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清?凌蝶儿惊讶地看着正在酣眠的小狐狸,原来“颜清”这名字竟是因此得来。
不知是否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小狐狸动了动耳朵,缓缓抬起头,睁开一双血红的双眸凌厉地向她看来。
颜无瑜和安挽缘的身影仿佛与她隔了一层薄雾,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就连他们的交谈声也似来自九天之外,含糊的像是有无数声音纠缠交错,沉闷地在她耳边低语。
而在一片朦朦胧胧之中,唯有那只冷若冰霜、双目血红的小狐狸清晰可见。
凌蝶儿心里一震,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却意外地撞进了一个柔软却又冰冷至极的怀抱中。
由黑雾聚集而成的身形以不可抗拒之姿眷恋地抱住了她,他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却不允许她回头看他:“你来了。”
“嗯。”凌蝶儿忍住眼角的泪珠,任由黑雾渐渐笼罩她的双眸,笑着回道,“我来了。”
我来见你了。
……
待凌蝶儿的视线清晰之时,她又像先前那般再次独自站在了泱水阁前。
只是不同于往日的雕梁画栋,此时的泱水阁怪石嶙峋、符文遍布,天边黑云压城,赫然变为了一个巨大的祭坛。
不祥的黑雾萦绕此地,凌蝶儿没有轻举妄动,她警惕地环顾一眼四周,转身朝寝宫的方向奔去。
越是临近寝宫,空气中的妖力波动便越是剧烈,还隐隐约约传来了谈话声。
凌蝶儿皱了皱眉,心知凭借自己的实力能够到达这里不被发现已是极限,于是侧过身藏在了一棵垂下万条绿丝的柳树背后,谨慎地伸出一小缕神识前去一探究竟。
“妖后殿下。”他们的声音逐渐清晰,“识时务者为俊杰,殿下不如把东西交出来,兴许还能捡回一条性命。”
安挽缘冷笑一声,丝毫不落下风:“华伯寅,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打妖域的主意。”
“哈哈哈哈哈哈。”华伯寅突然仰天长笑起来,好半晌才止了笑,“不愧是狼族一脉,都是如此天真,安居北如此,安挽岐如此,就连被称为踏遍山河、阅尽千帆的安挽缘亦是如此。”
他突然发了狠:“安挽缘,你想要拖延时间等颜无瑜来救你?想的倒是挺好,只可惜,他已经没命来替你解围了。”
安挽缘的声音沉了下来,像是猛兽的低吼:“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不用着急,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华伯寅大笑几声,“安挽缘,你为何到现在都还不出手?这可不像是你的性子,莫非是为了……”
他话锋一转,看向寝宫内:“保护殿内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殿下?”
阿清?凌蝶儿瞳孔微张,下意识握紧了双拳。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然在她的神识之中响起:“你,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安前辈!凌蝶儿心里一惊,立刻回道:“安前辈请讲!”
“潜入殿中,将清儿带走。”安挽缘双手成爪,冷厉地看着面前洋洋得意的华伯寅,“我会拖住他,给你们争取离开的时间。”
纵然内心还有诸多疑问,但时不我待,凌蝶儿郑重地点了点头,回道:“晚辈定会完成安前辈的嘱托。”
像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安挽缘轻笑一声,说道:“我记得你的声音,还有你的气息。”
“拜托了。”她轻声说道,但她的声音之中又好似染上了不可名状的悲伤,就像是在遗憾未能好好地同幼子与心爱的他做最后一次道别。
安挽缘仰头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狼啸,幽绿的狼眸像是地底深处追魂摄魄的幽火,渐渐被催命的血光充盈。
她的嘴角长出了锋利的獠牙,双手变为了削铁如泥的狼爪,喉间不断地低吼,愤怒地注视着他。
她双腿微屈,目不转睛地寻找着华伯寅的薄弱之处。
就在他眨眼之际,安挽缘抓准时机猛地蹬出,直向他袭去,甚至在地面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就是现在!凌蝶儿几乎是同一时间离开柳树,绕过他们头也不回地朝寝宫内飞去。
“你还有援军?”华伯寅也注意到了异样,他挡去安挽缘的袭击,皱着眉说道,“不可能,他们早就被清理完了才对。”
“呵。”安挽缘冷笑着甩去了狼爪上的血珠,此时的她又像是变回了那个独走天下、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骜狼妖,不屑地看着面前负了伤的虎妖,“华伯寅,管好你自己。”
“找死。”华伯寅显然也动了怒,“那就先杀了你,那个区区小妖能翻出什么水花。”
凌蝶儿对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置若罔闻,她心无旁骛地潜进殿内,一把抱起了正在昏迷之中的小颜清。
“别废话。”安挽缘继续用言语刺激他,不让他分神,“华伯寅,你顾左右而言他,莫非是为了隐瞒既比不上父亲、又打不过本后的事实?”
