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不屑道:“你不知道我父亲现如今做的,可是天下第一大肥差?那就是个大钱袋子,我父亲就是上面系的那根绳,谁不想让他略松一松,好伸手进去抓一把?便是皇上不想,我不想,总防不住有人这么想,不得不先绝了他们的念想。”
父亲向来以纯臣自居,可是若他真的做了哪个皇子的伴读,只怕父亲想不站队也不成。万岁爷此举,委实让他猜不透。
冯紫英道:“我们原也认为是谣言,但如今见了圣旨,却又信了几分。天底下三品以上的官儿多了去了,哪一家的儿子像你这样的,不过去喝了几顿酒便被皇上斥责的?可见皇上是当真看重。”
林楠皱眉道:“不提这个,倒是你们两个,现如今皇上年富力强,你们现在就忙不迭的站位,就不怕?”
卫若兰耸耸肩道:“选拔伴读的事,是皇上的圣旨,我们不过是响应罢了,皇上总不会因为这个就迁怒我们,便是将来有什么不顺,也是我们小一辈的事儿,总归连累不到家族上。”
林楠默然,忽然想起一事,招了锦书过来,道:“你去一下妹妹的院子,就说我这里有客,让她不必过来了,将这些图纸拿给她先挑着,等我闲了就过去。”
冯紫英道:“前儿便听你说要买宅子,怎么现在还没找好?”
林楠点头道:“京城的地价委实高,这次带的银两竟不太就手,能挑的着实有限,幸好前儿得了十万两的外水,才……”
话还未说完,便听冯紫英笑道:“京城的地价虽高,可是也不比扬州的园林贵多少,阿楠你定是给人当肥羊宰了!”
林楠皱眉道:“不会吧,林成也是极精明的人,而且我还央了舅舅派了得力的管事……”
说到这里自己便住了口,想起贾府下人们的做派,摇头失笑,这事的确是自己失算了,只知道贾政是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的人,便当他派的人也一样可靠。
他在京城人生地不熟,这倒有些为难了。
卫若兰笑道:“阿楠你到处找菩萨,见了真佛却不知道烧香,在京城里,谁不知道紫英人面最广,这种事,交给他正是万无一失。”
林楠看了冯紫英一眼,冯紫英也不谦虚推脱,道:“只说你要什么样的吧!”
林楠沉吟了片刻,道:“我原想买个宅子了事,只是这段日子和妹妹看了些图纸,许多的不如意。我们在南方长大,总想有个扬州园林一般清雅的所在,住着才舒心。烦冯大哥替我寻个位置和大小合适的地方,宅子什么样一律不管,我打算推倒了自己建个园子,反正也不急着住。”
冯紫英道:“这个好说。最迟两天,等我消息。”
又多聊了几句,送走冯紫英和卫若兰两个,林楠一人独坐椅上,只觉得精疲力尽……他这段日子的总总算计,都因这一道圣旨,全数落空,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
吩咐下人关了院门,对外说要闭门读书,所有人等一概不见……事到如今,能得一日清净,便得一日清净就是。
☆、第 14 章
次日一早,林楠和贾宝玉便在贾政另派的管事的押送下,老老实实去义学读书。
如果不提学堂中不时的眉来眼去,酸言酸语,也算是一个读书的所在。毕竟林楠的身份在这儿,便是有人动了不堪的心思,也不敢来扰他,不过多瞟两眼罢了。薛蟠因林楠喝了几次花酒就招来圣旨的事大为惊惧,也不敢再来找他作耍,倒让他真正过了一段清净日子。
那日贾代儒有事先回家去了,将学堂交给贾瑞看管。林楠知道如今便是给贾瑞再多的好处,他也必不肯放他先走,便也不动那个念头,便安静坐着绘图。
他在冯紫英的帮忙下,用极低的价格买下了一个宅子和郊外的一块地皮,那宅子不大,但是住林如海林楠黛玉三人却尽够了,而且格局位置都甚好,只需略做整修就能入住。而郊外的那块地却很大,且周围风景极佳,正好拿来建园子。
林楠记忆力超群,又几乎见遍了江南的名园,且他有前世的经历,逛的园子、看的图片不知凡几,索性也不找人,一面派人给江南去信,让林如海派人采购花木奇石送来京,一面亲手绘制园子的图纸,一概的假山凉亭、水榭阁楼都亲自设计。
他画的专注,却仍被身边越来越大的争吵声惊动,只听秦钟、香怜、玉爱三个,隔着座和一个叫金荣的学生吵了起来。
金荣只一口咬定说:“方才明明的撞见秦钟和香怜在后院子里亲嘴摸屁股,一对一y,撅草根儿抽长短,谁长谁先干……”
后面说的话越发不堪入耳。
林楠皱眉,招手令小厮进来收拾东西,谁想他的小厮还不曾到,贾宝玉的小厮茗烟却先冲了进来,一把揪住金荣,骂道:“姓金的,你是什么东西!我们y屁股不y屁股,与你什么相干,横竖没y你爹去罢了!”
