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宋青书却不知,所谓灯下观美人。他在赞奇氏美貌,奇氏心中却也同样在惊叹为何如他这般的玉面郎君竟要做贼!奇氏正胡思乱想,宋青书却已伸手自奇氏怀中接过了她的儿子,熟练地逗弄着,轻声问道:“这位就是令郎了吧?他日,还是这天下之主。”
奇氏见儿子被抱走,立时瞪大了双眼焦急地望向宋青书,见他神情冷冽,口中说到“天下之主”这四个字时杀气腾腾,更是大为惊慌。然而奇氏被点了穴道说不出话,只好哀求地望着宋青书。不一会,她眼中便滚下泪来,好似梨花带雨,芍药笼烟,不胜可怜。
宋青书却无半点怜香惜玉之心,只望着奇氏含笑言道“在下此来是求皇妃援手,还请皇妃怜悯,不要拒绝才好。”说着,他出手解开了奇氏的哑穴。
奇氏见宋青书的手指一直抵在儿子的咽喉,如何敢轻举妄动?穴道一解,她竟不敢扬声,只低声问道:“你究竟要我做什么?”
这一回说话的却是宋青书身后的莫声谷。“我们并无恶意,只想借皇妃的宫殿小住一段时日。”说到此处,他不由稍有迟疑,隔了一会才又道,“我这侄儿有病在身,日日需要吃药。未免引起旁人怀疑,便免不得请皇妃也病上一病!”
奇氏一听莫声谷要她也“病上一病”心中便是一惊,然而此时的情况却是容不得她有半点迟疑,耳边只听得宋青书悠然道:“皇妃不妨仔细考虑,我们有的是时间。纵然等上一夜,也是可以的。”
宋青书此言一出,奇氏的面色顿时一阵青白交错,几乎难以置信这般形貌昳丽气度斐然的少年居然能说出这般无耻的话来。她当机立断地答道:“只要两位不伤我儿子的性命,任何要求,我都答应!”宋青书与莫声谷能不能等上一夜奇氏并不清楚,她只知道若是明日天明时让人见到她的宫中有陌生男子出现,她与儿子的死期便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真实历史上,奇氏的儿子元顺帝的太子已经20出头了,估计跟青书差不多大吧。不过为了剧情发展需要,咳咳,大家懂的……
青书:你真美!
奇氏:你也美!
七叔:真是交相辉映!
皇帝:擦!你可长点心吧!朕都觉得朕的帽子有点绿油油了!
109、宠妃的升之道
翌日一早,隆福宫便传了太医,说是皇妃感染风寒卧床不起。奇氏是蒙古皇帝心爱之人,是以皇帝下朝之后也匆忙赶来探视。元顺帝此时不过是不惑之年,黑面短须方头大耳,是个极为健硕的男子。然而因为长久的荒淫无度,他的精神十分萎靡,身上的皮肉也已松弛,看着比实际年龄苍老了不少。此时正是皇帝与奇氏恩爱情浓的时候,听太医回禀奇氏并无大碍,皇帝也松了口气。他又见尤在病中的奇氏虽说憔悴,姿色却分毫无损,望着自己的目光充满了温柔与眷恋,别有一份娇弱无力任凭采撷的韵味。元顺帝不禁心下一热,走上前来将奇氏搂在怀中柔声安慰了几句。
奇氏虽恨皇帝荒淫,却也心知唯有获得他的欢心,自己的日子才能好过,便十分配合地在皇帝的怀中含泪说道:“我有病在身,皇上还来看我,我就是死也值了!”
元顺帝闻言哈哈大笑,只道:“你是我的爱妃,没有我的允许,谁敢让你死?”
这情话说得半是甜蜜半是要挟,奇氏顿时一惊,急忙打起精神小意奉承了一番。两人又聊得几句,奇氏见元顺帝对她态度好转,可却始终不开怀,便大着胆子问道:“我见皇上心情不畅,可是朝堂上有何烦心事?”
元顺帝冷哼一声,揉捏着奇氏的手掌低声道:“爱妃果然聪颖!”顿了顿,他又道,“你那表叔汝阳王刚在苏州胜了一仗,如今朝中正在热议要给他上封号呢。你高兴吗?”
