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大都护打的算盘太明显了, 完全不加掩饰的□□,连迟钝的封小弟都看出来了。
  “爹。”
  封小弟头皮发麻。
  “你不会是想……”
  “想什么?”
  封大都护咧嘴一笑,对封小弟呲了呲牙。
  “老子什么也没想, 兔崽子你也不能想!”
  说着,他十分自然地将手中的横刀还鞘,然后抱在自己怀中, 视线扫过面前众人。
  “你们都看到啥了吗?”
  众人沉默。
  讲真, 大都护这种毫不遮掩地打劫行为, 让封家一众老少爷们很想来个黑吃黑。
  但人家是老子打劫儿子, 大郎回来寻晦气也是寻他亲爹, 若是他们这些外人掺和进去, 大房这两头猛虎肯定一致对外。
  打是打不过的, 不可能打得过。
  道理都明白, 局势也看得清楚, 无奈就是心有不甘。
  那把刀, 真的是口好刀啊!刃口那么薄, 可韧性和硬度却惊人的好, 生生把薛家的次等品直接砍到碎裂,龙泉剑坊首席铸剑大师也未必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偏又特别漂亮,充满了爷们的刚性!大家都是带兵打仗的人, 这谁能扛得住诱惑?!
  见众人不表态,封大都护也不生气。他抓了抓头发, 哈哈一笑,转而改变了策略。
  “一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大郎有这个朋友, 以后商量商量, 还怕没好东西用?”
  诶?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眼前一亮。
  对啊。
  这是大郎朋友送的,那是不是也可以让大郎帮忙定做一把?
  工钱料钱随便,只要能有和大都护的这把一样,要多少都给!
  “咳咳。”
  封二叔轻咳一声。
  “啊,薛家送来这些次等品……也太不结实了!十二郎收的时候也没好好验看,就会大惊小怪。”
  封小弟:……
  “哼!”
  封堂叔一甩袖子,瞪了封小弟一眼。
  “一个不知道来头的薛家旁系,也敢要求封家的女儿,十二郎你交得这都什么狐朋狗友?!”
  “我闺女要是气个好歹,老子跟你没完!!”
  说着,封堂叔气冲冲出了演武场,走到一半又回头。
  “大哥,那事也算我一份啊,咱们都是兄弟,可不能厚此薄彼。”
  说完又瞪封小弟:“呸!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封小弟:“不是,我没有……”
  交易达成,封大都护都很满意。
  他溜达到小儿子跟前,伸手拍了拍封小弟的肩,十分慈祥和蔼:
  “广原啊,听说你和大郎那位朋友也有交情。现在大郎不在,咱们两家也不能因此生疏了。左右你这两天没事,闲着也是闲着,你准备些节礼补品之类的,替你大哥去看看那位朋友吧。”
  “爹,这时候送礼不合适吧……”
  封小弟弱弱地说道。
  “现在快到冬节了,这节气送礼……不是嫁女儿,就是娶上门女婿啊!”
  “你刚才不是还在骂薛三来的不安好心,那我现在去……”
  “嗨!”
  大都护拍了儿子一巴掌,及时封住了他后面的话。
  “哪那么多穷讲究!下雪就不能探亲访友了?你个小崽子脑子咋这么木?!”
  “狗崽子想什么女婿不女婿的,你毛长全了吗?!赶紧给老子滚去收拾东西,切莫耽误老子的大事!”
  他又踢了一脚薛家的板车,脸上满满都是嫌弃。
  “这些破玩意……先放着吧,等你回来再说吧!”
  封小弟感到绝望。
  事情已经没有转圜余地,他忙前忙后,不但连刀鞘都没摸到,还要厚着脸皮代替爹去跟小非哥谈生意。
  他有种预感,虽然刀是爹吞的,但这事最后搞不好还会甩锅到他头上,他多半逃不出亲爹和亲哥之间的角力。
  越想越气闷,但是为了活下去,封小弟还是要打起精神,回房收拾自己。
  刚进屋,八斗就回禀说堂哥封惟来了。封小弟后背发凉,以为之前气走三堂妹的事情还没翻篇,人家亲哥上门找茬了。
  “堂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习惯,习惯看了三堂妹……”
  “别说了弟弟,哥都知道。”
  封惟一脸和蔼,伸手轻拍堂弟的肩膀,出乎意料的大度。
  不过这种态度,反而越发让封小弟寒毛直竖。他知道堂兄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有仇绝对不放过夜,他现在这样说,很可能是在憋坏水。
  “真的弟弟,你现在就是我的亲弟弟,过去的事哥既往不咎,只要你能……”
  说着,封惟做了一个拔刀的动作,和之前封大都护在演武场的时候一模一样。
  哦,明白了。
  封小弟秒懂。
  老爹让他谈刀,谈的可不是给大哥的那种神兵利刃,而是可以取代薛家,给边城将士列装的那种制式武器。
  这种刀剑,不需要精美,不需要锋利无匹,但一定要能批量生产,要耐磨扛用,质量至少要和薛三这批恒寿货差不多。
  墨宗就那么多人,薛家两个铁坊数千工匠才勉强供得上薛家府兵的用度,雍西关边军可是比薛家兵多十倍,和边军列装的事情比起来,封家人的私人爱好都要向后放,不能因此耽误军情。
  所以堂哥这是来走后门了。
  哎,他十二少能理解这种心情啊!就连他自己都想着偷偷去墨宗找小非哥做刀了,何况是龙雀斧刚被封大都护砍折的堂哥!?
