼;其叁,十二皇子在他人眼中算是借了十公主的福,毕竟十公主才是这十年来第一个降生且平安长大的孩子。
怎么比?十公主撩起轿帘看着十二皇子的小太监跪在地上不住地给她磕头道歉,虽然是她的轿子撞倒了人。
十二皇子却直愣愣地站在一旁,抿紧了唇一言不发,那双淡淡的灰色眼眸被长长的羽睫遮住,在清晨的雾气中朦朦胧胧。
十公主冷冷地哼了一声,心道这贱奴的小崽子还真有骨气,一大早寻了我的晦气还站得这样稳稳当当,又想到昨日众人对自己奉承,一时坐不住,掀开帘子下了轿:“十二弟早啊。”
十二微微抬眼,看着她回了一个拘谨的礼。
她抬起下巴,抱胸道:“你的人不小心冲撞了我,有道是打狗还要看主人,你这个主人怎么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呢?”
“皇姐此言差矣,”十二面无表情地反驳,“抬轿的奴才不小心,连皇姐坐在轿上都不用心,怎的怪起十二来。”
十公主没想到他竟然敢驳她,微微有了怒气,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这个不识好歹的弟弟,重重地哼了一声。跟着她的小侍女被调教得十分机敏,见自己主子脸色不好,虽然不敢去和十二皇子对嘴,但打骂一个不得宠的皇子的太监还是敢的。
侍女指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叫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啊,看着十公主被这样低贱的奴才冒犯了就呆立着不动,还不给我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
十二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十公主这么颠倒黑白,跟着他的李望一向小心谨慎,明明是她的人在长街上风风火火地赶着要去尚书房,不看路撞翻了他们,竟然嘴皮子上下一碰就不分青红皂白要打人,连忙挡在李望面前怒喝:“你们做什么!”
“不做什么,”十公主抱胸俯看十二,不可一世的样子,“只是教教十二弟你,什么叫做主子不尊重,奴才受罚。”不待她下令,跟着十公主的另一个大力太监就将十二扯开,面上笑得谦逊讨好,手上的力道大得不行:“公主帮十二殿下调教奴才,伤着殿下可就不好了。”
大力太监将十二牢牢地制住,任他怎样挣扎,大力太监仍是纹丝不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望被两个小太监左右夹住,侍女朝瑟瑟发抖的李望一笑:“公公,我手劲不大的。”
话音刚落,狠狠的一个巴掌就落在了李望面上,顿时扇得人眼冒金星。
十公主朝十二笑了笑:“皇弟懂了吧,皇姐教你怎么教训这样不中用的奴才,定要狠狠给他几个嘴巴,让他这几天都顶着这样的面孔做事,才能变中用呢。”
十二恨声道:“我与皇姐素日无冤无仇,皇姐为何处处不饶人。”
十公主闻言不由得正眼仔细打量他,见他竟敢瞪着自己,一股无名业火不知从何处烧起。十公主想起了自己母亲平日生气前的样子,有样学样地绕着被像老鹰抓小鸡仔一样抓着的十二走了一圈,想了想,抽出了腰间别着的昨日刚刚收到的贺礼——小羊皮鞭子,“啪嗒啪嗒”地在手上敲着:“看来十二皇弟没有意识到错误啊。”
十二见她拿出了鞭子,心下一颤,但看着她这样盛气凌人的样子,又不肯服软:“皇姐自己做错了事!”
“哈?”十公主将眼睛一眯,表情不善地看着他,“你说谁做错了?”
十二叫嚷道:“皇姐做错了事!凭什么要罚我!”
猝不及防地,十公主举起鞭子狠狠抽在了十二的面上,十二顿时觉得面孔上火辣辣的。
随即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想不到她这么大胆,竟然就这样光天化日之下,对自己用私刑。
那边李望刚受了侍女十个巴掌,鼻青脸肿泪眼模糊间瞧见了这边的状况,猛地生开一股大力,连滚带爬地过来要护住十二,却被两个小太监再次压在了身下。
长街宫人来来往往,见这边围做一团,不知发生了什么过来看热闹,一看是十公主的人又连忙缩了回去,赶紧低头小跑着离开了,生怕沾染上是非。
谁不知道十公主和王嫔娘娘正得宠,十公主要处置谁那可不容置喙。
反倒是拿着十二的大力太监被唬了一跳,连忙松开了十二,给十公主“扑通”一声跪下了:“公主,这可不兴这么做啊。”
抽完那一鞭十公主心里其实有些后怕了,自己一时冲动抽在了人的脸上,父皇问起来可不好,但又不好立马变了脸色,一时间僵住了一动不动,只高高地睥睨着十二:“这一鞭就让十二你做个教训吧。宫中贵人那么多,可不是你一个贱奴之子可以随意得罪的。”
十二听她这样侮辱自己的母亲,一时忍不住,摸着面上的鞭伤,颤着声音讽刺:“皇姐说得好,我的母亲是贱奴,可是我的母亲是妃位,你的母亲请问封了个什么位份呢?”