原来奇氏当年刚受宠时因为出身低微无依无靠,便刻意结交汝阳王互为应援,与邵敏郡主亦是密友。一开始,奇氏的确因为汝阳王这位“表叔”令皇帝也高看了一眼。然而好景不长,只因叛军四起,汝阳王征战天下,功高盖主日渐为皇帝不喜。皇后的弟弟七王爷又屡进谗言,皇帝对汝阳王更是大为忌惮,连累奇氏也受了几回冷眼。可是这个时候奇氏与汝阳王的交情已深,再无回头的可能,只能为汝阳王保驾护航到底。奇氏听闻元顺帝这般所言,即刻笑道:“汝阳王能立下大功也是因为皇上知人善任,皇上是我的夫君,我自然高兴。”
奇氏从来能言善道,元顺帝也一向喜欢,可这一次他却并不买账。只见他沉默片刻,方才冷冷言道:“这世上如爱妃这般的聪明人,又有几人呢?”
奇氏受了元顺帝的夸赞却并不欣喜,只神色忐忑地望着他。隔了一会,元顺帝才回过神来,安抚地轻拍了奇氏的手背两下,轻声道:“你好好休息,朕先走了。伽璘真特意为朕排演了新的天魔舞,待爱妃好转,不妨与朕同来一观。”
奇氏闻言即刻变色,竟想也不想的拉住元顺帝的衣袍不让他离开,只急道:“皇上,这伽璘真曲意媚上,以淫戏伤害皇上的身体,请皇上将他驱逐出宫,不要再见他了!”
然而元顺帝早已沉溺其中,奇氏的直谏他如何能听得进去,反而对奇氏恨声道:“朕已是皇帝,富有四海,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以为,古往今来这样的皇帝只有朕一人吗?”说着,他用力扯回自己的衣袍大步走了出去。
奇氏见元顺帝大怒着离开,伤心不已,只伏在榻上失声痛哭。许久之后,奇氏卧房一侧的房门悄悄被打开,莫声谷与宋青书二人一同出现在此。原来为了便于监视奇氏不令她传递消息出去,宋青书昨夜千挑万选,竟是选了奇氏卧房边上的一间房作为他们的藏身之地。方才奇氏与元顺帝二人的交谈,他们是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只见宋青书神色忡怔地望着元顺帝远去的身影,忽然问道:“什么是天魔舞?”
奇氏一见宋青书那副茫然好奇的神色,心中便是一阵羞耻。“这个舞蹈原本起源于菩萨拒绝天魔诱惑的传说,可伽璘真所安排的却是,却是……”她的面上一阵羞红,片刻后又陡然转为惨白,许久方咬牙道,“是淫戏艳舞!伽璘真以十六名绝色女子排舞,一边舞蹈一边脱衣,还做出哪些、哪些男女交合的动作……”她面上赤红,不禁难堪地扭过头去,再说不出话来。
宋青书顿时目瞪口呆,莫声谷闻言却已恨声骂道:“这般荒淫无耻,与桀纣有什么分别?”
宋青书无声地一叹,又转头四下望了一眼奇氏的卧房,琉璃为瓦金壁为饰,这般富丽堂皇穷奢极侈,在平头百姓看来真如天宫一般。宋青书自幼熟读诗书,知道什么是美什么是丑,这等金饰繁华的风光对他的吸引力远比对莫声谷这样的一介武夫更甚。然而此时他心中却总有三个身影挥之不去,那是他在逃亡路上见过的那对蒙古人与汉人夫妻还有他们的儿子,贫穷、幼小、瘦弱,即便没有战火与仇恨,他未必能安然活到成年。想到此处,宋青书不禁微微摇头,轻声道:“七叔,他不该当皇帝!不管他是谁,蒙古人还是汉人,他不该当皇帝!”
莫声谷已是怒发冲冠,听闻宋青书此言,这便沉声附和道:“他不配当皇帝!”
