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阳那张白皙俊俏的小脸上依旧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眼底却带了些暖意,一圈一圈的不厌其烦的转给夏妈妈看,最后嘴角都勾起来了。
蒋东升忍不住吞了下口水。他觉得夏阳长大了肯定不得了,这如果是女孩,估计又得出个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妖孽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另,下雪路滑,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啊!挨个亲口!
夏妈妈:阳阳,累了吧,快挨着妈妈睡一会,乖。
夏阳(蹭过去):嗯。
不远处——————
蒋东升:岳父,咱们今天晚上就自己睡了吗……T口T
夏师傅(背过身默默流泪):别问我,我比你还难受呢!
19、舔伤
蒋东升也得了一件新衣服,跟夏阳的款式相同,只是细节略有些出入,他本身个子也高,穿上没有夏阳那种精致的味道,倒是多了几分硬朗。
蒋东升对这件衣服爱不释手,他家住在军部大院,平日里大院的孩子们穿的也大多是军装,这样漂亮别致的衣服还是第一次见。他站在夏阳家挂着的小镜子前面,蹲下又起来怎么照也照不全,但是回头瞥见夏阳紧跟着自己来回移动的小眼神,心里立刻舒坦了。
蒋东升弹了弹衣袖,一脸的得意。他来前几天的时候,大院里那个霍明死皮赖脸的从他哥那儿要到了一件毛料军大衣穿上,可是很威风啊。但是,霍明那军大衣跟他身上的黑呢子大衣比起来可差远了!
年轻人没几个不爱臭美的,夏妈妈瞧着两个孩子都穿戴的整洁漂亮,脸上也露出笑来。她给蒋东升再修改了一下袖口,又给夏阳整理了领子,怎么看怎么满意,“这样好,穿着出门显得精神呢!”
夏阳他爸不太会看衣服,虽然觉得夏阳穿着好看,但是总觉得这衣服做成这样有几分可惜,“就是太瘦了,里面不能套件厚棉袄,而且做的也小了些,这样等夏阳个子高了就没法穿了……”
夏妈妈不赞同,“这样好看,你不懂。”
夏阳他爸立刻点头道:“对对,这样好看。”他怕媳妇生气,绞尽脑汁去想挽回的话,“也不打紧,反正夏阳穿一两年,到时候留给他弟弟穿,不浪费。”
夏阳叹了口气,他跟他爸果然还是有很大的差距,以前的那些矛盾,并不是一日造成的。要想让一个人知书明理,得需要一个家族努力三代;而教会一个人懂得更高雅的东西,首先要吃饱饭。
夏阳看了一眼墙上已经开始有些脱落的墙皮,炕周围都贴了些报纸,再干净整洁也无法掩饰这个家庭勉强糊口的现状。他把大衣脱下来放在一边,重新穿回他的旧棉袄,棉袄兜里还有他和蒋东升一起卖瓜子赚的钱和粮票,他想了想只拿了五块钱和三十斤粮票出来,交到他爸手里。
“爸,这是我用没吃完的饭票跟人家换的,之前带去学校的粮食和饭票没有吃完,也不知道要去京城多久,出来的时候就干脆跟一个同学换了。这里一共是三十斤粮票,还有这五块钱,也是我妈之前给的,我住在姥爷家,就没用……”
夏阳他爸一张脸涨的通红,他是个地道的北方汉子,总觉得养老婆孩子是他自己应该扛起来的责任,夏阳这样省吃俭用,反倒是让他心疼地冒火,“这是做什么!!难道家里还供不起你一个学生娃?整天的不吃饭,难怪会生病!”
他本是一番好意,但是说出来的话语气太重,刺得人耳朵疼。
夏阳吸了一口气,转身把钱和粮票塞到他妈妈手里,“妈,这些你收好了。”
夏妈妈也有些头疼,她丈夫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偏偏夏阳生了一副心高气傲的性子,两个人很难好好说话,如今这样算是夏阳忍让了。她试着把钱推回去,耐心劝道:“阳阳这些你还是拿着应急用吧,万一有个什么事情……”
夏阳摇了摇头,固执地不肯收回,“我有蒋东升照应着,在外面不会饿着,这些我用不着。”
蒋东升原本还想劝一两句,但是突然听见夏阳这话,嘴巴上乐得直往上翘,把刚才想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紧跟着点头道:“是是是,叔叔阿姨你们放心吧,我一准好好照顾夏阳,不养胖了不让他回来!”
夏阳他爸不好意思为难蒋东升这个外人,但是依旧有些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反正,反正你这样不对,家里不用你一个半大娃子省着!该学的不学好,想这些做什么!”
