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两个从宫里跟出来的侍卫吓得面如土色,纷纷辩解道:陛下,我们也不知情,只是恰好轮到了我们几个轮值,所以才一道出来。这样的乱臣贼子,我们哪敢和他为伍?
  白琦扫了一眼队伍里的人,目光冰冷,对谁都不大信任,王府的人也可能后来被收买。
  回宫,季琛道:这些事情回去再做。
  那鸽子?白琦低声问道。
  季琛沉思一秒,笃定道:它会回来的。
  白琦抬眸看了一眼天际,鸽子已经不见了踪影,但季琛对它似乎格外信任
  皇宫里,尤涵才给季培做完日常检查给他上药,回了太医院整理脉案,就见一位侍卫急匆匆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血迹,身上的官服花纹都被染红了,看不清品级。
  他扫了一眼四周,不自觉看向离他最近的吏目,有没有太医?我的兄弟们受了伤,需要人来包扎和正骨。
  负责整理药材的吏目懒洋洋将药材扔进柜子里,撇了撇嘴,随便买点药自己包扎吧,大家都忙得很,没有空。
  侍卫双眉直竖,我看你们也没那么忙。
  见侍卫似乎要闹事,吏目顿时道:实在不行,你就找那个医女,她不是也在这,人家的医术可是得了陛下的认可。
  说到最后,他不免也有些酸溜溜。
  真不知道这个医女怎么就入了贵人的眼。
  因为我不像你喜欢捧高踩低,尤涵冷淡甩下一句,所以哪怕我们一同进了太医院,我现在是正六品的御医,你还只是八品的吏目。
  你!吏目对她怒目而视。
  说罢,尤涵放下茶杯,重新拎起了药箱,完全无视了吏目,走,人在哪?
  侍卫顿时感激不已,多谢多谢,我等都是禁卫军,只是今日恰好跟着陛下出去,这才遇到了歹人
  吏目听到禁卫军三个字时心口一跳,听到陛下时更是猛然抬头。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远了。
  白琦在那边清理名单,所有涉事的人选,从宫里的太监再到宫外负责京都治安的京兆伊,再到皇觉寺背后的牵扯,一个一个都要找出来。
  这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我们才出宫一次,就撞见了刺客。白琦深吸一口气,回来的禁卫军我也没让他们走,等他们上完药再说。
  这事好办,季琛丢给他一块牌子,你去处理就好,我信你。
  反正都要杀他了,他也没必要心软。
  随我心意?白琦握紧了牌子。
  随你心意。
  正说着话,鸽子终于从窗外飞了回来。
  咕咕咕,它急促着叫道。
  季琛一把抱住它,发现危险你就第一个跑了?是不是过分了点?
  训了它两句,季琛又发现鸽子右侧的羽毛有些污渍,腿上还蹭破了皮,顿时更加无奈,跑回来还不知道小心点?都蹭出血了。
  咕咕咕。鸽子在季琛怀里蹭了蹭,开始撒娇。
  季琛拿了毛巾要替鸽子擦拭,却见鸽子蹦跳着躲开了。
  鸽子急促叫了好几声。
  季琛和鸽子大眼瞪小眼。
  见季琛一直无法理解它的话,鸽子气闷,又冲了出去。
  白琦若有所思,它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说?
  季琛有些惊讶,这也能看出来?
  白琦只是笑,没有解释原因。
  等到白琦走了,季琛才悄悄问了问辛太监,你说,如果有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格外关注,是因为什么呢?
  季琛刻意模糊了关键信息。
  辛太监揣摩着道:奴才想着,大概是很喜欢那个人,所以关注他;或者说是将他视为敌人,所以更需要关注他,才能打败他?
  季琛一愣,不禁思索,白琦和鸽子之间的感情已经有这么好了吗?
  见季琛不回话,辛太监顿时补充道:这都是奴才随意猜测,当不得真。
  咕咕咕。鸽子冲进了后殿里,歇在窗棂上,跟着季琛出去的禁卫军都在这里歇息。
  尤涵叫了一些人过来帮忙上药,自己刚给一个侍卫接骨,忙完后一把将鸽子抓了起来。
  咕咕咕?鸽子没有防备,猝不及防被抓住。
  一旁的侍卫伤了腿,连忙撑起身子,说道:尤太医,这可是陛下的鸽子,我们可不能随便碰。
  我知道。尤涵单手压住不断挣扎的鸽子,轻柔摸了一把鸽子的腹部。她拿了毛巾给鸽子擦拭一遍,迅速拿着药膏擦上它破皮的地方,然后取了干净的棉布给它包扎好,还不忘打一个结,然后放开了它,冷淡道:没伤到骨头,只是擦破了皮,别沾水,最多五天就能好。
  一旁的侍卫顿时一脸敬仰望着她。
  不愧是御医,连鸽子都不放过。
  咕?鸽子歪着脑袋看着自己被绑好的伤口,迟疑着朝尤涵靠近,想要在她身上蹭蹭。
  尤涵毫不犹豫抽身离开,径自走向下一个病人。
  鸽子一呆,只能默默蹲在那,扫视着周围的人,选择飞到了汤潜的身边。
  咕咕咕,它叼住汤潜的衣服就往外扯。
  汤潜慌忙起身,小祖宗,你想干嘛?
