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动不去学校,甚至为了毕业而被迫偶尔去几次,毕竟和被迫离开学校,从此不能再出现在学校里的感觉,不太一样。
  林玉音这一次考虑了很久很久。
  他原本想再考虑两天,但是就在这时,智脑提醒他有未读消息。
  林玉音平时在学校和人来往不多,但因为有些重要的课题无法独立完成,还是会和优秀的人结伴。
  一开始这样的人选是学长,后来成了导师。
  看到发信人是导师,林玉音没有多想就打开了。
  里面是一长串恭喜与赞美的话语,祝贺他在学校的体测中,和楚同学、潘同学一起展现优异的表现。
  并顺便祝贺了他身体康复,还委婉表达了学校因为更偏重学术,一直缺乏运动方面的人才这件事,想替学校问问林玉音,是否有意愿和时间替学校参赛,还委婉表示不方便也完全没关系,学校尊重他的选择。
  从头到尾的话语里,都透着非常客气、喜欢的情绪。
  他的导师也是业内的学术大牛,从合作到现在,两人的师生关系都很分明。
  从来没有哪一次,导师会这样言辞恳切、这样努力照顾他的情绪,发来这样长篇大论的消息,仅仅是为了试探他的口风。
  被重视,被小心翼翼地对待,被当做最珍稀最优秀的人才。
  这样的感觉,林玉音不是没有过。
  但人越是优秀,就会爬得越高,爬到越高的地方,就会越发明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论学术,他优秀,却比不过有多年资历的导师。
  但对所有人来说,能做到学术、艺术、运动多方面都最优秀的人,是真的凤毛麟角。
  林玉音微微失神,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很久。
  如果他不想成为那个被迫离开学校的人就要主动承认用了兴奋`剂。
  要让这个导师知道,这些溢美之词,这些小心对待,都源自一个误会,一个谎言。
  到那时,一切会回到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时候吗?
  我
  你先慢慢考虑吧,我该回去了。
  陆行深这时已经喝完了那杯咖啡,起身要走。
  我考虑好了!
  林玉音一下子急了,连忙也站起身来,迅速说道,我答应你,我选我选第二个方法,陆哥
  陆行深站住脚步,回头平静地望着他,一双漆黑的黑眸犹如干枯的深井。
  视线交汇的一个瞬间,林玉音本能地一僵,几乎以为陆行深在感到失望。
  下一瞬间,那份错觉般的失望神色不见了,陆行深依然是那个只对他格外有耐心,事事为他打点好一切的竹马。
  你想好了吗?林玉音,这种事是不能反悔的。
  我想好了,陆哥。
  林玉音咬了咬牙,强行忽略了心底的怪异感,反正学校没有多少重要的事,我和导师也一般是智脑联络,最后这半年时间,我会好好配合的。
  你放心,我会打点好一切。
  陆行深的声音很轻,最后叮嘱道,为了以防万一,这几天开始,你就先别去学校了。
  陆行深转身离开,修长笔直的双腿旁,金属光泽的手杖一下下杵在地毯,发出闷而轻的声响。
  慢而沉重,一下下应和着林玉音的心跳。
  等确认陆行深已经回去,李医生才把玩了一中午的夏歌送回来。
  夏歌又吃了一肚子的美食,还一起逛了附近的步行街,步行街上很多好玩的好吃的,仿生人根本不知疲倦。
  车门打开时,夏歌正抱着微微鼓起的肚皮晒太阳,眼睛惬意地眯着,陆行深以为自己看到了什么吃饱喝足的草食性动物。
  夏歌把自己挪下车,浑身晒得暖洋洋的,嘿嘿溜达进门和陆行深问好,
  吃了没呀?
  陆行深叹了口气,拍拍他,转头和李医生道谢。
  今天麻烦你了。
  我今天倒是也挺高兴的。
  李医生目光追着离开的夏歌,见对方走到房子的落地窗前,竟然从那里直接拉开一扇玻璃门进去,笑容卡壳了一瞬,
  你让他改造了你的房子???
  陆行深觉得解释不清了,傅薄妄那边如何了?