夏阳他爸摔门出去了,弄出好大一阵声响,把还在酣睡的夏志飞都惊醒了。夏志飞大概是习惯了家里这样的粗鲁,自己揉着眼睛,一骨碌爬起来往夏妈妈怀里去,嘟囔道:“妈妈,抱……”
夏妈妈抱着小儿子,小声哄着夏志飞让他别怕。她神色略有些尴尬,并不想让蒋东升瞧见这样争吵的一幕,“东子,你陪阳阳去睡一会吧,你们两个昨天晚上都没睡好,赶紧去睡觉。”
夏阳手指放在口袋里,垂着脑袋走出门去,直到走回自己的那个小房间还是不肯抬起头来。
蒋东升跟在后面,把小屋的木板门关严了,用肩膀碰了碰夏阳,小声道:“委屈了?别是哭了吧?”
夏阳不吭声,背对着他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里去,把个脑袋都盖起了大半。蒋东升半压在他身上,伸手去扒拉被子里的小孩,捏着下巴抬起来仔细瞧了,夏阳的眼圈果真有些发红。
夏阳一把拍掉蒋东升的手,闷声道:“放开。”
“你和你爸都是好心,不过你们俩都太要强了,针尖对麦芒的能好到哪儿去啊。”蒋东升隔着被子将夏阳搂在怀里,叹了口气道。“你别太倔了,这样反而让你妈夹在中间为难啊……”
这句话说到了夏阳心坎里,他从重生以后就一直想要努力赚钱改变这个家,更重要的是想让夏妈妈得到治疗,以后过上好日子。但是现在,让夏妈妈伤心难过、担惊受怕的反而是他。
夏阳窝在蒋东升怀里,带着浓浓的鼻音道:“我做错了,我很后悔……”
“没事,下回我来说,就不会吵起来了。”蒋东升忍不住伸手抱紧了一些,他觉得夏阳刚才那小声儿带着颤音,两句话说得他的心都要跟着抖起来,恨不得夏阳做错了什么都乐意立刻去替他受过。“你爸的工作太辛苦,才会这样发脾气,要不我去找人把你爸的工作换到……”
“不。”
蒋东升乐了,这都快哭出来了还使倔脾气呢!不过这也是夏阳骨子里的傲气,没了这份傲气,也就不是夏阳了。蒋东升伸手在夏阳背上拍了几下,像是哄小婴儿似的安慰他,“好,好,那就这样,你跟我去京城呆几天,等回来就没事了啊,不怕了……”
夏阳恼了,一把推开蒋东升,“谁用你这样了,你当我三岁大吗!”
蒋东升哈哈笑着任由夏阳把他推翻,干脆仰面躺下,枕着胳膊看着上面的顶棚,眼神里带了一丝回忆:“我听说,我妈离开那会儿我才三个月大,大家都说她是一个好人,没脾气,心又软,我小时哭了她着急也跟着一起哭。”
夏阳静静的听着,这还是蒋东升第一次跟他这样谈起生母苏荷,上一世蒋东升早就被磨砺出一副铁石心肠,瞧着笑嘻嘻的不正经,但是绝不会轻易说出心里最柔软的那道伤口。
“我唯一记得的就是这个,大概是我哭的时候,她也曾经这么轻轻拍过我几下?”蒋东升伸出手掌,比划了一下,又撇嘴放下。“谁知道呢,反正我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家里也没有她的照片,什么都没留下。哦,你大概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后妈,一个兄弟。”他嘴角讽刺的扬了扬,对蒋易安母子十分看不过眼。
夏阳转过身,隔着被子轻轻回抱了蒋东升一下,停顿了一会,又试着伸手在蒋东升背后轻轻拍着,就像是刚才蒋东升哄他那样,只是姿势略微有些僵硬。
蒋东升哭笑不得,“刚才是我在安慰你吧?”
夏阳没吭声,把被子掀开一点,抬头看着蒋东升,像是在询问要不要跟前几天似的一起睡?
蒋东升一点都没犹豫,立刻抓准机会脱了衣服钻进去,平时还要做半天思想工作,这次夏阳竟然主动了!蒋大少没脸没皮惯了,贴着夏阳挨挨蹭蹭的,觉得露出来的那截小胳膊真滑溜。他隐隐对自己亲娘有了几分感激,多好啊,早知道还有这样的效果,这点“童年记忆”他早就讲了!