他二人口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奇氏本该高声痛骂,可此刻,奇氏却只是一阵无言的沉默。一会后,奇氏含泪仰头望了他们一眼,低声道:“二位要我做的事我都已经做了,二位藏身在此我也守口如瓶没有泄露半句。希望二位守诺,及早离开。”原来奇氏为他们所要挟,为了尽快生病,将宋青书每日需要用药的事掩饰过去,昨夜她竟脱了衣服在房内冻了一夜,这才染上风寒。说着,她又叫来昨夜见过一面的那个心腹宫婢,命她取来了不少上好的高丽参送到他们面前。“我高丽国每年都会上贡不少上好的人参,这些是皇上赏赐给我的,便送给二位。”她听莫声谷所言,宋青书重病在身,便想以人参买自己与儿子的平安。
见奇氏不惜血本竟将自己珍藏的人参全拿了出来送给两名劫匪,宋青书也是大吃一惊。然而他转念一想,便又明白了奇氏的心意,随即笑道:“皇妃真是聪明人!我相信,我们这段时间会相安无事。”说着,他毫不客气的接过宫婢送上的几个锦盒,与莫声谷一同返回房内。
此后整整十日,莫声谷、宋青书、殷融阳三人与奇氏母子果然相安无事,有奇氏处处援手,宋青书用药、融阳吃奶全不要莫声谷过多操心,不但融阳白胖了一圈,便是宋青书的脉相也逐渐有力,背上的那道刀伤也已落疤,只留下了一道极淡的白痕。而有莫声谷在,皇后几次派人前来探望奇氏,那些受命之人均莫名其妙地在隆福宫外摔地起不了身,竟无人能安然踏入殿内。没有皇后的为难,奇氏虽说因为宋青书之故不敢痊愈太快,却也实在是松了口气。
这一日,宋青书见融阳已喝饱了奶,便带着他在房内玩耍,而莫声谷则去了隆福宫后院的厨房为他煎药。宋青书与融阳二人一个谈天一个说地,正聊地开怀,门外却隐隐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间或还夹杂了几下女子的啜泣。宋青书此时已大为好转,可以自行站立走动,听到这压抑的哭声,他眉头一皱,便抱着融阳循着那哭声走了出去。
刚走到正殿外,宋青书便见到奇氏正抱着儿子低声诱哄,要他喝下手中的羊奶。然而羊奶气味腥膻,她的儿子只是不住哭泣,憋地脸都青了,也不肯喝。
奇氏的心腹宫婢此时正陪在奇氏身旁,她见奇氏也是不住落泪,不由恨声道:“皇妃,奴婢这就去请奶娘给皇子喂奶!”
奇氏却只着摇头,断然道:“不行!”
宫婢面上的怒色更甚,她心知奇氏这般委屈自己的亲儿全是为了那贼人的孩子饿时,奶娘即刻有奶可喂,便朗声道:“皇妃,他是皇子,生来高贵!凭谁也尊贵不过他去!”
奇氏却比那宫婢更为脑筋清楚,只见她一边拍着襁褓哄儿子一边泣声道:“若是得罪了他们,命都保不住,还说什么尊贵?”
奇氏此言一出,宫婢随即哑然,半晌方焦急地道:“皇妃千万要保重身体,保全皇子啊!”那宫婢心里清楚,若是奇氏母子失宠,这隆福宫中众人便再无出头之日。
奇氏却是好似万念俱灰,只哀伤地道:“皇上十日也不来见我,皇后又屡屡为难……”
“皇妃以后都顺着皇上吧!”宫婢急忙劝道,“唯有皇上宠爱,皇后方才不敢为难皇妃啊!若非皇上生气,皇子怎会连个奶娘也求不来……”
奇氏闻言却只怔怔地出神,她自然知道自己在后宫的地位全赖皇帝的恩宠,然而要她陪皇帝淫乐,甚至男女同开“无遮大会”,她却如何都办不到。若是当真要她事事都顺从皇帝,那么她这个堂堂皇妃与妓院里的妓女又有什么分别?想到此处,奇氏只觉意兴阑珊,便怔怔地言道:“如今是生是死都尤未可知,还说什么以后呢?”