  哦,他啊,好像今天也没什么收获,来了以后没停留多久就走了。
  李医生回忆着,看他那个反应,应该是在调查林玉音,不然不会特意找那种人少的地方见面,能不能查到答案,可能就是时间问题了。
  陆行深微微思索着,没有表态。
  李医生又问他,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那些人偷的资料,是专业性很强的东西,没有懂得这些的人在旁边指导,确实做不出理想中的成品。
  陆行深提示了一句,这样的人,如果迫切地想得到那些违禁品,应该会直接瞄准黑市里流通的成品,寻找可购买或者偷走的渠道,而不是盯上一群学生过家家的玩具。
  李医生微微睁大眼睛,你是说,他们还有一个藏在幕后的专业人士?可以帮他们用更低的成本,得到最多的你怀疑是林?!
  这个猜想过于大胆,李医生说着说着,连林玉音的全名都没敢说出,连同后面的话吞进肚子里。
  我前几天去了一趟地下黑市。
  陆行深就这样和他站在院子里,仗着自家庭院够大,哪怕扒在围栏也听不清他们讲话,大大方方和李医生说着,
  那些半成品芯片已经开始流通了,知道的人还不多,从上架时间和生产规模来看,傅薄妄确实没把人抓全,漏了一个。
  这么大胆,不等风声过去就拿到黑市,真是
  李医生听了啧啧称奇,不过这么一来,只需要一点时间,就能确定当年那个小偷,是不是这次搞事的人了。
  陆行深没有说话。
  李医生拍拍胸脯,你放心,那边我先帮你盯着,一旦确定了有出自同一人手笔的迹象,就通知你不是,你在听吗?
  陆行深嗯了一声,收回视线,多谢。
  李医生又客套了几句没说什么,看他也不像是发呆,就顺着陆行深刚才盯着的方向看了过去。
  不过是最寻常的一丛野灌木丛而已。
  陆行深向来对如何打理庭院没兴趣,只有管家为了避免这里变成传闻中的鬼屋定期打理,但就是这样,也让院子里长了各种不知哪儿飘来的野花野草。
  对比之下,那一丛灌木根本没什么新奇的,按照李医生对陆行深的了解,根本没有什么盯着看的价值。
  不。
  李医生正要离开,忽然想到什么,又回头多看了一眼。
  那个灌木丛好像开着花,看样子等花落了,也就是这几天的功夫,就要结出果子来。
  他认得这种花。
  迷桑花。
  迷桑果的样子刚刚浮现在脑海,一股令人五官扭曲的夹杂苦涩的强烈酸味就浮现在李医生的脑海,让他顿时如同巴普洛夫的狗一般狼狈,PTSD地分泌出口水。
  李医生摇摇头,努力忘记记忆中的酸涩味。
  他神情复杂,非常不甘地喊住同样要回屋的陆行深,
  996有没有送过你吃的?
  陆行深想了想,点头,很多。
  那迷桑果呢?
  李医生哪怕暴露,也忍不住要问个究竟,他送你吃了没?
  陆行深也眼神微闪,想到这里,嘴角竟然多了一丝温和的弧度,嗯,还不错。
  李医生顿时原地石化,瞳孔地震。
  陆行深回味着,丝毫不作为地坦然道,很提神,可惜有点少。
  李医生决定到他的吃瓜小组里为陆行深的谣言之一严肃澄清一下:陆行深不是味觉失灵,是味觉错乱!
  啊。
  不过。
  小六六应该会很开心吧。
  李医生回到车上,想起仿生人那透彻轻松、毫无阴霾的笑脸。
  还是不要把迷桑果的真相告诉996了吧,让小孩再多开心一阵子。
  第39章 赞美日常
  陆行深回到研究所,进了玄关,走过长长的走廊,来到996的房门前。
  短短几天时间,仿生人不光在落地窗加装了门,还在房间正门的外面贴了个挂钩,上面挂了一个明显出于手工自制的硬纸壳小牌子,上面花里胡哨地画了一堆迷桑果做装饰,中间写着996的房间几个大字。
  字体很工整,规规矩矩,横是横,竖是竖的,隐约还能瞧见没擦干净的铅笔痕迹,似乎是先打了田字格然后写的。
  像极了小学生。
  也完全不像林玉音的字迹。
  陆行深本想直接进去,瞧见了这个小牌子,临时改了主意,轻轻敲门。
  当当当,三下,里面传出一个声音,
  请进~
  陆行深推开门就站在了原地,一时没有走进去,而是在已经变陌生的屋子里环视了一圈。
  他依稀记得,房间原本是非常简洁的装修风格,他除了吩咐管家帮忙搬了床进来,没再做别的多余事。
  仿生人没有什么吃喝拉撒的需求,床旁边放了充电线就足够。
