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食物分到了徐福的手中,徐福接在手中愣了愣。
他之前翻看典籍,只知道蜡祭礼上,自己身为太卜并不需要做额外的事,却并不知还有这样一个环节。
苏邑在旁边附耳道:“怎么不吃?不合胃口,也要吃下。蜡祭后,这些祭祀之物都是十分好的东西。”
徐福不再犹豫,抬手吃了下去,就是普通的米,嚼在嘴里也没有特别的味道。
百姓们高呼一声,各自散去,大臣们竟然也陆续散去。
徐福怔了怔,苏邑在旁边又道:“蜡祭便算作结束了,蜡祭之后还有宴饮,不知你家可在咸阳城中,若是不在,与我一同回去,宴饮一番也极好。”
徐福原本正要一口应下,却突然想到了嬴政。
大臣们都各自退去了,那秦始皇呢?蜡祭之后,他也会举办宴席吗?那又会有谁去参加?
“……不了,我已有安排。”徐福还是推拒了苏邑。
若是秦始皇早已安排妥当,他再跟着苏邑走了,得罪了秦始皇那可不好。
众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士兵和侍从便护着秦王车驾往咸阳城内回去,徐福也不起眼地跟在了身后。
当然只是他以为的不起眼罢了。
徐福容貌出众,怎么可能当真做到不起眼?早有人注意到徐福其人,只是蜡祭之后便是举国狂欢,谁还有闲心去关心别人呢?
车驾很快回到咸阳宫中,徐福也从善如流地跟了进去。
嬴政此时在车驾之中,面色并算得喜悦,甚至他的表情还紧绷着。
赵高不知嬴政为何不喜,只当嬴政是想到宫中的赵太后,便觉得蜡祭之后的宴席没有什么意思了。
只可惜年年蜡祭之后的宴饮是必然要进行的,赵太后也定然会赴宴,也不知到时可还会闹出些麻烦来。
谁也不知嬴政此时不过心中不悦于,那蜡祭礼上,他竟见一人与徐福举止极为亲密,两人还时常附耳交谈。
嬴政心中不屑,道那人如此做派,定不是什么君子。
但不管他心中如何不屑,那人与徐福之间默契的模样,都让嬴政心中膈应得难受,脸色怎么也好不起来。
车驾缓缓停在宫殿外。
徐福也顿住了脚步。
嬴政脸色沉沉地下了车驾,也不知那人是否会邀徐福共同前去宴饮?若是徐福一时心软答应了怎么办?
嬴政原本还正想着呢,谁知他一个回头,便看见了云淡风轻,姿态超然,站在车驾之后的徐福。嬴政心中隐约有什么地方被触动了一下。
他令内侍将徐福请上前来,低声道:“此时你必然无法回师门了,今日便与寡人一同宴饮吧。”
徐福没什么好拒绝的,并不多想,直接点了点头。
宫人们已经备好宴席,有人前去请扶苏公子,也有人前去请赵太后,就连后宫中的女人也一个没落下。
这一日,宫中同席便不再过分讲究身份地位,若是非要讲究地位,除却郑妃,那些女人还都不能与嬴政同席。
徐福和嬴政身上的衣袍都未换,他们直接入了大殿之中。
大殿中点着香炉和火盆,还温着酒,殿外雪花飘摇,寒风呼啸而过,能将人冻得手脚木木的。等进了殿,徐福便顿觉一股暖意袭来,身上极为舒适。
嬴政坐于上位,随后便将身边下首的席位赐给了徐福。
若是往年,那里坐着的必然是吕不韦。
赵高犹豫一阵,道:“太后……”
嬴政顿时记起,还有赵太后的位置。
但今年他实在不愿与赵太后相对,于是便命人放置围屏于身后,单独给赵太后摆了桌案,到时赵太后到围屏后坐着便是。
徐福跽坐而下,面前已经有宫女为他倒好了酒水,盛好了食物,满桌案的食物,十分之丰盛。
赵姬到得极早,两人才落座不久,便见赵姬穿着华丽宫装,打扮得十分艳丽,带着宫人进了殿门,赵姬神色冷艳,瞥见嬴政下首的徐福时,还不阴不阳地冷笑了一声,随后便走到了嬴政跟前。
嬴政站起身来,冷淡地朝她行了礼,之后便让人带赵姬到围屏后去。
一听自己要坐到围屏后,赵姬当即就变了脸色。
她低低地笑了一声,说了三个字,“好儿子!”然后才恨恨咬牙,带着人绕到围屏后去了。
扶苏紧跟着也到了,他小小的身子艰难地迈过殿门,身后跟着宫人,那宫人连胡亥也抱来了,其后还紧跟着一名奶娘。
扶苏朝嬴政和徐福都见了礼,倒是围屏后的赵姬,也不知他是真的未看见,还是小小年纪便已如此机灵,直接将赵姬无视了。
众人落座之后。
那殿门外便是莺莺燕燕的娇声响起来了。
随后徐福便见十来名美人,带着宫人跨进殿来。
这些美人宫装在身,精致美丽,她们身段窈窕,却唯独脸上的妆画得有些可怕。
徐福不自觉地别了别脸。
也不知道嬴政对着她们涂脂抹米分丝毫不讲求技巧的脸,是如何忍得下去的?