“胡说八道!”华伯寅愤怒地大吼一声,虎爪蓄力,猛地抬起一掌拍向她。
“噗。”安挽缘双爪护在胸前,却还是被他一掌拍飞了去,她堪堪稳住身形,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看来安居北还是没有教好你们姐弟,本领不强,口气倒是不小。”华伯寅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忘记自己前来的目的之一,抬步向殿内走去,“放心,很快就让你们母子团聚。”
“华伯寅,你敢!”安挽缘双目变得通红,肌肤之上长出了黝黑发亮的狼毛,如离弦之箭一般朝他袭去,速度之快连周围的风也变为了一剑封喉的利刃。
凌蝶儿站在殿内,如履薄冰般地看着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的华伯寅,她顶着他那可怖的威压,手中蓄起长剑,微微侧过身用自己的身躯遮挡住了怀中的小颜清。
华伯寅不耐烦皱了皱眉,一挥手便将势如破竹的安挽缘弹飞了回去,他抽回手,借力凝起妖力,猛地向凌蝶儿挥爪。
虎妖那气势磅礴的妖力如千军万马一般朝凌蝶儿奔腾而来,她无路可退,只能举起自己手中的长剑挡在面前,用自己的肉体凡躯为小颜清挡去无孔不入的攻击。
凤凰那深不可测的妖力在她体内迅速流失,转瞬之间竟要见底。
“咔嚓——”剑身之上传来了细碎的破裂声,一缕又一缕火红的妖力在空中消散,同时也在宣告着这场对峙的终局。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她们必败无疑。
但华伯寅的虎眸却沉了下去:“凤栖瑞也出手了。”
“不过无所谓,在他来之前你们都已尸骨无存,一切都死无对证,即便是他也别无他法。”华伯寅想要速战速决,便又多施了几分妖力,凶狠地说道,“记住,这便是碍事者的下场。”
长剑轰然寸寸断裂,凶猛的妖力没有了障碍,势不可挡地冲向了凌蝶儿的面门,利刃切断了她秀美飘逸的青丝,划破了她吹弹可破的肌肤,也将要毫不留情地取走她的性命。
血液从她的伤口流下,滑过她的脸颊,就像是一行痛彻心扉的血泪,滚落在地,溅起了一朵又一朵由鲜血荡漾而成的血花。
“咔嚓——”又是一阵碎裂声响起,一道强大到足以毁天灭地的妖力从凌蝶儿身上猛然爆发,轻而易举地将华伯寅的妖力击溃,以摧枯拉朽之势直逼他的丹田。
那道由颜清为保护凌蝶儿而设下的封印,破碎了。
华伯寅堪堪躲过这道妖力,他的周身出现了大大小小无数道伤口,整洁的衣物也变得破败不堪。
原本冠冕堂皇,如今甚是狼狈。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他先前不以为意的小妖。
她身上的妖力跟颜无瑜……不,甚至比颜无瑜更加强大!他的血脉深处竟在颤抖,他在畏惧,他竟然会畏惧她!
不,这不可能!他怎么会畏惧区区羽妖!
充裕的灵力渐渐涌向凌蝶儿的四肢百骸、筋骨脉络,一柄散发着七彩流光的长剑浮现在了她的手中,剑身轻鸣,似是在向她诉说自己的思念;一枚碧绿的玉佩凭空出现,悬挂在了她的腰间,其上那棵巨木枝繁叶茂,栩栩如生。
翩蝶!苍林玉!凌蝶儿心中一喜,握紧翩蝶剑,直指华伯寅。
华伯寅迟疑地看着她,她身上的妖力怎么忽然间荡然无存,而她的气息与其说是妖力,不如说更像是神力,亦或者说是……灵力!
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怪异之感从何而来,原来她根本就不是妖,而是人!
蝼蚁竟敢踏足妖界,真是该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见华伯寅负伤动作有些迟钝,妖力也有损耗,安挽缘抑制住体内紊乱的妖力,再次蓄起体内最后的妖力。
她自知妖丹破碎、根基已毁,必死无疑,那便以决然赴死之意,为他们杀出一条血路。
“快走!”安挽缘瞬间挡在华伯寅面前,对着身后的凌蝶儿大声喊道。
即便黑狼的背影瘦削而又单薄,遍体鳞伤,但面对不可逾越的高山之时却没有丝毫惧怕胆怯,她以自身为台阶与桥梁,助他们翻山越岭、乘风破浪。
凌蝶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施法将小颜清送入苍林玉之中,转过身一剑破开窗框,从窗户一跃而出,聚起全身的灵力,拼命向山脚奔去。
贫民窟!如今他们孤立无援,不能留在原地等死;颜前辈他们那边想来亦是如此,也不知何时才能迎来援军。她必须将阿清带到那里,如今只有那里才最为安全。
“啪嗒——”一颗石子突然咕噜咕噜地滚在了道路中央,凌蝶儿侧目望去,在一片废墟之中,却突然看到了一个躲在断壁残垣后的脏兮兮的白影。
哪里来的小妖?凌蝶儿皱了皱眉,但仅片刻思索之后她便临时调整方向,几步跨到他的身边,迅速地握住他的手,用力将他抱在怀中,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继续朝宫门外奔去。
怀中的小妖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会获救,懵懂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这个救了自己的……妖?
察觉到他的动作,凌蝶儿用余光看向他,却蓦地看见了一双浅青色的眼睛,碧波如洗、澄澈无暇。
她心里有些惊讶,但目前的境况不允许她多想、更不允许她悲伤,华伯寅不知何时就会追上来,她必须抓紧时间。
凌蝶儿直视前方,脚步没有丝毫迟疑。
原来,他就是闲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