  如今,冷色系的白墙、金属质地的地板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拼接而成的咖啡色羊绒地毯,以及比鹅黄色略浅一些的纯色墙纸,床面换了一套床单被褥,变成了卡布奇诺主题色系的三件套。
  而UR996正提着一个油漆桶,右手拿着一个刷子,脚下铺着塑料纸,在墙纸上画各种装饰图案。
  转头看到陆行深的第一时间,996就放下那个油漆桶,一手提着刷子,满手未干的油漆,高高兴兴朝他快步走过来。
  陆行深下意识想关门。
  油漆味道并不浓重,但他不想踩地毯,也不想碰到任何未干的颜料。
  好在,夏歌及时在他面前站住,体贴地把手背到身后,没有给予强迫症洁癖患者更多刺激。
  怎么不走玻璃门呀?我还以为你回去忙了呢。
  陆行深沉默了两秒。
  为什么不走更短路径
  当然是不肯承认那是一扇门。
  他直接避而不答,通知996道,以后你要替林玉音上学,稍后我会给你一些资料,你准备一下。
  夏歌深吸一口气,微微张大了嘴,震惊地愣在原地,再次有了死机的迹象。
  啪嗒一声,刷子掉在脚下,油漆弄脏了地毯,飞溅起一滴蓝色,沾在夏歌光着的脚上。
  陆行深闭了闭眼,不想再看。
  真、真的吗?我来替他上学?他怎么了?我可以吗?
  夏歌有点不敢相信,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竟然没有真的死机。
  尚未等到陆行深回答,他啊了一声,弯腰捡起刷子,转身放回桶里,又拿来湿纸巾蹲下擦地毯和自己的脚。
  结果把蓝色油漆抹匀了一大片。
  陆行深开始头疼。
  他应该先让996把刷子放好的。
  他默默挪开视线,让996等会儿再收拾。
  两人就站在门口说话。
  夏歌有点拘谨地站着,低着头,是因为我在体测闹太大了,他才不想去学校了吗?对不起。我当时兴奋过头了。
  当然不是,
  陆行深简单解释了一下,
  林玉音身体不好,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还没有康复。虽然可以用再次生病作为借口,但继续去上学的话,会一直被人关心什么时候能恢复体能。
  啊有道理啊。
  夏歌点点头,顺着陆行深的思路理解了状况,但是其实没这么快恢复对吗?那样压力确实好大啊。
  因为身体总是不好,一直让他人的期望和关心落空,那种感觉,夏歌也非常了解。
  他也曾经信誓旦旦地认为自己能健康起来,也曾经被同学认为,等他病好了就能一起出去玩。
  结果直到毕业都没等到这一天,哪怕是令人温暖的关怀也会化作压力。
  所以你不用多想,
  陆行深的眼底微微有了笑意,你为他争到了这么大的荣誉,他高兴还来不及,虽然是假的,但梦想实现的感觉应该会让他回味很久。
  这样啊
  夏歌感觉理解起来还是有点困难的,但确实没有多想,那我要怎么做呢?我没有上过大学
  很简单,在固定时间去听课,为他确保出勤率,在需要到场交作业的时候替他去,这样就可以了。
  陆行深轻点智脑,看了看时间,资料稍后给你,一周的时间里,你去学校三次就足够。
  好!
  有了资料应该就不难了,夏歌积极应下,陆行深就离开了。
  夏歌又试着用水擦洗了一下地毯,还是擦不掉,只有脚上的很好擦,一下就干净了。
  好在毯子不是一个整体,而是拼接的,就干脆拿起那一小块,出门去找管家了。
  管家德叔似乎不是每天都会来研究所,而是每三天来一次,除非陆行深叫,主要就是做日常的清洁整理。
  他记得德叔昨天说过,今天也会在的。
  走廊上还贴着他当初拍的照片,夏歌走了几步,猛然想起没穿鞋,又折了回去。
  一块毯子,一些墙壁装饰,一下子就消耗了夏歌几乎一整天的时间。
  他还有很多想做的,比如弄个书柜,书包
  以后就要经常去上学了。
  现在想到这件事,夏歌还是没有什么实感,他就要这样去学校了吗?
  一周去三次,见到同学,走在那样漂亮的校园里。
  怎么想都太不可思议了。
  他将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陈同学。
  陈笑年高兴得连给他发了一整个课程表,把自己每周有什么大课小课、在哪儿上课告诉了夏歌。
  夏歌愣住。
  陈笑年:【快把你的也发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