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原本就只有跟着王上,方能有未来。我从前护不住他,以后必然也护不好他,何况,将死之人,再无心力。”郑妃的神色冷漠,这时倒是极为理智了。
其实在徐福看来,郑妃并不会那么快就死,至少他半点征兆也没能从她的身上看见。不过,说来说去,他毕竟也并非大夫,怎么能看出人家究竟病了还是没病?徐福只是觉得有些可惜。虽然他不喜欢郑妃的性子,但郑妃是个聪明人,又是个无辜的人。如今秦始皇跟他私底下搅了一腿,回过头便要求小老婆洁身自好不能出墙,怎么瞧都怎么双标了些。
毕竟最好的处理方式,便莫过于郑妃去过她的生活,而他和秦始皇继续在一起,这样也算是不亏了郑妃,不管如何说,郑妃始终为秦始皇产下了扶苏,如果秦始皇处理此事太过双标,那岂不是就跟渣男一样儿的?
“那寡人再问你一句,扶苏是谁的儿子?”
郑妃坚定道:“自然是王上的!”
徐福心道,扶苏应当是没有错的,嬴政虽然子息微薄,但好歹总是有的。
嬴政这才从郑妃身上收回了目光,“谁让你来寻徐福的?”
“妾自己前来的,从前便听闻徐先生大名,所以才妄想能求徐先生帮助一二。”
嬴政冷笑一声,“也罢,寡人便给你一次机会,但此后你不是秦国夫人,又不是郑国王女,你要更名改姓,与那平民为伍,你也愿意吗?”嬴政自己都觉得有些惊奇,他更生气的并非郑妃心头所属,更多的反而是不高兴郑妃求到了徐福跟前来,令徐福难做。
如果徐福知道嬴政心中所想,一定会朝他投去同情的目光,叹一声,秦始皇如今想法起了变化,定然是戴绿帽都戴习惯了……
郑妃的神色平静得出奇,“妾愿意。”
嬴政转头冲内侍道:“将扶苏公子引进来。”
“喏。”内侍忙出去将扶苏带了进来。
扶苏小心地打量了一眼嬴政的脸色,方才问道:“父王,母亲可是何处惹父王不快了吗?”
嬴政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并未回答扶苏所问,“扶苏,你母亲病了,她要离开咸阳去治病,你愿意让她走吗?”
“扶苏愿意。”扶苏一点停顿也不带,倒是与郑妃坚定的模样如出一辙,“母亲病了,自然应该去能治好她的地方。”
徐福看了一眼扶苏脸上的神情,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
听见郑妃生病,扶苏并无惊慌,他似乎早就料到会如此,或者换句话说,他似乎知道自己的母亲心中有他人放不下,他也知道需要治病的托词之下,真相应该是如何的。
扶苏实在成熟得不似这个年纪的人。
嬴政高高在上地看了一眼郑妃和扶苏,“那寡人便赐你一次机会。回去吧。”
郑妃叩地重重地磕了几次,这才拉起扶苏的手,带着他走了出去,想必郑妃还有话要同扶苏交代。
徐福眨了眨眼,秦始皇这样便放过他们了?
徐福自然不会知晓,嬴政在影响他的同时,他的存在自然也会影响到嬴政,嬴政的决定之所以有了改变,也不过是因为他而已。
“日后若再有人求到你跟前来,你不必理会便是。”嬴政转过头来,看着他道。
徐福笑道:“王上是知晓的,我取钱财,便会替人算命。”
嬴政倒也不生气,转而道:“秦宫之中,有何物,寡人都能给你,那寡人便要你这辈子只与寡人算命,如何?”
