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洞里说上一句话,基本整个山洞都能听见了。
胡亥笑嘻嘻地说:“胡亥喜欢父王,还喜欢父亲和哥哥哦……”
扶苏脸色一黑,抬手捂住了胡亥的嘴,“别胡乱说话,乖乖玩儿你的。”
胡亥瘪瘪嘴,只能乖乖低头盯着七巧板,不再插嘴。
扶苏有些懊恼。父王怎的又不分场合了?果真是秦王做得久了,行事越发霸道,不拘小节了。
徐福此时被嬴政的目光紧紧盯着,想要走个神都不行,“嗯,喜欢。”说句喜欢倒也不难,何况他本身的确是喜欢嬴政的,若是不喜欢的话,当初怎会与嬴政春风一度?要知道最初他可是觉得熊义不错,但那也没能让他生出愿意当真与对方滚上床的想法。倒是和嬴政有一就有二,后头更是不知道干了多少啪啪啪的勾当了。
这要是没半点儿喜欢,他能做?
“当真?”嬴政心底骤然涌起一股喜悦,铺天盖地,几乎要将他淹没。嬴政可没想到,不过是躲个刺杀,也不过是突然想起,便自然地这样一问,却突兀地换来了这样的答案,令他措手不及。平日里再冷静自持的脑子,这会儿也被狂风巨浪给搅合得有些混乱了。他差点控制不住想要将徐福按在当场办了的心思。
不过么,嬴政终究还是不想再被自己儿子当做禽兽看,于是生生憋住了。
徐福不懂嬴政为何突然间鼻息都变得粗重了一些,像是情绪骤然起伏,带出了一连串不良反应了似的。
他点了点头,毫无负担,十分轻松的。
嬴政脸上神色变幻。
他几乎以为自己终于不仅得到美人身,还得到美人心了,但是等对上徐福那双澄澈无比的眼,和一脸平淡的面孔,嬴政一腔热情顿时就被泼灭了。
不是这样的……
嬴政心中多少有些失望。
若是当真如自己一般付出良多感情,徐福又怎么还能维持这般镇定,用这样淡然的口气,说着“喜欢”二字呢?于徐福来说,这个喜欢,恐怕就如喜欢龟甲、八卦盘一样的吧……
嬴政再度攥紧了手中的签。
宫中藏书万千,总有一日,他自己便能解出这签的含义。
徐福与嬴政在一起时间也不短了,他自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嬴政的不快,为什么突然间就变成这样了?徐福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忍不住道:“我喜欢阿政,阿政心中还不快么?”
此时嬴政已经迅速找回了破碎的自信,并且恢复了镇定,他捏了捏徐福的手背,“不,只是觉得你还不够喜欢寡人。”
“还不够吗?”徐福瞥见嬴政眉眼流露出的些微失落,心中又有了那种被揪一把的难受,于是不自觉地接了一句,“那若要论深浅,你已经足够深了,比我喜欢龟甲还要深……”
嬴政蓦地想起,上次从三川郡往咸阳而去的时候,徐福就毫不犹豫地用龟甲砸了个刺客。
嬴政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无言以对,但是心里的确被这句话舒缓了很多。
对于一个眼中就剩下卜卦算命的人来说,能比他的龟甲重要,那可不就是很重要了么?
徐福张了张嘴,原本还有个问题想要反问嬴政,但是碍于扶苏和胡亥还在,他总觉得说出来荼毒了小孩儿不大好,于是只能先吞回去了,心中暗暗记着,下次若是嬴政不快时,便拿出来问一问他。
问他,我们两人宛如炮友的关系,还得需要多深啊?
……
那头扶苏脸红得已经快滴出血来了。摊上这么一对豪放不羁的父父,怎么办?能怎么办?扶苏一低头,见胡亥还开开心心玩着七巧板,屁事儿也不通,扶苏轻叹一口气,继续装聋作瞎。
转眼天色便有些晚了,此时若是再不去找些木柴来,连个照明的东西都没了,届时要找木柴就更困难了。
嬴政毫不犹豫地起身,往洞外走去。
徐福有些放心不下,想要跟着起身,却被嬴政按回去了,“不信寡人?”
