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冷冷道:“殿下忘了我说这些话的前提——在这里,我才有说杀不杀的资格。”
林楠不是喜欢说亡者是非的人,但是他想打消李昊心中复仇的念头,有些话不得不说……当然,若不是此刻心情极端恶劣,他的话或许会委婉几分。
是啊,现在不是他杀不杀人的问题,而是杀不杀得了的问题,李昊认识到这一点,心情不知为何反而放松下来,闭着眼靠在石壁上。
过了好一阵,林楠开口道:“你身上有了用河道银子收买官员的污点,而且天下皆知,想必陛下无论如何也不会再选你坐那个位置。”
李昊眼睛都不睁一下,不耐烦道:“现在说这个还有意思吗?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楠道:“若是没有陛下最后一道圣旨,殿下会去哪里?去苗疆那种凄苦之地,世世代代都不许离开一步,还是带着一腔恨意被闲养在京城,闲来无事,和陛下闹闹别扭,和大臣找找麻烦,甚至对下一任的皇帝百般看不入眼,而落的凄惨的下场?”
李昊更不耐烦,不自觉的拔高了声音,怒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楠语气平淡,道:“先前我做磐儿侍讲的时候,磐儿说起他在太子殿下去世之后,被陛下迁出东宫的事,很是凄凉。后来我又在陛下口中听到同一件事,陛下说,当时那几个乌眼鸡似得盯着东宫,磐儿一日不搬出来,一日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李昊沉默下来。
林楠顿了顿,道:“你不得不承认,比起先前两条路,丢掉皇子的身份逍遥天下,也许更快活些——你的包裹里,有你十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陛下并没有废除你的皇子身份,他虽令你诈死,但做的却不严密,稍稍有心的人就能察觉出其中的端倪,所以也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人来欺辱与你……”
林楠没有说下去。
李昊性情倔强,说得好听是不屈不挠,说的不好听就是二愣子,既然因为皇后之死对李熙存了恨意,那么不管放他在京城还是苗疆,都免不了要找麻烦。放他在京城,除了会不停刺一刺李熙,还会和林如海针锋相对,放在苗疆的话……若是没有了锻炼的意思,恐怕李熙一是不忍,更多是不放心吧,毕竟李昊身上还带着皇上嫡子的名头……
最好的方式,莫过于取缔了他的皇子身份,不再承认有这么一个人,让他无论如何都翻不起浪来……
那个人,他也许并不是没有爱子之心,他只是把什么都算的太清楚。
李昊笑笑,林楠没有说出口的话,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姑且当自己不知道,骗骗自己那个人也曾为他着想过也好……
“昨儿晚上,是你吹的曲子?”
见李昊转了话题,明显不想再提此事,林楠也不多话,嗯了一声。
李昊道:“很好听,叫什么?”
林楠迟疑了一下:“……黄玫瑰。”
那是单琪前世最爱的歌,当年单琪向他求婚的时候,唱的就是这一首歌,甚至每次他的生日,她都会唱给他听,虽然他不以为然,但是单琪却固执的认为,这是最适合他的歌……
他想着,在那个时代,也许她每年去看他的时候,会在他的坟前唱给他听……他不知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摘下一片树叶,一遍一遍的吹,不知道是吹给自己,还是前世的那个人……
“真怪,填过词吗?唱来听听?”
林楠皱眉:“……不适合你。”
李昊挑眉:“嗯?”
林楠不想和他争辩,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唱了起来,少年的声音干净的像是雪山上的冰雪,清澈的在山顶流淌:“……即使告别了春天阳光你依然要开放……海角天涯,哪里不是你的家,别怕啊,别傻啊,哪里都能开花……”
良久,李昊嗤嗤的笑:“果然不适合我……”
从袖子里摸出一只短笛扔给林楠,道:“这是他送给我的第一件东西,现在……归你了。”
起身将包袱背起来,道:“爷要走了,给爷吹个曲子,可不要再吹这娘兮兮的调子了!”
说完看也不看他一眼,翻身上马,拍马走了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悠扬的笛声,果然不再是娘兮兮的调子,只一入耳,便感受到一股冲天的豪气,让人觉得天高地阔,逍遥无尽……
忍不住住了马,回身望去,只见一身雪白狐裘的少年面向山崖站着,山风猎猎,吹动他的长发和白衣仿佛蹁跹起舞,沉静的侧脸精致的难以言喻,大气磅礴的曲调在他唇间回荡……
于是转身,狠狠一鞭甩在马股上。
那个人,他曾很努力很努力的试着想要去恨一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