站在殿外的宋青书听闻她们的对话却只是一阵叹息,着实不懂只是孩子嫌羊奶腥膻这等小事,为何也可引得奇氏这般感慨?然而,他虽不懂女人心却知如今他们与奇氏同坐一条船,若是不想船沉了,还得好好安抚奇氏一番。
过了一会,宋青书便端了一碗刚热好的羊奶走进殿内,将其递给奇氏道:“我在羊奶里加了杏仁,你不妨一试。”
奇氏却只呆呆地望着宋青书,完全不敢相信他居然会亲自下厨为自己的儿子煮羊奶。宋青书也不与奇氏多言,见她只是发呆便伸手接过了她怀中的孩子。“羊奶味腥,煮的时候加两颗杏仁,便能去腥。”宋青书一边说,一边将羊奶给孩子喂下。动作轻柔,神色凝定,教人看着不由微微一怔。孩子果然是饿急了,这碗羊奶去了腥膻竟是不一会便被他喝地一干二净。
直至宋青书将喂饱了奶沉沉睡去的孩子递回自己的手中,奇氏这才清醒了过来,急忙收回注视着宋青书的视线,低声言道:“多谢。”
宋青书低头理了理袖口,万分随意地道:“皇妃客气了!这段时日多得皇妃照顾,举手之劳,何足言谢?”
奇氏心中一动,却只低下头怔怔地望着儿子。隔了许久,方才低声问道:“男儿丈夫,是否生来便不喜欢女子多话?”
听闻奇氏与他提起她与元顺帝的关系,宋青书亦是一怔。然而宋青书生来急智,仅仅只是一瞬,便已回过神来,微笑着道:“皇妃身为后宫之人,一身富贵荣华甚而生死全赖皇帝恩宠。并非男子天生不喜女人多话,却是你这丈夫不喜欢有人反对他。”
奇氏心中一沉,更是六神无主,急忙低声问道:“我该怎么做?”奇氏虽说聪颖,却毕竟是出身低微见识不足,与女子争宠她尚且游刃有余,可说到如何让皇帝凡事对她言听计从却是毫无头绪。如今因她一言开罪了皇帝,致使皇帝十日不来看她或有失宠之虞,又见宋青书手段了得心思缜密,不免有些病急乱投医。
宋青书等的便是这一句,这便推心置腹地与奇氏言道:“后宫女子是个什么模样,往往并非女子心中所愿,而要看皇帝的心意。皇帝若是唐太宗,他需要的自然是长孙贤后。如今这情况,皇妃不妨当个倾国倾城的苏妲己吧!”
奇氏面色一变,只怒道:“你在害我,更加是在害皇上!”
宋青书却只随意地一展衣袖,轻声道:“我本来就是叛逆,皇妃难道今日方知吗?”
奇氏即刻沉默,她知道,她自然知道眼前这个俊秀洒脱神采飞扬的昳丽少年是叛逆。若非叛逆,如何敢潜入宫中,挟持她们母子?
“还有一个办法。”宋青书却忽然一笑,面色古怪地望着奇氏道,“皇妃既然当不成长孙贤后,又不想当苏妲己,那便唯有当述律平了。”
奇氏愣愣地望了宋青书半天,这才缓缓摇头道:“我出身低微,孩子年纪尚幼……垂帘听政,不可能!”
“现在不可能,不代表将来不可能。”宋青书的神情却是极为笃定。“这个丈夫既然不可依靠,父兄可否依靠?儿子可否依靠?皇妃自己又可否依靠?皇帝忌惮汝阳王偏又对他无可奈何,究其实质不过是汝阳王势压皇帝。皇妃若是成了皇后,儿子当上太子,父兄掌有实权,甚至朝廷之中也有忠心于你的臣子,又能否势压皇帝?”
奇氏心中一动,竟忘形地抓住宋青书的衣袖,急道:“你留下!留下帮我!”奇氏正值青春年华,比起那个荒淫无耻又其貌不扬的元顺帝,形容俊美又才思敏捷的宋青书显然更得她欢心。这段时日以来,奇氏被迫与宋青书同舟共济,他的温文尔雅正如他的心狠手辣一般,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宋青书大吃一惊,尚未及开口,殿外便传来宫婢的声音。“启禀皇妃,邵敏郡主求见!”宋青书的面色即刻一变,抽回自己的衣袖闪身躲了出去。
奇氏恋恋不舍的望着宋青书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许久方收回眼神,镇定神色道:“传!”
她话音一落,一道大红的身影便从殿外扑了进来,伏在奇氏的膝头,哽咽着道:“他骗我!表姐,他骗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N百年后:
群众A:听说元昭帝的小名叫杏仁!
群众B:听说元昭帝是宋青书跟奇氏的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