如此诱惑的筹码,徐福是很想答应。但若是只为嬴政一人算卦,他这辈子便也不要想有何精进了。算命这一行,对于经验的要求实在太高了,看千遍书,不如看上百张面孔。
于是徐福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将话推了回去,“我竟不知,王上还会说些好听的话。”
“寡人时时都在你跟前说好听的话,不过你未往心里去罢了。”嬴政察觉到徐福的推拒意味,也不放在心上,淡淡说完,便握着徐福的手腕将他往外带去了。
嬴政今日难得有了几分闲情,便带着徐福在王宫之中来回散步。
终于不是一抓着他,就往床上带了。
徐福心中松了一口气。
嬴政似乎还有几分不愉,这才有了这样少女情怀的举动,哦,至少在徐福的眼中挺少女情怀的。
两人一边走着,嬴政一边还时不时地与徐福说上几句话,倒也有几分闲散的味道,只可惜这天有些阴沉,若是有日光加身,必然是暖融融的。
“那尉缭便是鬼谷门下的弟子。”说到此处,嬴政脸上终于见了笑意,“寡人会为你遮掩好的。”
徐福脸色一黑,他就知道,秦始皇果然是早就知晓他并非鬼谷弟子了。
不过徐福睁着眼装淡定,道:“无事,我并无畏惧之处。”
嬴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其实他倒是很享受这样将徐福护在掌心的滋味,“早有人与寡人推荐过尉缭,尉缭此人颇有几分本事,还在鬼谷门下时便已小有名气,后来游历各国,更是渐渐传出了名声,他能来投秦,于寡人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了。”
“王上放心,我不会与他为难起来的。”
嬴政还是笑道:“是,寡人放心得很。”他原本以为徐福若是被揭穿,定然会面上无光,只是没想到徐福这么快便淡定下来了。思及此,嬴政心中又不免有些好奇,徐福究竟是出自何高人门下?谁才能教出他这样奇妙的人来?
二人走了一会儿,便回去用晚膳了,用过之后,当夜入睡时,徐福做好了百般的措施,将自己裹成一个丸子,嬴政原本也没打算对他动手动脚,见他往日都作一副高冷的模样,偏偏今日裹着被子裹得有些好笑,竟是将风度气质全都抛掉了,嬴政不由觉得好笑,抬手将徐福搂入怀中,很快便就同徐福一起入睡了。
这一日的不快,倒是就这样消散了。
只是嬴政并未想到,他本能地将郑妃从咸阳城中驱走,便是已经动了只留徐福一人在身边的心思。
君王哪有深情人?嬴政的教育之中从未有过相关的知识,他缺乏这项认知,自然也没往那一处想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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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徐福醒来时,还微微怔忡了一会儿。不与秦始皇缠绵一番,他反倒不习惯了,他这是什么毛病?发情后遗症吗?徐福揉了揉额角,问宫女:“郑妃呢?”
宫女一欠身,“今日一早,郑妃便坐着马车离开咸阳城去养病了。”
不愧是秦始皇,效率果然够快。
只是徐福还有些低落。
昨日尉缭说的那番话,那不是米分碎了郑妃的心头所愿吗?而他之前说郑妃必然能如愿以偿,那岂不是他算错了?
徐福什么都能接受,但惟独不能接受自己算错了。
他算命时,向来谨慎,没有把握之事,尤其是像这等事,他向来不会给人希望,不然若是未能实现,徒惹人伤心。
徐福对这个结果有些耿耿于怀。
不行,他必须得时时关注一下郑妃的消息,一定要证实他的批语才行!
徐福皱了皱眉,起身洗漱更衣。此时嬴政已经离去。徐福用过补汤和早膳,慢悠悠地坐着马车朝奉常寺去了。
从徐福同李斯一起走了,奉常寺上下便有眼红的,也有嘲笑的。有人认为他能与李斯同行,做秦国使臣,那是代表了秦王的青睐,如何不惹人眼红?但也有人认为他有病,如今已是典事,安安分分留在奉常寺中,日日舒适享受,为何还要去吃这个苦?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一旦任务完不成,还可能会招致王上厌恶!
听闻李斯归来后,众人见到了王柳,却独独不见徐福,于从前变化甚大的王柳口中又问不出什么来了,这些人便只有用自己的思维暗暗猜测徐福发生了什么,他们却不知徐福在王宫之中的待遇甚好,并无操心之事,他们心中所想,全都成了自我意淫罢了。
徐福回到奉常寺,先与苏邑见了一面。
苏邑也不知刚发生了什么事,脸上神色难看,只是一见了他,面色大喜,当即便迎了上来。
“徐典事是何时回来的?”