  咕,鸽子朝着门口飞去。
  汤潜迟疑着跟上。
  鸽子等到汤潜跟了过来,又朝外飞去。
  正准备过来审问这些白琦若有若思,对着汤潜道:你跟着它走一趟。
  汤潜是这些人里杀敌最勇猛的,嫌疑也最小,先离开也不要紧。
  汤潜一惊,是。
  双方一路奔波,直到出了皇宫,眼见着鸽子还要飞许久,汤潜无奈之下,只能利用职权取了一匹马,骑马跟着鸽子。
  鸽子带着汤潜左弯右绕,来来回回浪费了一个时辰,最终停在了一个庄子附近。
  天都快黑了,汤潜没能忍住,戳了戳鸽子圆鼓鼓的肚子,恐吓道:你带我来这干什么?我可告诉你,我现在饿了,没有原因就把你烤了吃。
  鸽子不耐烦扇他一翅膀,拍掉了他的手指,只是盯着庄子。
  汤潜眼睛一眯,正要说话,就见一个年轻人骑着快马赶了过来,看那面容,似乎和承恩公有几分相似。
  莫非这是宋家的小辈?
  他犹豫一把,将马藏在草丛里,对着鸽子道:你先回去。
  鸽子振翅飞走了。
  汤潜深深吸了一口气,翻过了院墙,悄悄跟在那个年轻人身后,偷听着他们的谈话。
  明日就是大朝会,也是他登基后第一次上朝。
  皇宫里一整天都是人仰马翻,乱七八糟的奏折堆满了御书房,就连那些还在给老皇帝和季瀚哭灵的人都心不在焉,每个人都想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好处。
  季琛没兴趣找个人来给他读一遍,明天要说什么,他自己心里也有数。
  白琦分析道,这事和宋家应该有几分牵扯,汤潜说跟着鸽子去了城南的庄子,有一个宋家年轻人过去了。
  我也猜到了,季琛一把抱着鸽子,一边漫不经心道:不过承恩公应该没这个胆子去设计刺杀,他要是胆子够大,早就在先帝在时就该想方设法造反了。
  他是只想做个权臣,白琦看着季琛,目光不自觉落到他怀里的鸽子身上,但保不齐有人利用他在宫里和宫外的人手,谁叫宋家在这二十年里享了无数富贵。
  那你想怎么处置?季琛玩笑问道:只要你说,我就听。
  杀了他。白琦盯着鸽子,一字一句道,以儆效尤。
  明明在说承恩公,却只吓到了在场的鸽子。鸽子尾巴的羽毛全部炸开,朝着窗外溜去。
  季琛:
  没来得及抓住鸽子,季琛气笑了,慢悠悠道:我今夜没事做,打算给鸽子理一理羽毛,如今鸽子跑了,那我今夜岂不是无事可做?
  长夜无聊,不想看奏折,那我给你念书如何?到时候再随意抄写几句话写几笔字,白琦从袖子里掏出两卷书,将其中一卷交给季琛,耳朵有些微微泛红,不然奏折要如何批复?
  季琛挑眉,随意打开,好,你念。
  繁杂的字体,季琛仔细看了几眼,他勉强能认出来几个,毕竟小说也是现实的衍生,两者在文字上也算有所近似。
  话说崔生见了林公子,便心喜不已,一见倾心思之如狂,昼夜不得歇息,他便干脆披衣起身,翻墙进了林公子的院落白琦努力将目光集中在书卷上。
  季琛:
  他听着听着,终于察觉了几分不对劲。
  这是话本吧?
  这两位主角都是男的吧?
  古人怎么就这么猛,一言不合就大晚上往人家屋子里钻?
  白琦继续念道:崔生道,我愿与君结识,此后把臂同游,风雨同舟,君可愿否?