金荣气黄了脸,说:“反了!奴才小子都敢如此,我只和你主子说。”
伸手去抓打秦钟和贾宝玉。
吵闹间,不知是谁扔了一方砚台过来相帮金荣,不想却落在贾菌贾兰的桌上,砸破一个水壶,溅了一桌的黑水。
贾菌年纪虽小,心气却高,如何肯忍,两手抱起书匣子来,照那边抡了去,却因人小力弱,半途落在林楠的案上,笔墨纸砚洒落一桌,茶杯也被打翻,林楠绘了小半的图纸顿时被浸的面目全非,连衣襟上都溅上了墨汁。
金荣又不知从哪里抓了一根毛竹大板,胡乱挥舞,茗烟不小心就吃了一下,大嚷一声,跟着宝玉的另三个小厮提着门闩马鞭子便冲了进来,蜂拥而上,一众学生跟着起哄,学堂中立时鼎沸起来。
林全亦带了小厮冲进来,将林楠护在一旁,那边秦钟却被金荣一竹板打在了头上。
乱了好一阵,场面才终于被跟着宝玉的大仆人李贵带人控制住,叫停了茗烟几个。
宝玉拿褂襟子替秦钟揉额头,喝道:“李贵,收书!这还在这里念什么书!只管给人欺负,连秦钟的头都打破了,不如散了罢!”
李贵忙苦劝,秦钟哭道:“有金荣,我是不在这里念书的。”
宝玉道:“这是为什么?难道有人家来的,咱们倒来不得?我必回明白众人,撵了金荣去。”
又问李贵:“金荣是那一房的亲戚?”
李贵想了一想道:“也不用问了。若问起那一房的亲戚,更伤了兄弟们的和气。”
茗烟在窗外道:“他是东胡同子里璜大奶奶的侄儿。那是什么硬正仗腰子的,也来唬我们。璜大奶奶是他姑娘。你那姑妈只会打旋磨子,给我们琏二奶奶跪着借当头。我眼里就看不起他那样的主子奶奶!”
李贵忙断喝不止,说:“偏你这小狗1日的知道,有这些蛆嚼!”
宝玉冷笑道:“我只当是谁的亲戚,原来是璜嫂子的侄儿,我就去回了太……”
话未说完,一声清冷的声音响起:“林全!”
他的声音冷淡之极,带着上位者独有的威压,是以声音不大,却让乱哄哄的众人为之一静。
宝玉一愣闭嘴,望向林楠,却见他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只神色淡淡的站在一边,两个小厮护在一旁,另两个正帮他收书。
林全上前一步道:“在。”
林楠淡淡道:“掌嘴。”
林楠没有说掌谁的嘴,林全却应了一声,径直走到茗烟跟前,一个大耳刮子就扇了上去。
茗烟被打得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又挨了一下,虽然林全下手极有分寸,打的不狠,但是茗烟跟着宝玉,向来横行惯了,如何受过这样的气,立刻暴跳起来,一头撞了过来。
茗烟年岁还小,林全却是成人了,且练过拳脚,他如何是对手,被林全一把推开。
林楠的另两个小厮见茗烟反抗,也不等吩咐,上前一左一右挟住了,林全上前,一掌接一掌的甩下。
清脆的耳光声一声接一声的在课室中响起,那些学生何曾见过这等阵仗,更不曾见过宝玉手下的人吃亏,一时间惊的大气都不敢喘,直愣愣的看着。
茗烟挣脱不开,只能断断续续,含糊大骂:“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来管我,你又不是我们家正经的主子……
李贵喝道:“茗烟闭嘴!”
茗烟大哭道:“二爷!二爷……”
贾宝玉到此刻仍然不知道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听见茗烟呼救,见他样子双颊红肿,嘴角流血,样子好不凄惨,呐呐道:“林表哥……”
林楠淡淡道:“怎么,宝二爷也要问问我是哪一房的亲戚,好撵了我出去?”
贾宝玉万万想不到这温和的表哥竟有这样翻脸无情的一面,一时有些惶惑,道:“林……”
林楠淡淡一眼扫了过来,贾宝玉清楚看见林楠眼中的冷意,剩下的话便堵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李贵上前赔笑道:“林大爷且消消气,茗烟无状,委实该打,回头小人便回了老爷,打一顿板子撵出去,林大爷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否则便是一百个茗烟也赔不起……”
茗烟大怒道:“李贵你到底是谁家的奴才……”
话未说完,已经被林全一掌打断,这一掌打的极狠,茗烟一张口,吐了一口血沫,中间带着一颗大牙,他到了此刻才终于知道了厉害,脸上露出惧意来,不敢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