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继欢刚进了门,身后大门已轰隆一声关上,他但觉心情一松,哇地一声,口中鲜血狂喷而出,摔倒在地。少林寺监寺大空上人正好在门内,见裴继欢受伤呕血,心中大惊,急忙抢前一步,霍紫鸢已是花容失色,脸现张皇,红拂女和众人急忙下了门墙,来看裴继欢的伤势。大空上人把手一按他脉门,良久才松了口气,道:“还好,他只是脱了力,背心受了掌力震荡,多少受了些内伤,可喜并未摸着他体内有寒气,倒是吐了这几口血相反还有好处。”他是武林名宿,他说了这话,大家都算放了心,霍紫鸢的眼泪已掉了下来。刚刚把喀丽丝安排好的风栖梧和公冶越刚刚出来,听说裴继欢又受了伤,不禁大为吃惊,急忙来看。这时符一疑真人已命玉清子带了四名道人,把裴继欢抬进他的云房里去安置了。
不说上清宫外,被霍山老人和司空霸等人领着大军围得铁桶也似,只单说裴继欢受伤昏迷。四百多武林正派中人,既知他是红拂女的首座大弟子,刚才连番恶斗,武功之卓绝,已是大大令人心折,前来侯问者,络绎不绝。但见宇文冲和宇文琴姐弟俩也到了,见了红拂女,道:“我们还是来晚了半日,否则大家也不用受这么大的损失了!”刚才在宫外一轮硬射,群雄伤亡甚多,好在上清宫中的全真弟子也有数百之众,抢救及时,上清宫中又有房舍三百多间,足以将伤者安排妥善。只是门外官兵围困,非是一日半日能够解围,宫中虽然有粮有水,也只够支持半月左右,众人虽然愁闷,只是眼下无忧,可容后打算。
当下红拂女问道:“宇文老弟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宇文冲道:“我也接了请柬要来赴会,只是我出门尚早,又想多时不见姊姊,因此转道关中,到了长安。在长安我与旧日同僚见面聚会,无意中听到皇上收到风声,知道泰山顶山江湖群雄聚会的消息,要派御林军的中坚人物起泰安府驻军,要将参与聚会的武林同道一网打尽,这才知事情不小,急忙上路,想不到还是晚到半日。”
红拂女恨恨地道:“想不到皇上对江湖中人也不放心,也要插一手!?”
宇文琴叹了口气道:“皇上疑心极重,老了之后,日日心疑当年两王的部下和后裔(李建成、李元吉)要挟恨报复,每日安寝,寝宫也要用铁甲三千团团围着,方能安心入睡。”她是云裳公主的老师,宫中的事务知道很多,以此大有感慨。
这时符一疑和玉清子两人看视了受伤的武林群雄回来,见大空上人和红拂女都在,便请两位一同议事,道:“重兵围宫,将之奈何?”几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忽见一名小道童跑了进来,拿着一封信递给符一疑道:“门外有人送信来,指明请掌教真人和张红拂张先生同拆。”
两人对望一眼,道:“这是什么意思?”打开信件,原来是秦士岳写的,大抵说若要解围,请中人出来谈判云云,两人看了,云里雾里,不知其意。
谈震岳刚看了裴继欢的伤势出来,闻言道:“待弟子去探它个虚实如何?”
红拂女道:“不可妄动。你只要去看那霍山老人还在不在士兵当中,我再拿主意。”要知裴继欢尚未回归门下时,红拂女的弟子中,以谈震岳武功最高,内力修为,也不在裴继欢之下,但霍山老人武功极高,就算红拂女也未必有把握胜得了他,忌惮此人,因此令谈震岳不可轻动。谈震岳点头道:“我和二师弟一道去。”红拂女点头道:“快去快回,不可耽搁。”两人忙出宫去了。晚上掌灯时分回来,来见红拂女回话道:“姓霍的还在营中,正和司空霸等人大吹大擂。”顺便把裴继欢的紫霞剑也悄悄地捡了回来。
红拂女道:“如此不可轻动。”符一疑也道:“静观其变,重兵围困,定有其因,未见得皇上真的下令要将武林正道一网打尽。”大空上人也道:“皇上虽然忌惮江湖力量,霸鞭高悬有弊有利,他是一代英主,自当知道。贫僧也觉其中事出有因,并不是那么简单。”三位领袖发下话去,命所有人都不许妄自出动与官兵对抗,一面来抚慰青城弟子,将李丹丘的遗体火化了,做了一场法事。各派轮流派出好手,加强巡逻不提。
待到第七日,裴继欢身体渐渐好了,听说宫外围兵未撤,上清宫中米粮水等物渐渐枯竭,便携了霍紫鸢来见红拂女。两小前嫌尽释,红拂女和风栖梧见了,大为欣慰。红拂女把秦士岳送来的信给裴继欢看了,裴继欢良久道:“这位秦总管的意思,我大概知道了。”
红拂女道:“那是何意?”
