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蔓松开禁锢,只将傀儡向远处抛开。
谢春山紧随入场,青伞入他手,他抬手挥袖间,百叶便是他无往不利的武器之一。
谢春山数招出手,便在空地上腾出一大片地。他抬头看众人,桃花眼波光轻转,诧异笑:“看我做什么?还不快逃?”
众人恍然。
青伞从谢春山手中向高处飞去,伞面变大,将己方人罩住,收敛气息。傀儡和女修们冲去,伞下却如同一道结界般,他们根本冲不过去。人群外,长水静静而望,见青伞消失后,那一波闯入的男女,便都消失了。
他道:“他们离不开芳来岛,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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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来岛外,古阵法的遮蔽,让任何气息、消息都传不出此岛。
虽则如此,蒲涞海被岛中打斗影响得潮水翻滚,浪涛冲天,却是不能避免。
当张也宁在岛中战斗之时,他的青龙鞭挥动天上的雷电,引得一重重雷电向下击去。雷电同时劈中蒲涞海,岛四方的海水紫电闪耀,被轰鸣声照得如同白日一般。
漆黑与白色电光交替的蒲涞海中,四方魔气拢来,覆于四面八方的修士身上。这些修士眼中无神,已经完全被魔气所侵,被魔族取代。但他们也未曾完全丧失神智。
他们中间,一白衣乌发女子漂荡于水中,闭着目,面容如雪,乌发绕身。一重重电光罩下,不时照亮她冰雪一般的面容。
魔气所影响的修士们贪婪地扑来,想要吞噬这女子——如此纯正清澈的气息,没有被任何人玷污染指过,这是魔族们最喜欢的食物。
一黑衣女子落足于芳来岛的上空。她身上魔气已经完全被自己收敛,若不知她来处,便会将她当做普通一路过修士。这位拥有花败般颓靡之美的女子,自然是从焚火修罗界逃出来的魔子于说。
于说赤足立于虚空,衣袍被海风吹得扬起如绉纱。她妖冶的眉眼轻轻弯起,手指轻轻点在阵法光辉上,似笑非笑:“古阵法?芳来岛有点意思啊。”
电光再次劈下!
于说猛地扭身往旁边躲开。
她一阵心悸,撑不住笑:“难道还有高手在芳来岛?真有意思。”
她向前行走,要踏足芳来岛时,那海中被修士围攻的白衣女子在电光下,忽然睁开眼,一方雪白练琴出现在她身上,长弦荡开,将四方修士冲飞出去。
龙身若隐若现,因实力不够而未能化原形,虽则如此,龙吟声中,白衣女子从海中破海踏出,抱琴虚立于半空中,湿润的睫毛翘飞,一双潭水般清幽圣洁的眼睛,望向芳来岛方向,看到了于说。
于说嘶一声,微微牙疼。
她笑:“这么漂亮的姑娘,不追男人,总追着我干什么?”
她扭头,对龙女粲然一笑,眼波含着钩子一般:“姐姐不和你玩了,姐姐要进去芳来岛了。”
她身子一闪,进入阵法,身形就此消失了。
龙女抱琴于海面上空,发丝与雪袍一道被海风吹乱,并没有第一时间跟着进去。
她一路追杀于说,自然知道于说诡计多端。她沉思片刻后,干脆盘腿坐于芳来岛外的高空中,怀中琴虚虚落于她身前。
她盘膝入定,调息疗伤之时,也守着芳来岛,不放过这里一丝气息。同时间,她用门内手段与长阳观联系,告知师父自己的情况。好一会儿,她得知师兄寻她之事,也知道了芳来岛最近只进不出的情况。
片刻后,龙女清渺的声音向四方十里传出:
“承蒙师命,龙女追于此芳来岛捉拿魔物。魔族多狡,变幻多端,常披修士皮囊,霍乱世间。为防错漏,从今日起,请四方修士,莫入此境。但入此境,皆我敌人,龙女琴下无情,诸君见谅!”
……既然芳来岛只进不出,寻常修士,还是不要来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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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来岛落了雨。
阴雨重重,乌云遮天。整整一日,芳来岛中人都在找寻那闯入者。
树林中一处山洞,被撑了结界,遮挡气息。
山洞中,张也宁静坐许久,他缓缓睁开眼时,抬目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姜采的面容。他微微一怔,发愣之际,手腕被姜采抓住。
她探查一番,微蹙眉:“法力怎么会衰退这么多?连调息恢复,都没有用?”
张也宁反问:“你没有受到影响么?”
姜采偏头:“受到什么影响?”
张也宁便若有所思地抬眼,看外面那天空中所罩的阵法一眼。姜采仍盯着他,他只好道:“我还没弄清楚。”
姜采发愁地看着他苍白如雪的面容:“怎么办呢?”
张也宁仰头,他睁着乌亮的眼睛,说话声冷淡,眼神却无辜纯真:“什么‘怎么办’?难道你不照顾我么,姜姐姐?”
姜采:“……”
她见他竟然还有心情演戏,不禁噗嗤一笑。也不知他为何这么喜欢披重明的皮……总不会就是为了肆无忌惮地演戏吧?
她低头,与他额头轻轻抵一下。
少年骇了一跳,想向后退缩,姜采却搂住他肩,不让他躲。二人额头相抵,先天道体的感应便是如此契合。这边才伸出神识探头,那边就自动接收……都怪先天道体。
张也宁俊秀的面容一下子红了。
丝丝缕缕的灵力,借额头相抵,传入他体内,蕴着他的神魂。
好一阵子,他轻声:“够了。”
姜采抬目,与他垂下的眼睛对上。
宽敞道袍覆着一把清薄玉骨,少年面容秀美,颊肤染血色。沉静的洞中,二人如此相对,眼睛看着彼此,静寂清和的气氛笼罩着二人。
姜采心间一空,有那么一瞬,她只顾与他呆呆地,四目望着。
落木萧萧,白雪簌簌。他眼睛黑幽幽的,又泛着一重水光,于是便像浸在霜水中的黑玉石一般,玉润,清澈。那清水眼中,又透着丝丝凉意,冷淡。然而,便是这样的凉意,最为吸引人。
谁不爱天上之月,月下之雪?