没过两天,蒋老爷子就派人来接蒋东升,依旧是一辆军用吉普,行事低调。随行的还有一个军衔不小的军医,到了先给两个人做了检查,尤其是蒋东升的,更是检查的彻底仔细。
军医年纪有些大了,对蒋东升似乎很熟悉,说起话来也带着些亲切,“东升啊,你怎么又不听话,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啊,你爷爷在京城挂念你,你爸其实也担心来着,只是……”
蒋东升前半句还勉强听着,后半句就忍不住开始掏耳朵,笑着打断道:“知道了,知道了,刘叔您别跟我这唠叨了,你这会儿都说完了,回去让我爷爷说什么啊。”
刘军医摇了摇头,哭笑不得,“算啦,反正我是说不过你,这次首长下了命令,让我一定把你带回去,你半路可不能跑啊。”
蒋东升看了夏阳一眼,瞧着夏阳一脸的紧张就想乐,摇头道:“不跑了,我这还带着一个病号呢。再说我出来也有段时间了,也想我爷爷了。”
蒋东升说的是想念老爷子,丝毫没提想家。刘军医是专门照顾蒋老爷子的保健医生,也算是看着蒋东升长大的,多少知道蒋家的情况,也没再吭声。
作者有话要说:
舔伤篇:
夏(舔舔舔)阳:还疼不?
蒋东升(摇尾巴):哼哼哼,疼~~
夏阳(疑惑):还疼?
蒋东升(肯定):疼!!!
20、一个决定
警卫员手脚利落的把蒋东升随身的物品给收拾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那唯一的一件还是夏阳家给蒋东升做的呢子大衣。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是夏阳的,家里给带了些大枣和柿饼,都是秋天的时候自己家弄的,一直留到现在,一股脑儿的全装在一个小白布口袋里给夏阳带上了。
刘军医也给夏阳家带来了礼物,客客气气的给放在夏阳家的桌子上,一塑料桶没有标签的特供白酒,几条烟,还有几盒京城的果脯,一大袋子大白兔奶糖。礼物不多贵重,拿出来也能让夏家接纳,完全考虑到了对方的感受,“这些是首长的一份心意,感谢你们救了东升,首长太忙了没有时间过来,所以这次由我来亲自道谢。”
大概是刘军医态度温和,夏阳他爸鼓足了勇气跟我握了握手,磕磕巴巴的寒暄道:“应该的,应该的,这东西我们不能要……”
刘军医跟夏家夫妇客套的时候,旁边的警卫员小战士已经把要带的行李都装进车里去了,他拉了拉蒋东升的衣服袖子,找了个角落跟他嘀咕了两句。
“这是夫人让带来的钱和粮票,她说不能白让人辛苦救一回,还说,还说要当面拿出来放在桌上让他们数清了别嫌少……”说着便把一个鼓鼓囊囊的钱包塞给了蒋东升,小警卫员跟蒋东升年纪差不多,平时玩的也好,遇到这样的事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先跟蒋东升说了。
蒋东升拿过钱包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脸色越发不好,这里头分量十足,钱也好粮票也好都是一笔不小的款子。他把那个钱包揣到自己怀里,压着火道:“她亲口说的让你当场给夏阳家父母,还让他们把钱拿出来数清楚?”
“……夫人是这么说的,但是俺觉得不好,东哥,还是你拿主意吧。”小警卫员憨厚的脸上很是为难,“俺家里也有个弟弟,俺琢磨着要是俺弟弟让人救了,巴巴儿地拿这么大一摞票子放在人家面前,是砸人的脸咧……”
蒋东升冷笑,可不是拿钱砸人家的脸么!真拿出去,别说夏阳家不肯要,就是让人知道了也只会说他蒋东升是个纨绔主儿,任性自大惯了拿钱砸人,没一个人会说这个后母做的不好!
“你这次做的不错,下回继续。”蒋东升深吸了口气,拍了拍那个小警卫员的肩膀,鼓励道:“下回去打靶还带上你,让你多打几发子弹!”
小警卫员被他拍的直咧嘴吧,笑着抓了抓脑袋道:“好咧!”傻乐完了,又转身擦车去了,吭哧吭哧的很卖力气。
夏阳他爸极力邀请刘军医他们留下吃午饭,但是刘军医以天气不好想尽早赶回去为由推辞了,夏阳家也不好再挽留,送夏阳上车走了。夏阳他爸一直站在屋前面看着,直到那个军绿色的汽车走远了拐弯看不见了,还一直站在那。
夏妈妈带着夏志飞回屋里去了,夏阳他爸心里很乱,干脆从低矮的院墙根下蹲坐下,从兜里掏出一只自己卷的旱烟叶烟卷点上抽了一口。他此刻像是一只被拔掉了尾巴的大公鸡,没精打采的。
他知道自己这个大儿子打小就聪明,人长得也俊俏白净,跟这个村子里满身泥巴的野孩子们不一样。夏阳这孩子值得更好的环境和教育,可他身为父亲,却无法再给予更多,只能让夏阳一脚黄泥一脚水洼的在乡下苦苦求学,生病了也只能熬着,他心里是痛苦的。
他是半个泥腿子,他认了,他的本事也就这些。可是夏阳不一样啊!夏阳和他妈妈一样,那么聪明那么漂亮,会读书,会毛笔字,还会外文……他怎么能成为一个泥腿子呢!