裴继欢道:“重兵围山,不是为别,表面扬言要将正道中人一网打尽,实际上乃是针对徒儿而来。”
红拂女大感意外,道:“为何?”
裴继欢道:“紫鸢和宇文兄都知道,我在天山时,曾来过这么一回。”宇文冲豁然一省,道:“想不到皇上对你还是念念不忘?”裴继欢道:“他的心意,徒儿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决无其他想法。他真的要将武林群雄一网打尽,岂是容易?他做了那么多年的英明皇帝,岂不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再说,上清宫乃是绝地,前有重兵,后无退路,宫后是万丈悬崖,三千铁甲,大可强攻而入,我们四百多人,不过如汤泼雪而已。”
红拂女道:“你说的没错。我大约能想到皇上的意思,但没想到他拿自己的亲侄子来要挟天下武林。看样子宇文妹子(宇文琴)说他老来昏聩,确乎有此。你想怎样?”裴继欢道:“紫鸢给我拿纸笔,待我写封书信回复秦士岳便是。”霍紫鸢依言请了纸笔,裴继欢草就一封,也不给众人看,直接封了,叫一位道士道:“请师兄代我走一趟,将此信交给门外一位秦总管,上清宫之围,不日可解。”霍紫鸢冰雪聪明,大概已经想到他信中写的都是什么,不禁大为担忧。
中午时分,那道士回来,道:“那位秦大人请裴公子到宫外一会。”
裴继欢拿了紫霞剑,转身对红拂女行跪拜之礼,道:“徒儿不能任各位武林同道在此困死,愿以此身,息此大难。”红拂女大惊,急忙将他扶着,道:“继欢,你说什么?”
裴继欢淡淡一笑,道:“皇帝派人围山,不过想得我而后快而已,弟子去后,请师父多多保重!”武林各大门派很多人都在,听了裴继欢的话,都不禁暗暗赞道:“此子为武林同道而大义凛然舍身赴难,何异于佛祖舍身伺虎?”心中敬意,各自油然而生。但见裴继欢又给风栖梧行了个大礼,道:“师父和紫鸢,侄儿就托付给风姨了。”一转身,目不斜视,快步出宫。霍紫鸢拉他不住,泣不成声。众人一同到宫墙上来看。
但见裴继欢昂然出宫,那京兆尹统领司空霸、大理寺总管府总管秦士岳和缇骑副总管高天彝已得了裴继欢的复信,正在门外等候。裴继欢见了三人,淡淡点了点头,眼光一扫,却不见霍山老人、卡丽丝和白教法王等人。高天彝恭恭敬敬地道:“请陇西公子上轿。”上前两步,伸手扶着裴继欢,秦士岳恭恭敬敬把裴继欢的紫霞剑接在了手中。众甲士围成半圆,三面拱卫。裴继欢回头望了望宫墙上众人,微微点了点头,俯身进了轿子,高天彝在轿外吹响一只胡笳,二十名泰安府骁骑营军士快步奔到,两边分列,缓缓聚拢,将轿子抬起。高天彝向秦士岳两人一使眼色,司空霸令旗挥动,山下连珠炮响,四下里回声大起。二十名大汉,抬起轿子,缓缓下山。