大力太监心道不好,皇帝虽然宠着王嫔娘娘和十公主,但是十二皇子的母亲好歹因为何相和资历得封妃位,尽管皇帝已经五六年没有进过凌妃娘娘的宫里了,官大一级压死人呢,急忙跪下岔开话:“公主这一鞭也够了,咱们去尚书房吧,晚了可不好了。”
不想十二并不领情,反而直起背站起身,不卑不亢地道:“那王娘娘与皇姐,岂不是比贱奴与贱奴之子,还不如?”
十公主立时被激怒了,原本还想就坡下驴,此时被人狠狠羞辱的这口气岂是正鲜花着锦的她能够忍下的?她将鞭子一抖:“还不给我摁住他!”
大力太监觑着十二冷冷的脸,又去看怒火中烧的十公主,一时不知该怎么是好。既不敢听十公主的命去拿十二,又不敢去别十公主的霉头火上加油,赔笑着立在中间。
十公主见人不动,伸出手一指:“我支使不动你们了是吗?回去我就让母亲把你们通通都罚去慎刑司!”
这下可没人敢不听了,好不容易使了银子到了王嫔的宫里做事,这一被弄走不知猴年马月再能攀上一个贵主,更不用说是被弄去慎刑司那了。
大力太监心一横,上前将一把将十二摁在了地上。
十公主咬着牙冷笑着问十二:“十二,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服也不服?”
十二虽然被摁在了地上,还是高高地扬起了头:“我不服!”
“好!好!”十公主将鞭子一甩,“给我拔了他的衣服!我要狠狠地打这个不敬皇姐,连累皇姐动气,拖累皇姐今日不能读书的忤逆皇弟!”
大太监犹豫了一瞬,望向十公主,见她回瞪了自己一眼,连忙动手去扒十二的衣裤。
十二睁大了眼睛,无济于事地挣扎叫喊着:“放手!放手!你敢动我!”
见大太监真的把人衣服剥了,露出了白皙的屁股蛋子,十公主反而先羞了一下,毕竟已到了男女大妨的年纪了,虽然知道非礼勿视,但耳边十二犹自叫嚷着让她骑虎难下,闭上眼睛高高举起鞭子,用力一抽,十二的屁股上就出现了一道红痕。
十二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虽然他与凌妃在这个宫里总是受人冷眼,但也从未被人这样羞辱打骂过。一旁的大力太监见既然已经将人打了,若只是这样,恐怕回去受责罚的也是自己,不如将十二皇子打得重一些,好把错都推给十公主,于是不仅不帮,还给十公主喝彩。
十公主在奴仆们的怂恿下抽了十二十数鞭,后来被恰好进宫回事的五皇子赶来阻止时,十二已经被抽得几乎晕厥,李望扛起他的时候,直抹眼泪。
十公主丢开鞭子,朝五皇子一扑:“五哥你今日怎么得空进宫来啦!”
十二费力地抬起眼皮去看五皇子与十公主,只听十公主不似刚刚盛气凌人的样子,不住地向五皇子撒娇:“五哥好久没来看我了!”
“又淘气,怎么把人打得那样?”五皇子扶着她站好,不让她撒娇,严肃地训她,“你也太胆大妄为了,竟然对自己的弟弟下这么狠的手。”
十公主心虚地瞟了伤痕累累的十二一眼,恶人先告状:“是他先害得我轿子不稳,后面又对我出言不逊!”
五皇子看了一眼一旁痛得摇摇欲坠的十二和被打得脸不是脸的李望,就知道是十公主在撒谎,但十二实在与他不亲,他也不忍苛责这个从小就黏他的小妹,只好叫人先把十二与李望送回去,牵着十公主再慢慢地回去教训她。
十公主被五皇子拉走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拒绝了被奴才们抬回去,在长街上忍痛跌跌撞撞地走着的十二,而像是有什么感应似的,十二也恰好回头看了跨门内的十公主。
十公主只觉得这人目光如同两道利箭,直直地朝她射来。
十二只觉得十公主实在可恨,那玉雪似的小脸怎么看怎么可恶。
他心内暗骂道: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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