徐福觉得自己有点儿被美色所惑,不自觉地道:“自是信的。”话已出口,后悔也来不及了,徐福就眼看着嬴政独自出去了。等回过神来,徐福细细琢磨一会儿,又觉得嬴政身上没什么美色啊。
还不等他想明白,嬴政就抓着木柴回来了。
他从洞口往里走来,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外面所有的光线,但是却给了人极大的安全感。他重新用火石擦出火花,然后迅速燃起了火堆,前后也就一会儿的功夫。
嬴政虽然养尊处优许久,但他身上的本事并不弱,他并非离开侍从和宫人,便是什么也不会做的人。
徐福招手将扶苏、胡亥叫了过来,四人围着火堆,什么礼仪也顾不上了。现下倒是不冷了,但却能感觉到肚子空空,饿得有些难受了。
他们身上半点吃食也没有,这时是徐福也无法解决的问题了,而荒郊野岭的,嬴政能找来干柴,但却也难找到食物,若是去打猎,还不知会不会引来刺客。于是他们也只能憋着了。
徐福在嬴政身边许久,可是有段时间没吃这样的苦了,不过扶苏和胡亥都没说什么,徐福也就只是没了精神,扒拉在嬴政的肩膀上,饿着饿着也就睡着了。
扶苏看着徐福的模样,越发觉得心中那个高大出尘的形象在破灭,一寸一寸,碎成渣渣,风一刮,哗啦,没了。
扶苏捂着心酸的胸口,忍受着胡亥将自己牢牢缠住,倒也睡着了。
一宿过去得极快,那些刺客果然没能发现这个山洞,他们醒来时,还能听见山洞外的鸟鸣声,微风轻拂面,舒服极了,若是能将那鸟儿烤了吃了,那就更舒服了。
徐福不自觉地舔了舔唇,靠着嬴政慢慢爬了起来。
他们整理一番衣袍,很快就恢复了偏偏风度,下至扶苏、胡亥,看上去四人都是十足王室贵气。
“不管刺客走没走,此处都不能多留,洞中阴冷,点火也不是办法,何况洞中无水无粮,就算刺客不杀死我们,恐怕也会饥渴而死。”嬴政严肃道。
徐福却就听见了“饥渴”两字,脑中还不自觉地浮现了嬴政把他压在身下,戳着菊花问他,你的小穴不是很饥渴了吗……咳。徐福迅速收起脑中的画面,一脸淡漠,任谁也瞧不出方才他脑中都想到了什么玩意儿。
徐福觉得这都是嬴政的错,自从和他搁一起后,自己就不知道节操是什么了。
当年那个打扮得高冷出尘,摆着摊子在天桥底下算卦的半仙儿徐福,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
见其他人都没意见,嬴政就带着他们往洞外走了,“昨日寡人去寻干柴时,倒是发现了另一条路,今日我们便从此处走。我们尽量走得偏僻些,便容易避开那些人。”
徐福对这些半点经验也无,只有点头跟从的份儿。
于是四人很快便离开了那里。
嬴政和徐福都不是蠢人,甚至扶苏都是有两分心计的,他们一走,那些刺客果然不死心地又回来寻人了,等他们终于找到那山洞时,已经是两日后的事了,那时徐福和嬴政已经将他们甩开老远了。
只是因为走的路太过偏僻,他们渐渐的便有些迷失方向,若不是徐福还记着东南西北,能把持住大体的方向,说不定他们就又走到什么山沟里去了。
一路上,他们便是以天地为家,再打点野物,做点野菜野果将就吃了,胡亥吃过后,还开心地表示比营地里的好吃。胡亥兴奋地玩了一路,半点愁苦也不见,于是徐福等人哪怕再有愁绪,也硬生生被胡亥给磨没了。
终于见着城镇的时候,扶苏一身袍子脏了,胡亥成了小花脸,嬴政身上的袍子也破了点儿,徐福……自然也没能维持住整洁。
他们进了城镇,顿时吸引来了不少的目光。
这四人容貌出众是肯定的,但镇上百姓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但模样这么邋遢的一家人啊……
有个老大娘瞧了他们一眼,指着胡亥道:“这小娃娃脖子都红了,快瞧瞧是不是发热了?”
胡亥抬起头,声音软糯地说:“不是呀,没热呀……”
嬴政抓起他,摸了摸额头,随即皱起了眉,“是有些烫。”
老大娘瞪了他一眼,“你这汉子恁地不会疼自家娃呢?把人说抓就抓起来了,小娃娃被你勒得不疼啊!”
如今谁还敢这样指着嬴政的鼻子教训他?嬴政的面色沉了沉,眸子里透着冷光。
但那老大娘根本感受不到嬴政身上的冷意,反倒还凶巴巴推了他一把,“快带你家娃去瞧病啊!”
