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前是曹植绞尽脑汁拦着他不要他前来,五日后是他纠结着不要曹植跟随……
他们的目的都已达到,两人却也同样郁闷。
郭嘉便道:“你若是能打过这名侍卫,你便跟着罢。”
结果显而易见,曹植轻松获胜。
华佗还在为侍卫们医治。甚至那些重伤的流寇,也在他照顾范围。
医者仁心,这些流寇俱是为生活所迫无奈成贼。华佗虽也厌恶他们,但始终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去死。便用些纱布为他们包扎了伤口,告诫他们倘若能活下来,千万再莫要为寇。
郭嘉站在路旁树下,淡看这些。
曹植凝视着他,心中愈发无奈。
王敏一会端详郭嘉,一会凝视曹植,面色微妙。
他终究是摸摸鼻子,从包袱里掏出水壶与干粮递给曹植:“公子口渴不?”
曹植双眼一亮。
他接过阿敏手中东西,递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在他略显抽搐的神色里凑近郭嘉,露出一个极其可爱的笑容:“先生,您渴不,要吃东西哇?”
这个笑容若在他十岁以前做出,是十分可爱的。但此时做出来,让瞧见的人都觉得有些无语。
郭嘉瞥了他一眼。
他不言不语,自然也不去接曹植的递来的东西。只静静站着,将目光放到远处。
他磨磨蹭蹭挨到郭嘉身边,细细凝视他淡然的神色,几乎是期期艾艾道:“先生,您还在生气么……您就别生气了吧……”
郭嘉再瞥了他一眼。
曹植心中一颤,笑的愈发谄媚。
“……”郭嘉嘴角抽了抽。
不知为何,瞧见曹植这般讨好的动作,他心中因曹植私自偷跑出来的闷气便一扫而空了,反而戏谑道:“四公子有没觉得,以你现下模样,若在身后装条尾巴左右摇晃,亦无半点违和。”
“……”曹植瞠目结舌。
这一句话本是戏言,但由着郭嘉说出来,居然如同一本正经的真理一般。
他默默想要收起手中东西,却见郭嘉接过干粮,咬了一口细细咀嚼,而后咽下。
曹植双眸愈发明亮!
他仿佛瞧见胜利就在不远之处,便微笑道:“先生是否在想是何人袭击之故?毕竟一般流寇又岂会紧盯着先生下手呢?”
郭嘉又咬了口干粮,慢条斯理吃下后淡道:“与四公子何干?”
“……学生好奇啊!”
郭嘉又咬了口,嚼了许久咽下:“又与在下何干。”
“……”
郭嘉吃了些干粮,再悠然喝了一些水。他看着曹植无奈又隐忍的模样,微笑愈深。
他想到先前曹植连看都不看那被他杀了的首领一眼,忽然淡淡道:“四公子可曾觉得害怕?”
曹植尾指一颤。
但他面上没有分毫的动容,甚至好整以暇凝视郭嘉,若无其事道:“怕?为何要怕。”
郭嘉不语。
他站在路边树下,神色一如初见的坦然温和:“第一次杀人,总要害怕的。”
他的剑虽然救了他,却也害了另一个人。虽然这个人死有余辜,但任何人第一次杀人后面对那死不瞑目的脸,总有满面苍白,或者呕吐连连,或者神色惶恐……
亦唯有经常杀人之人,才是不动声色麻木。
郭嘉垂首翻看手掌。
他的指尖纤细无力,就连缚鸡之力都有些欠缺。事实上他们这样的谋士,大多是从未真正执刀握剑杀死过人的。然有时候他们嘴皮子上下一合,却要有成千上万百姓,成为他人刀剑下亡魂。
郭嘉缓缓撰紧手指。
他还没有完全握紧的时候,手中还多了一种温热而熟悉的感觉。回神,却见是曹植将右手也覆了上来。
十七岁的少年,骨骼显然还没有完全成型,这一双手却与他的差不多大了。光看手背,白皙宽厚;指尖修长,骨节分明。
这是一双很漂亮的手。不仅漂亮,更十分有力。每个指间还有厚茧,更是说明他勤习武艺。
郭嘉这般下着定义,心中恍然感受手心相触的灼热感。
然后,他像是被烫到一般豁然松开手。
曹植心中遗憾。
他凝视郭嘉,眸光闪烁,终是微笑道:“学生却不是第一次杀人了。”
昔日与曹丕一同自邺城归来遇险,才是他第一次杀人。彼时他心中波澜,终被强自压下。却没有一个人这样轻描淡写同他说一句,不要怕。
曹植按下心中悸动,转而抬首凝望天幕。
天幕悠然,也正如第一次瞧见身旁之人,晴朗而干净。
“你不怕便好。”郭嘉收回目光。他终是淡道,“因为你的未来,一定比这些可怕。”
曹植微笑起来。
他说:“无论未来如何,学生都不怕。”
十一月八日,曹植与郭嘉到达江陵。事实上除了那一次刺杀,他们这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危难。此前曹操已听闻消息,但此时正在与谋士们商量如何进攻,并未亲自前来迎接。
曹植方下马车,忽然听得有人嗤笑道:“啧,军师侍卫里为何有奇怪之人……混了进来?”
☆、更新更新
曹植满头黑线。
这声音轻慢戏谑,本是极其熟悉的,甚至只听第一个字的语气,便能判断出来人是谁。
——杨修。
他站在五不开外静候郭嘉,身后是两排肃穆侍卫延伸于视线尽头那座雍容沉稳的大殿,端的是愈发意气风发,清高桀骜。
曹植微微皱了眉。
杨修做了自己十年老师,甚至好友。无论是十年前第一次相见时他看穿自己的伪装,抑或如今终于完完全全地了解于他。至于今日,两人关系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