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只怪林郎这两首词实在写的太好,传的太快,此刻已经传遍了京城,相信不久的将来,还会传遍整个天下,所以相应的,那番“甘为俗人”的论调,也将为世人所知……
林楠的两首词和一番论调,等于是拍了天下所有官员以及一心科举的学子们的马屁,让他们瞬间觉得自己高大了许多,连腰杆都挺的更直了——看谁还敢说自己热衷于功名利禄,俗不可耐?爷我俗的光荣,俗的伟大!
是以这首诗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大昌的上层传播着,是以林楠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已经为自己赢得了强悍的人脉——试想,一个以林郎诗中红梅自诩,书房中挂在“卜算子”字画的官员,见了林郎当面,岂能不照拂几分?
只可惜这些人脉中,并不包括陈蔚然……不为别的,朝中若论孤芳自赏,舍陈蔚然其谁?他向来清高自诩,自比为浊世中的清流——可林楠这两首词,一番话,将他活脱脱的变成了一桩笑话……
“不过能写几句歪诗,便自称才子!一个一身铜臭,在江南为了几两银子整日同人勾心斗角,一个乳臭未干,看看上京来都做了些什么事?冰嬉、水泥、瓷砖,这是读书人该做的事吗?简直是不知所谓……”
这番话,他挂在嘴边很久了,不管是在府上,还是在衙门,类似的话不知说了多少,他自觉自己这番话,说的是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带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但现在,这些话,却像一记记耳光,怎么挥出去的,就怎么抽了回来,抽的他脸上火辣辣的痛。
“好,好……好得很!好……“
“老爷老爷!”陈蔚然话未说完,一个小厮疾奔而来:“老爷,宫里的公公传陛下的口谕来了。”
陈蔚然吩咐管家:“快请去正厅喝茶,我换了衣服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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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个时辰之后。
“洪公公请慢行!”陈蔚然追在中年宦官身后,问道:“陛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就……”
“什么意思?”洪公公转回身,斜着眼睛看着陈蔚然,皮笑肉不笑道:“陛下的意思,陈大人才高八斗都猜不出来,咱家又怎么会知道呢?”
陈蔚然忙拱手道:“洪公公说笑了,洪公公是陛下的身边人,还有谁能比洪公公您更清楚陛下的心思,下官愚钝,还望公公能指点一二。”
洪公公啧啧道:“陈大人是让咱家再给您念一遍?陛下说了,限制重重之下难出佳句,所以从今年起,诗词皆不限韵,不限体裁。陈大人负责主持此次的会试,要多用点心——这么明白的话,陈大人您听不懂?”
“可是这不合规矩啊……”
“规矩?”洪公公挑眉道:“谁定的规矩?”
陈蔚然一噎,又道:“只是……此次会试的试题早就已经定好了,若是霍然更改……”
洪公公打断道:“这是陈大人您自己的事,和咱家无关,咱家的差事已经了了,若是陈大人有什么异议,自己去找陛下说吧!”
虚虚的一拱手,悠悠道:“陈大人,您好自为之吧!”
听出洪公公话中有话,陈蔚然一把拉住转身要走的洪公公,手上的白玉扳指塞进对方的袖子:“洪公公,这话怎么说的……”
洪公公掀了掀眼皮,道:“咱家也不是很清楚,不过隐约听陛下说了一句……”
看着陈蔚然紧张的模样,洪公公向皇宫的方位拱手道:“陛下说了,朝廷需要清官,清,是清廉的清,不是清高的清!”
陈蔚然如遭雷击,双唇发白,颔下修剪整齐的长须颤颤,整个人像是突然之间苍老了许多,连腰背都不再挺得笔直,显出几分佝偻来。
清,是清廉的清,不是清高的清……
这话,像是在说那个叫颜逸的举子,可是不过是个还未过会试的举子,凭什么引的陛下的关注?这个“清高的清”,指的不是他,却还有何人?
他知道林楠的两首词对他肯定会有所影响,可是万万想不到,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狠!而且不是来自同僚的排挤,而是来自陛下的……嫌弃!
陛下的嫌弃……嫌弃……
洪公公见陈蔚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等他恢复神智,草草的拱拱手算是告辞,待到了无人处,从袖子里掏出新得的白玉扳指,放在唇边吹了一口,嗤笑一声:“清官?我呸!”
陈府,管家连声换着:“老爷,老爷?老爷!”
不知被管家连叫了多少声,陈蔚然才回过神来,让管家扶着慢慢向书房挪去,走到一半,却又猛地停了下来,道:“你拿着我的帖子,去林尚书府上,说……就说先前林尚书上任,我因身体不适未能亲自前往道贺,心中甚是不安,若是方便的话,今儿午后我想去府上讨杯茶喝。”
管家应声去了,陈蔚然又原地站了一会,然后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书房,将书架上四书及各式的注集搬下来,略带急促的翻看,记录。
过了小半个时辰,管家回来,陈蔚然猛地站起来:“怎么样?林尚书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