其他人见了,忙附和道:“是啊是啊,快去……”
嬴政只能改抓为抱,将傻乎乎不知道自己生病了的胡亥,给带到医馆里去,但是去了,徐福和嬴政就傻眼了。
他们身上没钱啊……
你见过带一堆侍从出门,自己身上还揣钱的么?嬴政身为秦王,怎么会自己带钱呢?自然是令侍从带着了。而徐福对钱向来也没个概念,他翻翻倒倒半天,才找出了当年,没错,就是当年他给邱机出改命法子的时候,从邱机那里顺走的钱,但那些钱是秦币啊,在这里又怎么能用?
医馆有个妇人迎了出来,瞧见生病的小娃娃年纪小,又生得可爱,虽然这家的男人看上去脸色黑沉,不大讨人喜欢,不过他家媳妇儿也挺好看的……妇人的目光从徐福身上滑过,冲徐福笑了笑,爽朗道:“不如先瞧病吧,先给治了,你们还钱来就是了。”
妇人如此通融,徐福忙道了谢,嬴政也跟着道了谢。
徐福是个清冷的面孔,但因为容貌加分,加上他个子小些,一身狼狈,瞧上去极容易让人生出怜惜之情,于是那妇人只当他是怯弱害羞。但嬴政就不同了,那妇人见他这般冷硬,心中不大高兴,觉得这男人实在愚钝了些。
她却不知,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敢说堂堂秦王是愚钝的呢……这评价,着实冤枉了些。
徐福瞧了瞧妇人,倒是突然间想到了蜀地的凤姑娘。
……幸好,好人倒是处处也能见的。
第132章
王宫里若是受了风寒,有侍医马不停蹄,四下奔走,熬制各种药来,小心调理主子的身体。而在民间,民间则是自有自己的一番手段。百姓病不起,耗不起时辰,因而民间多有些快速退热的法子,如今便被用在了胡亥的身上。
嬴政看见的时候,皱了皱眉,不过倒也没阻拦对方使用这样的法子。
入乡要随俗,这个道理嬴政还是懂的。现在他们可不是王宫里的王上和徐奉常,在这里想要救胡亥,显然还是先遵从本地的办法更好。
“好了。”一老叟给胡亥灌了半碗汤药下去,随后便直起了身子。
“钱……”
还不待嬴政将话说完,那老叟已经摆了摆手道:“这个是不要钱的,不过你拿了药回去,之后就得将钱补上。”
徐福出声道:“可宽限几日?”
老叟看了他一眼,见徐福样貌生得好,只当他是不幸落难于此,顿时心生怜惜,忍不住喟叹一声,问道:“可是家里遭了灾?一路逃难而来?”
徐福突然想起此时赵国正在闹饥荒呢,也不知此时他们是否在赵国境内……
徐福含糊地应了一声。
老叟见他不欲多说的模样,顿时更认为他是心中难过,不愿再自揭伤疤,于是拍了拍他的肩,道:“城南有个无人居住的茅草屋,你们初到此地,将就将就应当是无妨的。不过之后便要自己寻些谋生的手段。城南的酒馆,门外的豆腐铺子,还有城中几处富户的府邸中……都是在招人手的。”
老叟唠唠叨叨,竟是不知不觉间说出了这么多有用的信息。
嬴政虽然不喜老叟将手搭在徐福肩上后,便再也不挪开了,不过嬴政目光锐利,好歹还是能分清的,这老叟也只是淳朴热情了些,倒是并无别的心思。
“多谢。”嬴政简短地表达了谢意。
老叟扫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冷硬,瞧上去跟个闷葫芦似的,倒也不在乎嬴政的态度冷漠了,摆摆手便快步出去了。没一会儿,便有医馆伙计拿了药来。
嬴政很自觉地将药提在手中,侍从不在,便是他来出力了。
徐福三人站在一旁等了会儿,胡亥眨了眨眼,小声道:“不热了,你摸摸。”
徐福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已经没有那么烫了。
胡亥扭了扭身子,伸长了脖子,蹭到扶苏的手底下,“哥哥,摸摸。”
扶苏敷衍地抬手揉了揉他的脖子,“嗯,不烫了。”
胡亥挣扎着爬起来,“那可以走了吗?”
徐福一眼就看出了胡亥的小心思,大约小孩儿都不爱喝药。现在烧已经退了,他们的确也应该离开了。嬴政将胡亥抱了起来。原本他是想夹在胳膊底下的,但是思及那个老大娘的指责,嬴政也只有好生将胡亥抱着了,免得等下走在街上,又被人当做禽兽父亲。
胡亥如今的重量并不轻,何况他们一路走来,都有些疲倦呢?徐福接过了嬴政手中的药,一手牵住扶苏,倒是没有和嬴政争着去抱胡亥。
徐福很清楚自己的力气有多大,干脆便不去添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