  可他们家这么多头豺狼虎豹虎视眈眈,十二少要是敢吃独食走关系,肯定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堂哥,小弟尽力吧。”
  封小弟抓了抓头。
  “你也知道的,现在要紧的还是军务……”
  “知道知道!”
  封堂哥答应得很痛快。
  “就是在可能的时候,先做我的,不用搞特殊,和大伯那把一样的就成。”
  呵呵。
  封小弟在心中冷笑一声。
  说是爹的,可大哥不还没回来么?鹿死谁手还不一定,你们这些提前站队的都不好说!
  话虽然这样说,可提前站大都护的封家人还是很多的,一个下午封小弟就接待了一众叔伯兄弟,就连哭着跑走的三堂妹都跑来了,大家的意图都差不多,想搞点见不得人的利益交换。
  是以在第二天一早出发的时候,封小弟的身上已经肩负了满满的肮脏交易。
  他带着八斗和一大车补品,怀中揣着封大都护的亲笔信,心情沉重地踏上了前往墨宗的小路。
  前途未卜,消极怠工,封小弟一路磨蹭,无奈旅途平坦,马匹神骏,终于还是赶在晌午前到了墨宗坞堡城下。
  如今的墨宗已然土鳖翻身,破烂不堪的坞堡经过翻修重建,以一种独特的风格屹立在牛背山下。防御依旧硬核,改变的是城中众人的精神面貌。查验过封小弟的路引和信物,值守的墨宗弟子便热情地将他领入内城。一路上言谈落落大方,说起内城各项改造更是如数家珍,完全没有了之前那种贫苦难活的模样。
  “这个点,我们矩子应该在议事厅,十二公子可用过午饭?不如来我们食间尝尝味道,今日中午是酱肉和杂粮馍,甚是美味哩!”
  十二公子肩负重任,哪还有心情去食间蹭饭,连忙推说不用。
  那弟子以为他是嫌弃猪肉腥膻,想起世家少爷们的确不食猪肉,也就没有再劝他。
  其实,最近猪场宰杀的那批猪,腥膻味已经淡了很多,听说是被劁过的缘故。
  原来猪没了那烦恼根,竟然也会转性,变得乖巧听话,这世间的事真是玄妙。
  只是劁猪的小娘子眼神太冷,除了张二柱那个二愣子,旁人都受不住。
  封小弟赶到的时候,宁锯子正在和秋婆婆等人开会。
  小会议室的桌子上摆放着大大小小许多转轮、铁圈、梭子,上面还粘着一些线头,一架织机正在秋婆婆的手中缓缓转动。
  “大致就是这样。”
  秋婆婆停下纺线的手
  她用的是单锭手摇纺车,功效很低,往往要三四个人同时纺纱才能供上一架织布机的需要。
  这种织机,织些粗麻布都很勉强,更别说纺织棉纱棉线了。
  “老婆子我这两日一直在琢磨织机的事。”
  秋婆婆用手捻起一朵棉桃。
  “这棉花不像咱们之前织的麻线,是要一丝丝捻起来的,用手搓不但不匀溜,还耗时耗力,咱们现在的织机也不适合。”
  “前两天我和萍花一起摘棉籽,她用擀猪食的磙子撵棉桃,我看这主意不错,就学着她那个办法也试了试,发现两个摞在一起最省力。”
  “若是能两个人一起配合,两个磙子一起转,棉花籽就能脱得很干净。”
  她一边说,宁非就一边点头。
  秋婆婆说的其实就是轧棉机的原理,利用手摇杆将两个撵辊反向转动,可以迅速省力地把棉籽脱掉。
  这位老太太是真的纺织专家,据说棉花刚结桃的时候就开始琢磨纺纱放线的工具,还对现有的织机提出了改造的建议。
  虽然她不是木工班的人,对机械原理和传动装置也不甚精通,但大概的意思却能清楚明白地表达出来,给木工班的匠人以明确的指引。
  换成现在,这就是位出色的产品经理,不脱离实际且目标清晰,充分了解用户的需求。
  宁锯子很意外。他对纺织机了解不多,但也知道华国历史上有位重要的纺织家,就曾经成功改良了纺织机械,直接促进了纺织技术的进步。
  他很希望秋婆婆也能成为这样一位青史留名的人物,是以在木工班挑选精兵强将,尽量完美地将秋婆婆的产品设计还原到现实。
  正在聊轧棉机的档口,门口有人通报说封小弟来了。
  这倒是出乎宁矩子的意料之外。昨天克雷说刀送进了大都护府,但暮野兄人并不在府中,是给了封十二郎代转。
  他觉得不会那么巧,偏克雷走后暮野兄就回到府中,就算是这样,那也该是暮野兄本人亲至,刀好不怕勾搭不上良将,这点信心宁锯子还是有的。
  没想到今天来的竟然是封小弟,这又是个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