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被这一吼回过神来,撒开了脚丫子就往落梅阁跑去,手上还端着鸭汤,一路泼泼洒洒。
“嫣红,你去叫醒烟柳和新绿两个人,那些艳色的物件都给我取下来。”
“啊笙,你先去厨房上,估计厨房上已经将东西备着了,你拿过去。”
语箫看啊笙正准备往厨房上跑,想起什么,忙喊道:“等等,啊笙。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你明白吗?”
啊笙清楚语箫这么说的意思,‘老爷不好了’这只是语箫的猜测,所以她到厨房里拿的油灯这些东西不能冒冒然能进主院,不吉利。
“知道”
看大致的事情已经被安排下去,语箫抿了抿唇,咽了口口水润润有些发干的嘴。语箫想了一会儿,一时半会也想不起什么,定了定有些虚脱的身形,往主院跑去。
林璟玉在去主院的路上碰上了来报信的小厮,小厮看林璟玉的动作便清楚林璟玉已经知道了,也不说话,只是跟在林璟玉的后面快步往回跑。
等林璟玉赶到林如海屋子的时候,林如海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屋子里的人忙乱成一团,毫无章法,居然现在还子在往一张藤木椅子上铺锦被。
林璟玉几步上前抓住林如海的手,看林如海的眼睛眨得缓慢,看见他眼睛才亮了少许。林璟玉心里大痛,忙将他抱起来。
林如海身体弯曲着,费力的说:“如卿”
声音很小,只是在嘴边打转,林如海似是也知道。又挣扎着喊道:“如卿”
林璟玉的眼泪刷的一下子就流了下来,笑着道:“我在。”
是,我,林璟玉,字、如、卿。
我承欢于你和母亲膝下,你只此一女,我记你们的恩情。我竭力护她一世安好。
林如海喘着气,费力的转头想看向门口,可还是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父亲——”
黛玉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满脸的泪。看见林如海在林璟玉怀里,凄怆的喊道。
林璟玉没有回头,只是呆呆的看着林如海嘴边那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和脸上的欣慰。
不知他是为了那一声‘我在’,还是为了那一声‘父亲’。林璟玉偏头想着,很认真。
黛玉在耳旁哭着一声声的喊‘父亲’,林璟玉只是麻木的听着,然后继续他的难题。
林管家进了门来,看到林璟玉居然还抱着林如海,脸色瞬间就白了,又看到林璟玉脸上如同稚子的神情,直接就愣住了。后一步进来的语箫被林管家挡着,就只看见林如海还在林璟玉的怀里,忙喊道:“大爷,快把老爷放下来。”
林管家被这一喊,惊醒了一般将藤木椅上的锦被铺在地上。
然后就去扶着林璟玉小心翼翼的将林如海平放在锦被上。
啊笙带着厨房上的人候在院外,听到黛玉的哭声,清楚来了。摸了把脸上的泪,稳了稳心神,带着众人进去了。
点脚灯、净身、烧纸、装钱袋子、穿寿衣
因为林如海只有他和黛玉两个后辈,所有的事情必须两人亲力亲为,还有很多事情须得林璟玉一个人做,林璟玉自己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林管家说该干什么了,他就去干什么。
苏州就林如海一支,所以苏州也就没有林家林如海这一辈的长辈和平辈兄弟。林嬷嬷便亲自带人去请了资质辈分高的阴阳先生,充当林家高辈为林如海盖棺。
有着林管家和林嬷嬷坐镇,场面虽乱,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的双更估计在晚上11点左右。
☆、第40章 画心
待年事已高的阴阳先生定棺之后,林管家便带了人小心的抬了棺材出去,将棺材停在正厅堂屋里。棺材要等阴阳先生选好了良辰吉时之后,方才能入土。
林嬷嬷和林管家两人已经回去,一个是一起长大的奶兄,一个是将他一手带大的乳母,看着正屋中央的新棺材,他们才深刻的明白这个生命中相伴半生的人已经离去。
林管家正当壮年,可林嬷嬷已经是半截身子土埋的年纪,颤颤巍巍的被林管家扶着回去。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入她骨血。
林璟玉和黛玉两人端正的跪在棺材的正对面,听着黛玉嘤嘤的哭声,林璟玉缓慢的将手里的草纸放到前面燃着的火盆里,没流泪,神色坚硬。
他还记得,他初见父亲时那一刻的震惊。
“你和我的故人很像,差不多有七成。”
他说的认真,父亲也很认真的回着:“那想必是至亲吧。”
林璟玉将自己来的日子浅浅梳理一遍,这八年来,似是满耳都是细细的叮嘱声。
“璟玉,你的力道太轻,字所以就显得有些轻浮。”
“璟玉,为人就得像这松柏,顶天立地。”
“璟玉,徐先生是很好的先生,你要认真。”
林璟玉想,这所有的所有,是不是都只是为了弥留之际的那一句‘如卿’,还有自己说的那一句‘我在’?
可明明他说了这辈子只要自己一个人,他还记得,得知自己背着他兼职时,他说:“南南,把兼职辞了,我养得起你!”
然后,在自己高考结束不久之后,他成了别人的情人。那人的妻子上门时说的难堪的话,现在似乎还响在耳边。
“一个男人,像个女人一样躺在别人身下,算个什么东西?!”
他给哥哥说她讨厌他的女朋友。他讨厌哥哥的女朋友总想要霸占着哥哥,时不时的问在哥哥心里自己和她谁重要。他绝不会告诉别人每次听到这问句时的忐忑紧张。
他说:“南南不喜欢啊,那我跟她分了吧。”
他说:“南南,哥哥知道你行的。”
有人向他表白,他发脾气耍赖,让他只陪着自己。
他说:“好啊,哥哥就陪着你,就我们两个人。”
是不是自己当时太过高兴,然后就忘了言明距离。
他说:“如卿。”
林璟玉直愣愣的盯着眼前的棺材,上好的楠木上了鲜红的漆,红得发亮。
林璟玉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浆糊,一会儿看见棺材里躺着的是那个温润俊朗、常年着白色衬衫、头发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哥哥,一会儿又觉得棺材里躺的是身形消瘦、严厉自制的父亲。
刚刚离开的语箫去而复返,手上捧了一件厚实的长披风。
已经到了深秋,白天的都觉得有些冷了,何况是晚上?晚上主院嘈杂声响起的时候,众人都慌了神了。林璟玉和黛玉出来得很急,哪还记得要穿件衣服?然后就是一片兵荒马乱的苍白,怎么会有那个闲心思去想这些?
待一切都收拾停当,语箫看林璟玉和黛玉跪着守灵,屋子里阴森森的,语箫和雪鸯忙回院子去拿件保暖的衣裳。
语箫展开披风,正准备蹲下去为林璟玉披上,随眼一看,才发现林璟玉正对着棺材。语箫眼神闪了闪,望了一眼林璟玉侧边的黛玉,咬了下下唇,低声对林璟玉道:“大爷,请您把身子侧一侧。”
看林璟玉望过来,语箫忙将手上的披风向林璟玉跟前凑了凑,向他示意。
林璟玉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旁边有些瑟瑟发抖的黛玉,对语箫摇了摇头,声音低沉的对语箫说:“给黛玉披上吧!”
听到林璟玉如此说,黛玉红肿着眼睛,声音沙哑的拒绝:“不用了,哥哥,黛玉不冷。”
“你就披着吧,哪来那么多话。”
语箫看了一眼林璟玉正对面的棺材,眼底浮过一抹幽深,对黛玉说道:“姑娘,大爷也是担忧您的身子,您就披着吧,免得大爷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