嬴政见徐福紧紧盯着那十来名美人,心中登时一紧。
第46章
这十余名美人之中也包括了郑妃,郑妃尽管比其余人地位更高一些,但她的打扮与她们并无不同,郑妃太过静婉低调了,若不是她个子出挑,徐福还未必能一眼将她从人群中认出来。
美人们相继落座,明明扶苏就在上首,郑妃却连头都没抬一下,连看都没朝扶苏的方向看一眼。
徐福压下心中惊讶,收回了目光。
食物与美酒端上桌案来,美人们也不再拘束,自己倒上酒,便举杯遥敬嬴政。
只是这些个美人儿的目光,时不时会往徐福身上扫去。她们与胡姬不同,她们没有胡姬那样强烈的提防心理。此时七国大行美男之风,比较起秦王的英俊神武,她们更易为徐福那张精致又禁欲的脸而感觉到迷醉。
嬴政刚端起桌案上的兕觥酒器,脸色就登时沉了下去。
徐福并未觉得有何不对,他常常接受到来自他人的目光洗礼,这又点儿又算得了什么?
徐福淡定地跟着举杯。
美人们终于也收回了目光,还笑盈盈地朝嬴政说了几句祝词,无非就是希望来年风调雨顺之类的话。待她们说完之后,顿时所有目光就都落在了徐福的身上。
他也要说?
徐福怔了怔,对上嬴政的目光,险些脱口而出一句,“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徐福憋了一会儿,最后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七个字,“愿王上得偿所愿。”
嬴政脸上隐隐浮现了一丝笑容,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徐福,半分没有要分点目光到其他人身上去的意思。
众人举杯欢饮,酒水入口艰涩,味道并不怎么样,徐福原本也不善喝酒,只匆匆抿了一口便将手中酒器放下了。
殿内一派气氛欢畅。
唯有那围屏之后,赵姬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顿觉胸中有一团火在狠狠灼烧,她脸上不仅不见半点欢颜,反倒还眉毛扬起,目光狰狞,竟是将手指扣在桌面上,硬生生地折断了一小节指甲。
她身旁的宫人噤若寒蝉,就连劝慰的话也不敢说。
他们知道,自从赵太后从雍城离开,便整个人都变了,暴躁易怒,就连秦王也从不正面与赵太后起争执,他们这些做奴婢的,又哪里敢触怒赵太后呢?
或许是几杯酒下了肚,便真的壮了胆,美人们望着徐福的目光倒是变得更为放肆了。
徐福无意中瞥见嬴政脸上阴沉的神色,心中登时咯噔一下,原本有些发晕的头,顿时就清醒了过来。
他可没有想要给秦始皇头上造绿云的意思……
想一想嫪毐和吕不韦的下场,徐福就觉得被秦始皇如此惦记上,可一点也不好。
原本应该好好享受的食物顿时吃进嘴里也变得无味了。
此时,他是不是应该立刻表示一下忠心?
徐福装作不经意地起身,手执兕觥,缓缓走到嬴政脚边去,举起酒器邀嬴政共饮。
嬴政将目光放到徐福的身上,流连不已,他跟着举起酒器。
原本是赏心悦目的画面,却偏偏被打破了。
青铜酒器被砸到了地面上,还从围屏后咕噜噜地滚了出来,刚好顿在了嬴政的脚边,嬴政的脸色随之冷凝起来,但他还是淡定地先将兕觥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徐福怔了一下,也跟着举起来抿了一口。
围屏之后宫女失声惊叫,“太后!”
原本徐福以为赵姬会忍不住在这种时刻,大闹起来,可谁知道,那只酒器被砸出来之后,围屏后却半晌没有赵姬的声音响起,徐福正疑惑不解时,就见那失声惊叫的宫女跑了出来,花容失色,脚下一滑,直接扑倒在了嬴政的脚边,“王、王王上……太后……太后她……”
那宫女气喘吁吁,表情惊骇,或许是受到的惊吓太过,竟然半天都未能将那句话完整说出来。
随后,里面也接二连三地跑出了宫人,其中一人匍匐在地,身体抖动不已,哀声道:“……太后突发急症,倒地不起,奴婢们不敢随意触碰太后。”
徐福也呆了一下。
他的话何时灵验得这么快了?他都快觉得自己是乌鸦嘴了!赵姬怎么说玩完就要玩完了,不是挺能蹦跶吗?
徐福不由得抬头朝嬴政看去。
嬴政脸上带着愠怒之色,他一掀衣袍站起身来,快步绕到围屏之后去,高声道:“传侍医!”
殿中登时便乱作了一团。
徐福也不敢随意到围屏后去,也不知那赵姬到底变成什么模样了,只是连半点声音都听不见了,徐福便觉得赵姬定然十分不好了……
方才还饶有兴致频频偷瞧徐福的美人们,这时也都个个噤若寒蝉,坐在位置上连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就跟这麻烦事儿扯上关系。
在这样的时间里,若是被牵连了,丢了性命,那可真是冤死了。
侍医很快便赶到了,他当即命人撤了围屏。
这时徐福也才看见围屏后的景象。
桌案上甚为散乱,边上还带着点点血迹,而赵姬此刻正倒在桌案旁,脸色发青,嘴角倒是半点血迹也没有,只是她的指甲有些破损,血迹正是从那里出来的。
堂堂太后,倒在地上,却无人敢去扶她。
明明是该又怒又急的时刻,徐福却觉得心中有些好笑。
难道赵姬就是这个时代的实力碰瓷专业户?搞得宫人都不敢去碰她了,嬴政也只是冷冷立于一旁,还是侍医命人将赵姬扶了起来。
侍医立刻伸手去探赵姬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