泰山玉皇顶下,便是十八盘险道。一副轿子,比泰安府知府的轿子还要宽大,二十人走在两边,只要一失足,便是粉身碎骨尸骨无存。但这二十名大汉却是举止有度,配合天衣无缝,走的速度,也比平时并无二致。等下了十八盘,泰安府旗营兵丁排得整整齐齐,夹道而守,道路之旁,又停放着一座精致的轿子,轿帘上一个大大的“晋”字。裴继欢掀开轿帘的一角迎面见了,也不做声,暗道:“原来又是晋王搞鬼。我其实早该想到,霍山老人应是晋王推荐给皇上,皇上溺爱晋王,但有所请,无所不应,才许封了霍山老人一个‘国师’之号,其实也许皇上并未见过霍山老人,霍山老人虽得了‘国师’的封号,充其量也许只不过是在晋王府的走狗而已。不过晋王为人阴沉,我虽只见过他一面,已知他是个阴鸷狠毒的性子,他以未来的东宫太子的身份居然和一个域外的魔头牵扯一处,也许并非只是想多个羽翼罢了。也罢,我深入虎穴,日后总有个水落石出的时候。”
他坐在轿子中平平稳稳,想想自己上山来时路上的险峻,不禁暗道:“这帮人轿子抬得倒是不赖。”索性安安稳稳,在轿子中睡了下来。那轿子乃是一座暖轿,规制比当地抚台的还要宽大奢华,座位松软,打开踏脚,可以睡觉,也不管他许多,先睡了再说。
这一觉直睡过一晚,半夜醒来,车琳琳马萧萧,众军连夜赶路,火把逶迤数里,彻若白昼,打开轿帘,喝道:“停轿!”他如今身份非同小可,乃是皇上亲笔点名要的人,身份又极显赫,外面的人听了,急忙下令停轿,在外跪下,道:“陇西公子有什么吩咐?”
裴继欢道:“我要用饭。”那人急忙吩咐准备饭食酒菜,进轿来收拾了踏脚,搬了一张圆桌放在轿中,酒菜摆好,请裴继欢上轿用饭。裴继欢心中暗暗好笑,也不推辞,风卷残云,吃了个尽饱,暗暗纳罕:“随军军士,哪有那么好的手段?这饭菜调理非常!”吩咐轿外收拾,仔细一看,进来的那人是个小太监,心中豁然一省道:“原来如此。我道泰安府的士兵怎会有如此手段?原来我下山后睡着,无意中‘护送’的人也转由京师来的人负责了。”当下又有小太监把洗漱水物送来用了,又请裴继欢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和鞋袜,最后搬了一床熏得喷香的被子来放在轿中。裴继欢这几个月来奔波无数,几乎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反正有的吃又不用劳累赶路,当下乐得享受,拉过被子蒙头大睡,外面有人喝令起轿,队伍又缓缓移动了起来。
再走一日半,上了官道,此去关中,大抵一路坦途,沿途护送,也渐渐多了起来。裴继欢除非吃饭喝酒方便,一人在轿中,百无聊赖。这日走到陕州郊外官道上,正是中午饭时分,队伍停下,埋锅造饭,忽然听山头一声尖啸,三支羽箭凭空射下,裴继欢一看便知是绿林道上的“响箭”,暗暗奇怪道:“奇怪。这又不是押送钱财的队伍,绿林响马为何前来拦截?”念头刚落,只听秦士岳在前面喝道:“你们是哪里来的?胆敢惊扰皇家车驾!”
