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苏觉得一阵无力。
或许,正如他自己所说,倪茂在现实世界中确实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但进入这个游戏之后,束缚他的道德准绳一瞬间消失了,于是他开始随心所欲,开始肆无忌惮。而且,他自己还并不认为他做错了。
这一刻,谈苏忽然想,他真的错了吗?她说他做错了,是站在她自己的价值观上的,她认为那不符合社会道德,那是错的。可对倪茂来说,这一切只是一场游戏,他完全按照游戏规则来做,对他来说,或许玩游戏就该随心所欲,像她这样还顾忌那么多的,才叫不正常。至于玩家因他的行动造成的死亡,在他看来,或许那都是系统的设定问题,而并非他的过错。
这是观念问题,她不可能说服他改变想法的。
“所以呢?谈姐姐,你准备怎么做?”倪茂将手伸入背包中,但并没拿出什么,只是保持着那样的动作,笑望着谈苏。
谈苏恹恹地说:“我们……跟上他们吧。”
她跟倪茂的观念完全不同,实在说不到一块去。而现在,就算打从心底里厌恶他的行为,但她又能怎样呢?其实她和他从根本上来说都是一样的,都只是为了自己的立场和利益而已。她能做的,不过就是不与他同流合污,并且适当地阻止他的某些行为。
倪茂静静地望着谈苏,好一会儿才骤然笑了起来:“好啊!”
倪茂笑着走了过来,不顾谈苏的躲闪牵起她的手,率先向外走去。
一路沉默,追上大部队,他们正在车边等着两人。倪茂和谈苏牵着手的动作被金漪漪一眼看到,她顿时脸色一变,恨恨地瞪了谈苏一眼。
谈苏想抽回手没能成功,只能无奈地接受金漪漪的瞪视。好在她也完全不在意,相对于她所忧心和烦恼的,别人的眼光,某些人的敌视,都无足轻重。
谈苏先将从图书管理员口中得到的信息告诉了所有玩家,然后才问道:“墓地在另一个方向,你们看看,先去墓地,还是先去剧院?”
听谈苏这么说,玩家们都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这时,倪茂终于松开了谈苏的手,然后被金漪漪缠住了。
谈苏趁此机会走到章穹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别被倪茂的外表骗了,他杀起玩家来不会手软。”
“什么?”章穹惊讶道。
“我知道别人不会相信我的话,只告诉你,不管你信不信,不要对别人说我告诉了你这些话。”谈苏继续低声道。
章穹皱眉沉思了会儿,又看看不远处的倪茂,犹豫着低声道:“我本来还以为你……你跟他……”
“他的思维和行为……比较怪,我出于无奈才配合他。”谈苏解释道。
章穹仿佛松了口气的模样:“原来是这样,还好还好。”
“好什么?”谈苏有点疑惑。
章穹一愣,忙摇头:“不不,没什么。”不然,他的男神就要难过了。
很快,众人就讨论出了个结果——先去墓地,再去剧院。
这也是谈苏所倾向的行动计划。先把墓地排除了,再将剧院翻个底朝天。
除了谈苏以外,其余玩家都是在驱车到达这个小镇之后才遇上的,经过了试探谈话之后走到了一起。其中,倪茂扮演了相当重要的角色,因为他的外表和自来熟似的行为,玩家们才有了一起行动的契机。不管是墓地还是剧院,离这里都有些远,玩家们自然要开车过去,怕动静太大引起镇民的注意,只开两辆车过去。
章穹和朱凯歌的车大而舒适,就用了两人的车。许嘉志坐上了朱凯歌的车,金漪漪要跟倪茂一起坐,被他笑着塞进了朱凯歌的车中,而他自己,则强势地拉着谈苏,坐进了章穹的车。
车子启动后没一会儿,倪茂突然说:“谈姐姐,刚才你跟章穹哥哥,两个人悄悄地说些什么呢?也让我听听好不好?”