夏阳他爸使劲吸了一大口烟,苦涩辛辣的味道顺着气管滑下让他咳嗽了几声,眼泪都要呛出来。
他不经常吸烟,闷极了才吸上一支,可是这次他蹲在院墙底下沉默地将那支苦涩的烟卷抽完,认认真真的思考了一回。他想也许他该回家里去,跟家人们商量一下,他小弟是生产大队的队长,老爷子也是早些年走南闯北过的,总能给他拿个主意。
他想要改变现在的生活,想让家里过的更好。
一辆远去的吉普车,似乎改变了这个家的走向,这个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为家人颤颤巍巍的迈出了第一步。人也只有在看的更高更长远了,才能让自己迈出步子,坚定的走向更美好的未来。
夏阳乘坐的吉普车比之前雷达部队的那个好上许多,但是也仅仅是比较密封没有寒风灌进来而已,那会儿车上没空调这一说,能有一个单喇叭收音机就是不错的了。
刘军医是个细心的人,在后座上给他们放了两件军大衣。夏阳穿上之后还是冷得哆嗦,蒋东升就干脆把夏阳连人连大衣一起搂在怀里,把另一件军大衣裹在两人身上,“还冷?”
夏阳有些没精神的点点头,怕冷似的往下缩了缩,蒋东升那件大衣的毛领子正好蹭在他鼻尖上,让他打了个喷嚏。
蒋东升拿额头抵着夏阳的探了探温度,有点发烫,“好像又发烧了。”
刘军医道:“不碍事,可能是累了,有些疲劳也会这样的。”他从前面的小药箱里找出一颗蓝色的糖衣药片,又拿了带着的军用水壶一起递给蒋东升,“喂他吃点药,休息一下就好了。”
蒋东升给夏阳喂了药,看着他昏昏沉沉的半依在自己怀里睡了,也略微放下心来。
刘军医还从没见过蒋东升跟人这么要好过,在前面笑道:“要是回去告诉首长你给小朋友喂药,他肯定要不相信喽!以前大院里几个孩子也跟你玩的很好,没见过你这样照顾人嘛……”
蒋东升撇嘴,压低了声音回了一句,“他不一样,身体太差了。”
刘军医笑笑没说话,不过眼里满是长辈似的柔和,看的出他很喜欢蒋东升。
路途遥远,夏阳期间被喊起来吃了点东西,半眯着眼睛也没仔细看自己嘴巴里吃的是什么,胡乱咽下几口又睡了。他嘴巴里发苦,吃什么都没味道。
晚上到了军区招待所稍微好了些,夏阳睡了一天,这会儿也精神了点,配着咸菜丝喝了两大碗米粥。蒋东升这才放心了,在一边闷不吭声的吃自己的,他饭量要大的多,这会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当真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货。
两份例菜,外加一小碗带肥肉片的荤菜,还有足足五个馒头,这一口气吃下来把一桌人都看傻了。蒋东升终于把筷子放下,擦了擦嘴,“晚上吃太多不好。”
夏阳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想着蒋东升将来那快一米九的个头,还有浑身的腱子肉,垂下眼睛哼了一声,闷声跟着重复了一句,“吃太多,不好。”
他断句断的让刘军医和小警卫员一起笑起来,蒋东升挑了眉毛,上去就掐夏阳的脸蛋,惹得夏阳直往后躲。蒋东升也笑了,他似乎很喜欢夏阳活泼一点,伸手在夏阳脑袋上揉了一下,一口白牙都笑得露出来。
吉普车一路开到了香山脚下,那边有一小片错落的别墅区,是副国级干部居住休养的地方。小区外面层层把关,站岗的警卫员就有好几批,吉普车上有通行证,一路走的倒也顺畅。
蒋东升一直留意着夏阳,瞧见他一直盯着车窗外面的警卫人员看,只当他是胆怯了,小声道:“咱们先来跟我爷爷说一声,等几天再回家,军部大院那边就没这么多站岗的了。”
夏阳没吭声,他透过车窗看了一眼站得笔挺的警卫人员,心里有些复杂。
他上辈子没有来过这里,因为第一次见到蒋东升爷爷的时候,十分不光彩。那时,他被蒋东升从学校抓来关在家里,拿了把手铐锁在床头上,身上的白衬衣都染了些血迹,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瞪着门口像是一匹不听话的小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