一人破锣般的声音应道:“咱们兄弟听说有一位少年英豪被你们给捉了,特地来见识见识,你不让见么?”秦士岳道:“大胆!皇家贝子是你想见就见的么?快快让开!”那人怪笑道:“好,不让我见,那我只好见见你这位官老爷啦!”叮当声响,两人显见得是动上手了。裴继欢心中奇怪,走出轿外,但见两人双剑往还,动上了手,队伍前面,黑压压地堵着一两百人,将去路全部塞得严严实实。
裴继欢暗道:“在泰山顶上我见过司空霸的武功,虽有可取,仍只算得二流手段。这位秦总管一直默不作声,今日倒好见见他的庐山真面目。”分开人群,走了过去。哪知不看则可,一看便微微吃惊:“想不到大内宫廷,也有如此高手。”见司空霸坐在马上,高天彝和他并肩,两人一动不动,单看秦士岳一口宝剑上下翻飞,剑气森然,声响全无,竟是一等一厉害的内家剑法。那盗魁也是使的一口长剑,长剑的剑尖下两寸位置,带着一个明晃晃的锋利的弯钩,竟是一口锋利之极的吴钩剑。但见他剑光起处,风驰电掣,嗡嗡作响,震荡剑身,喝声:“看剑!”身形一晃,转瞬间连进了三剑。秦士岳不慌不忙,左掌护身,剑走偏锋,向他左肩刺去。他身穿黄衣,日光下但见一个黄色人影如飞鸟般在地上掠过,剑光闪动,以攻对攻,瞬间也还了那盗魁三剑,两人功力相当,竟是不分上下。裴继欢杂在人群中见了秦士岳这几招,不禁暗暗赞好。
秦士岳斗了几剑,倏地身子略偏,一剑向那盗魁背心刺去。那盗魁右脚一点,身形略动,让过来剑,斜刺抢上一个土墩,一招“玉带围腰”,吴钩剑绕身挥动,连绵不绝,使的竟也是精妙绝伦的内家剑法,跟着和身纵前,刷刷两剑,扫荡秦士岳的下盘。秦士岳长剑一弹,竟是毫不退让,待那盗魁剑到,忽然双臂一振,半空旋身,头下脚上,长剑当头劈下。那盗魁举剑上撩,当的声响,两剑相交,秦士岳长剑剑身倏地弯了下来,反手一穿,那盗魁竟被他一剑震得连退三步。那盗魁暴雷也似大叫一声“好!”吴钩剑闪电般连挥三挥,秦士岳双足尚未落地,无处可避,双腿外挺,身子临空,右臂倏伸。哪知吴钩剑削到,铮地一声,剑尖弯钩竟将秦士岳长剑锁住,同时反手一挥,劲风吹面。秦士岳只得松开剑柄,左掌一挡,与他左掌相抵,借着他一掌之劲,腾空飞起,伸手一抓,把刚被那盗魁弹上半空的长剑接着,剑光飞落,那盗魁猝不及防,反剑一荡,肩背一疼,已中了一剑。这几招交手,快到极点,两人剑法相差不大,毫不拖泥带水,裴继欢看了,暗自叫好。
那盗魁中了一剑,却毫无痛楚之色,朗声道:“你这官老爷好剑法。咱们只是特意来见见那位不惜一死、也要救别人的小英雄,既然你这官老爷不让见,那就罢了!山不转水转,来日自有机会!”呼哨一声,飞身上马,疾驰入山去了。两百多人,片刻之间散得干干净净。
秦士岳收了宝剑,司空霸和高天彝两人都抱拳道:“秦兄好剑法!”秦士岳转眼见裴继欢面色如常走回轿去,心中一动,抱拳道:“谬赞,谬赞!”吩咐启程。走了不远,进了陕州城。裴继欢曾陪着师父杨白眉游历四方,陕州也来过几次,但见城头城下,毫无变化,青草沙石,似是昔日相识。陕州知府和军方的指挥官闻说贝子过界,都来参见,裴继欢不许,吃过晚饭,稍做梳洗,放头便睡,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
第二天启程,却是不用轿子,换了一辆四匹马拉着的豪华大车,车内一应物品,皆乃簇新,四马拉车,用的是大唐皇子出行的规制。裴继欢算了时日,从泰山出来一路急赶,过了三日,今日当是七月十四,心中想道:“可惜还未到京师,否则正好去父亲坟前烧纸。”喝教停车,对高天彝说了缘故,高天彝神色十分作难,道:“此地没有令尊令堂的坟头,如何礼敬?”裴继欢道:“七月十四,也正是我母亲生辰,我要礼拜也不可以么?”秦士岳听了道:“那么就依陇西公子的意思。”吩咐书记官来,拿红黄裱纸写了裴继欢父母的大号,两人陪着裴继欢到了附近一座小山头上,焚香烧纸。裴继欢让两人退后,一人在山头把纸都化了,眼见香烟袅袅,纸钱化灰,随风而去,伫立良久,若有所思,半晌才和两人一道下山来,队伍重新发动。