姜采发现她其实有很多赞美词可以说……但是话卡在喉咙间,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也不能说。
她脑中不断地重复着“既知无用,何必妄情”。
微乱发丝贴面,灵力让额头变得有些热。二人目光一眨不眨,气息轻微,都没有说话。
张也宁忽地伸手,似要抚摸她面容。
她猝不及防地侧过脸,躲了过去,他的手便只是搭于她肩上。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动。袍袖贴挨,姜采袖中手握拳,颤抖,再次强调——
既知无用,何必妄情!
好一阵子,姜采调整好情绪,才回头对他笑。她调戏一般地伸出手,在他脸上轻轻掐一下,微笑:“你可要快点恢复灵力,别拖姐姐后腿。”
张也宁眸心轻动,他的回应,是毫不留情地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姜采嘶声吃痛:……他可真是从来不知道轻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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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姜采向后退开一点,张也宁也调整好了自己,问:“其他人还好么?”
姜采便与张也宁一道向外走,见靠离洞口近的地方,烧着篝火。张也宁一眼看去,见巫长夜、雨归、谢春山,以及谢春山那位侍女,都围绕篝火而坐,彼此沉默。
不过几人中,还是谢春山最舒服。
巫长夜不满地瞪了一眼又一眼,谢春山压根不在意,他分外自然地享受百叶为他煮的清茶……只有他有这种待遇。
其他人法术变幻出来的茶水,哪有真正的茶水清冽?
姜采笑:“师兄走哪里都不忘享受啊。”
她微微看百叶一眼,半试探道:“百叶这么能干,我都想接走用两天了。”
谢春山一把搂住旁边侍女的肩,仰头面对从后面过来的师妹,笑吟吟道:“那可不行,你家师兄离开了百叶,就彻底成废物啦。”
他抱怨道:“你们也真是的,刚来就打架。为兄还想好好睡几天,却被你们连累得不得不亡命天涯。”
姜采不理会他,她拉着张也宁一道坐下。张也宁好似很虚弱,他头轻轻地靠在姜采肩头,姜采坐得笔直,却没有躲避。她还分外照顾他,为他捧了一盏茶喝。
谢春山哀嚎:“师妹,这是我的茶!”
姜采:“借一点儿又有什么关系?”
张也宁捧着茶水,低头酌一口,他撩目,与谢春山对视一眼后,少年唇角轻轻勾了勾。
他依然恬静无比地抱着他的茶,慢悠悠喝。既是因为气弱体虚,也是因为暂时不想演戏,他便只是乖乖地靠着姜采休息。
姜采大度,丝毫不在意张也宁靠着她休憩。见其他人不是富家公子就是富家小姐的架势,她干脆任劳任怨地拨动篝火,让洞中更暖和一些。
她感觉到谢春山的目光向张也宁方向瞥了一眼,就移开了;百叶始终低着头煮茶,眼皮不抬;雨归抱臂孤坐,面容苍白,她轻轻看张也宁一眼,有些奇怪,却也没说什么。
雨归曾经在人间见过重明,那时的重明便是张也宁,还是她请下凡尘的。眼前这位……她自然当做是张师兄和姜师姐一起来了。只是不知道张师兄为什么要用分化身……也许是和师姐之间的情趣吧。
表情最精彩的,还是巫家少主巫长夜。
巫长夜震惊又纠结,一会儿看看其他人,一会儿看看姜采,最后又长时间地盯着那个重明——
这不是什么私生子吧?这就是张也宁本人吧?!
要不是张也宁本人,谁能武力值那么高,和姜采两个人就把那些女修给全拦住了?要不是张也宁的话,那青龙长吟又是怎么回事?那青龙长吟,不就是张也宁的“青龙鞭”么?
可是如果是张也宁本人的话,姜采就不提了,其他人怎么一点疑问都没有啊?没有一个人奇怪啊?
而且重明这个阴阳怪气的性格,和那个大家都认识的张也宁也不一样啊?就算是分化身,也不用性格差距这么大吧?这意义何在啊?
妈的……他到底是不是张也宁啊?!
巫长夜脸憋得通红,他想发问,但是见其他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他忍不住想:我若是问了,岂不是代表我很蠢?别人都知道的,就我不知道,还问个不停?
不,我也不问。
做好了决定的巫长夜,镇定地坐着,抢了谢春山一盏茶。
姜采奇怪地看他一眼,她本想借巫长夜的发问,把张也宁的底与大家透一透,让大家心里有个底。但是巫少主一副“胸有成竹我没问题”的模样,让姜采挠了挠脸,无声一笑。
姜采要开口,巫长夜连忙推雨归:
“喏,重明现在也醒了。咱们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蚱蜢了,你总可以告诉大家,这芳来岛到底有什么秘密吧?”
雨归被他一推,却也不恼。她已经出神了很久,她早就想说了。她缓缓抬目,篝火照着她清秀明丽的面孔:
“我原本不想说,觉得没意思,牵扯又太大。但是既然已经连累到大家了,我只能告诉大家……不知道师姐你们,以为我是什么呢?”
她微微垂下眼,面色带几分难堪。
姜采和谢春山斟酌字句时,巫长夜不耐烦道:“你是炉鼎!大家早就知道了!”
雨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