“当然是与我一道的。”王柳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徐福转头一看,就见王柳脸色也不大好看地走了过来。
他同苏邑之间的气氛甚为僵硬。
王柳的口气实在有些不耐烦,苏邑自然也没了好脸色。
“这样吧,若是有空,便随我过去,闲谈一二。”徐福这话是对着苏邑说的。
苏邑也不客气,当即点了点头,跟着徐福过去了。
“此行如何?”进了门,苏邑便当即问道,“李斯乃是个体贴的友人,徐典事与他可还处得来?”
苏邑在徐福的眼中顿时成了个拉皮条的模样。
说得像是他们二人在相亲一样。
徐福无奈道:“李长史的确体贴不已,与他同行,十分愉快。”
苏邑这才放了心,“未曾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巧合,本欲将李长史引见给徐典事认识,徐典事却先一步认识了。”
的确奇妙!
徐福也不知道,他来到秦国,是不是也是冥冥中注定的事。
又与苏邑聊了几句,二人聊得心情畅快不已,随后徐福才将苏邑送走了。
不过奉常寺中平常的确难有什么大事,徐福无所事事,又看了一天的古籍,之后便收拾收拾出了奉常寺。只是今日他出来得早了一些,那小内侍还未到,徐福正琢磨着是否要转身回去的时候,却见一个身影慢慢映入了眼帘之中。
……是尉缭!
尉缭脸上的冷漠之色褪去了不少,他直直地朝着徐福走来,“随我过来。”尉缭说罢,便又自顾自地转身往另一边走了。
徐福一头雾水,只觉得尉缭的口气实在不大礼貌。
不过心中的疑惑占了上风,于是徐福犹豫没一会儿,便跟了上去。
尉缭走得并不远,只是远离了奉常寺的大门而已。二人就这样立在路旁,尉缭终于转过身与徐福面对面了。
“你与秦王是怎么回事?”尉缭眉头紧锁,冷声问道。
徐福心中更加不快了,尉缭不仅是语气很不礼貌,他开口说的话也实在不礼貌。徐福眼神中带上了疏离和抗拒,他往后退了退,冷声反问:“阁下有何权利问我?”
尉缭脸色瞬间变得怪异起来,“你又忘了?”
“什么?”徐福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这尉缭究竟在说什么?稀里糊涂也不说个明白话!
“你果然又忘了,我还道,那日在王宫中,好端端的,你为何问我叫什么名字,之前在魏国时,你见了我如见陌生人般,我还当你是不便认出我。”尉缭叹了一口气。
徐福心中发毛。
难道他的原身,跟这位还有什么关系?
总不会是旧情人吧?
徐福心中暗自打了个哆嗦,他可实在不好尉缭这一款啊。
秦始皇他倒是能接受,但尉缭……
徐福又往后退了退,看着尉缭的目光更为警惕了,尉缭不由得咬牙,“你这脑袋,究竟何时才能记得住事儿!”
“你认错人了?”徐福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尉缭。
尉缭脸上怒气涌动,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认错人?我何时能将你认错?”
完了……徐福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甚,他总觉得尉缭这语气,就像是旧情人找上门来了一样,瞧一瞧说的话也暧昧得很。可如今什么旧情人都与他无关了啊。打死不认,就假装对方认错人,或者自己失忆好了。
“此次失忆,你又要多久才能想起来?”尉缭的声音几乎是从牙齿中挤出来的,他一身沉稳的形象,顿时破坏了个干净。
哦!连借口都已经替他想好了!徐福暗暗愉悦,面不改色地扯道:“或许几个月吧……”
他就不信尉缭还能盯上他几个月不成?
尉缭抬手揉了揉额角,“希望如此吧。”说罢,他放下手来,脸色突地肃穆了起来,“你还未曾告诉我,你与秦王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福看着他,不说话。他觉得就算他不说话,尉缭也能把对话继续进行下去。
果不其然,尉缭不等他开口,便又道:“好,你不用说了,我已经猜到几分了。”尉缭脸色一沉,“你要投秦,我本是没有意见的,我也跟着朝秦国而来,但我近几日观了那秦王的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