路上以后的这几日,倒是不断有绿林好汉拦路,来“看望”裴继欢,裴继欢烦不胜烦,一概不见。这帮绿林汉子倒也不以为意,驰骋而来,转瞬而去,也并不和大队起冲突,直到走近京师长安,这些人才陆续没了踪迹,秦士岳司空霸和高天彝暗暗松了口气,吩咐车队停在路边,果然不过片刻,前面又来三人,三人总有两人乃是宫中卫士打扮,也颇为神气,见了秦士岳三人,指手画脚,三人也默默无言。倒是秦士岳上前几步说了几句话,那两个卫士立刻矮了一截,眼见着秦士岳又说了几句话,三人转身离开,秦士岳吩咐不进京师,却向京师西南方向而来。
原来西南方上有一所寓所,乃是皇帝接见外来使节进城前先行觐见的行宫,布置得也是十分豪奢。裴继欢不管他许多,进了门自去洗漱,待人送了酒饭来吃了一饱,依旧倒头就睡。
第二日上无事,到了第三日晚,气氛却见紧张,往来人等,或洒扫除尘,或张灯结彩,忙个不停,裴继欢休息的场所,也有人来看了三四回,收拾得一尘不染,房间里都熏了香。秦士岳来见裴继欢,道:“皇上今晚要见公子。”裴继欢淡淡地道:“来便来了,何必如此大张旗鼓?”秦士岳讷讷地道:“下官有个不情之请。”裴继欢大概想到他的意思,把紫霞剑递给他道:“你的不情之请大概是为了这个?”秦士岳满面欢喜,接了宝剑,道:“待皇上去后,下官自把公子的宝剑送回来便了。一切都包在下官的身上。”这一路上,裴继欢的紫霞剑都由秦士岳保管,到了京师外围,宝剑依旧还他,这时又要了回去。裴继欢见他做事一丝不苟,几近木讷,不禁暗暗好笑,同时却也非常赞赏他的性情。
到了戌时,往来仆役已经停止忙碌,门外门内,悄无一声。秦士岳司空霸和高天彝在房中陪着裴继欢。不片刻脚步声响,来了一位太监,见了三人,道:“高总管陪咱家去接圣上,陇西公子在静室等候便可。”原来高天彝的叔父高士廉乃是当朝宰相,皇上身边的功臣宿将,最为皇上所信赖者,也即是文德皇后的舅父,封许国公,并佐太子监国,乃二十四国公中才望最高者;因此高天彝实际上和皇帝乃是兄弟行,他虽只是缇骑副总管,因了这层关系,说话比总管大人还管用。当下应了一声,和裴继欢等人告辞,随着那太监出门去了。秦士岳见两人去了,站起来对裴继欢道:“皇上定了在水榭华亭见你,下官陪公子过去吧。”
那水榭华亭却是一处极为安静的所在,四周竹林茂密,景致清幽。三人到了水榭华亭,挥退守卫,秦士岳道:“请公子在此等候片刻,圣驾当至。下官卑微,就不能随同觐见了。”与司空霸两人辞出门去。
裴继欢等了片刻,但闻背后有脚步声缓缓而来,回头一望,不禁一愣。
但见来者龙骧虎步,相貌威严,头戴小帽,身穿白袍,望见裴继欢,微微点头道:“你是继欢?”裴继欢已望定来者,微微躬身道:“正是,草民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心中却是一点恨意也提不起来,父母兄弟的死,似乎都成了云烟散开。其实他此刻要下手,就算无剑在手,太宗皇帝也难逃一死,但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暗道:“师父带我在天山时,终身不言皇帝之非,他虽是我杀父仇人,如宇文兄所言,我此刻若趁机杀他,未免遗个口实给天下汹汹之口。何况在他治下,四海确实甚为安平,也算得上一位明主,我且看看他要说什么再定。”
唐太宗摆了摆手道:“你是布衣,自然不需礼节。我是军伍,也素来不重小节,你坐吧。”拍了拍桌子,自己先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