  季琛的眼神有些微妙。
  念完了一章,白琦挥手抄下一行字,温声道:我知道你平日里也忙碌,何况习字本身就是个长久的过程,你抽空把这行字临一遍即可。
  季琛看着这一行字,无声笑了下。
  别以为他真的没认出来,这行字分明就是那句我愿与君结识,此后把臂同游,风雨同舟。
  不动声色塞进了私货,白琦笑吟吟道:当日你与我说画册也该描摹一遍,如今我从端王府将这些东西取了进来,如今正在学,等到有成就了再与你分享一二。
  搬进皇宫之后,季琛干脆让白琦随意挑一个宫殿居住,没有放他出宫,横竖他们自己人就这么两三个,也不缺地方。
  季琛试探着问道:是那一日宋潇拿来的?
  白琦红着耳朵点头。
  季琛:
  其实,他悄悄翻过一眼,发现了那是男男版的避|火|图
  所以他现在该装作知情,然后阻止他学习,还是该装作不知情,任由白琦翻阅?
  纠结着这个问题一直到临睡前,季琛第二天都有些迷迷糊糊,直到在金銮殿上,辛太监高声宣告上朝才彻底清醒。
  今日是文武百官第一次正式和季琛见面,也是季琛登基以后的第一次大朝。
  一个大臣首先行礼,上前道,陛下,臣听闻昨日陛下遭遇刺客,深感忧心。
  钱大人所言甚是,陛下何必亲自出宫?另一个大臣也跟着出列,天子面南而治即可,不当立于危险之地。
  两人背后都一身冷汗,皇帝时不时出宫一趟,这谁乐意?
  昨天能撞见皇觉寺的金佛像,明天就能撞见他们家摆宴席。
  秦胜有些不悦,自动杠精附体,陛下与民同乐,有何不可?阻拦陛下获得民心,你们到底是安的什么心?何况,京都有刺客便躲到皇宫永不出去,那皇宫有刺客呢?难不成要陛下躲到皇陵去!
  为首的钱大人险些喷血,秦胜,老夫这是挂心陛下安危!
  好了,季琛看着下首站立的数百人,下了第一道旨意,白琦就救驾之功,今封白琦为督察院衙门正五品监察,兼任刑部正六品主事,禁卫军正六品校尉。
  钱大人顿时抬头朝着站在边沿的白琦望去,眼中不自觉流露出几分羡慕和嫉妒。
  一飞冲天莫过于如此。
  还有人想出言,这次秦丞相抢了先。
  秦家、宁家、兵部尚书联名上书,陈述宋家犯下的一条条罪行,从皇觉寺的修建金佛到苛待皇子,从火烧光禄寺再到偷盗国库,甚至还包括宋家参与昨日的刺杀一事,证据如山。
  承恩公才将将养好身子,上朝的第一天,就见证了这一幕。
  承恩公双腿颤抖,险些再次吐血,你,你们!
  证据太清晰,让承恩公连狡辩的余地都没有。
  可那些圈养歌姬、打死百姓的事情,哪家完全没有做过?
  但刺杀,他真的承恩公刚想反驳,忽然想起了对陛下心怀不忿的长孙,以及最近经常出门的次孙。
  他们一直习惯了先帝的宽容和厚待,如今承恩公忙着在外奔波,也没有教他们低调做人。
  那他们有没有做什么?
  承恩公不得不拼命抓着最后一根稻草,陛下,大公主还与我孙儿宋潇结亲,还望陛下开恩。如今宋潇失去踪迹,老臣怀疑他已经落水去世,还望陛下看在宋潇的份上,饶过我宋家。
  说到最后,他也老泪纵横。
  季琛无聊道:可是宋潇在国孝期间纳了十房妾室,不敬公主,先帝与朕托梦,商议着解除两人婚约。
  作为未来的亡国之君,在捏造名义上面,季琛格外有天赋。
  承恩公终于吐血,指着季琛道:不!这不可能!分明是你栽赃陷害,还扭曲先帝意图,你
  先帝怎么可能真的托梦!
  汤潜作为侍卫,正好站立在附近,他扬起手中的刀,不得对陛下不敬!
  刀光闪过,血花四溅,一根手指从空中落下,在地上滚开了,恰好落在了离承恩公最近的礼部尚书脚边,吓得礼部尚书面如土色。
  啊!承恩公抱着手痛呼,鲜血不断从断指处流下,原本的痛骂也憋了回去。
  既然承恩公不信,那不如先送承恩公上路,亲自去问一问先帝!季琛先是示意汤潜将人推下去,然后拿着玉玺,下了第二道旨意,宋家先行抄家,所有人一律关押,再按律对宋家人分开审判治罪。
  秦丞相心头一凛,心情又忍不住复杂。
  三十年过去,越国终于迎来了一个杀伐果断的帝王。
  百官噤若寒蝉,纷纷应是,暂时没人敢和季琛争辩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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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