☆、玩偶杀8
面对倪茂带着好奇的双眼,谈苏只觉心中微跳。而章穹,在谈苏告诉他倪茂的真面目后,虽心中还迟疑着不敢完全相信,但听到倪茂的问话,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谈苏面上镇定地说道:“我跟他说的是我和他分开后的事。怎么了?”
倪茂笑眯眯地说:“也没什么。我本来还以为你们在谈我的事呢。”
谈苏心中一跳,但却尽力在脸上摆出毫不心虚的笑容道:“怎么会呢?况且也没什么好谈的。”
“真的吗?”倪茂却露出了一脸的失望,“谈姐姐,我在你心里,就什么印象都没留下,‘没什么好谈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谈苏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关注点与众不同的人说话了。
假装专心开着车的章穹,悄悄从后视镜中看着两人,明明倪茂跟原来一样笑容灿烂,就像是个乖巧初中生似的讨人喜欢,他却莫名地觉得心底发凉,也越发地相信谈苏的话了,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默默地祝福谈苏一句:谈苏,你挺住。
“那是什么意思呢?”倪茂不依不饶地问道。
谈苏无奈道:“什么意思都没有。对了,对于玩偶的所在位置,你有什么想法么?”
“谈姐姐这么厉害,我就听谈姐姐的好啦。”倪茂道,“‘什么意思都没有’是什么意思?”
谈苏看了他仿佛求知欲旺盛的神情一眼,只觉浑身无力。想转移个话题,他倒好,直接硬生生地拉扯回来。
“……我昨天没睡好,有点困,先睡会儿,到地方了叫我吧,谢谢。”谈苏只能采取逃避的方法了。
可就算这样,倪茂也没放过她,幽幽地一叹:“要不是谈姐姐你昨天不肯等我,又怎么会睡不好呢?”
谈苏默默地盯着他看了两秒,干脆什么都没说,闭上眼靠在了椅背上。
只听倪茂关心地说:“谈姐姐,你这样睡会不舒服的,我的肩膀借你靠吧。”
谈苏也没睁眼,甩了个“不用”给他,一挪身子面向了车窗。
身后总算消停了。
谈苏心中装的事多,虽昨夜确实没睡,但也不怎么困,闭着眼直到车子停下才假装慢慢地醒了过来。
墓地一片凄凉,渺无人烟。
墓地旁有一幢建筑物,走进了一看,发现门口挂了个牌子,上面写着沃克殡仪馆。
许嘉志上前敲了门,没一会儿门开了,出现了一个看上去有七八十岁的老人。
当许嘉志说明来意时,老人原本慈祥的脸色顿时变得充满了恐慌,连连摇头道:“你们快走,快走!不要去找她,不要去找她的玩偶,你们会死的!”
之后不管众人怎么劝说,老人都不愿意跟他们谈任何关于玛丽·肖的事,最后甚至将门关上不再跟他们说话了。谈苏不免有些担心地看了倪茂一眼,就怕他又要对这个老人下手。不过可能是因为所有玩家都在的缘故,倪茂并没有什么动作。
从老人那儿得不到任何答案,众人只能自己去墓地寻找。这个小镇的墓地并没有规划得方方正正,仿佛就是圈了一块林子,大家自由挖坑埋。一进入代表墓地范围的镂空铁拱门,映入众位玩家眼帘的是凄清墓碑和茂盛树木的相映成趣。墓碑如同捉迷藏似的躲藏在树木林间,加大了寻找的难度。好在人多,每个人分配了一个方向后,众人开始行动。
但就在这时,系统声音响起。
【主线任务之一:寻找玛丽·肖的坟墓。本任务奖励为门之碎片×2。
本任务将由玩家倪茂,玩家谈苏,玩家许嘉志,玩家章穹,玩家金漪漪,玩家朱凯歌,玩家胡诗岚共同完成。】
刚听了系统开头的话,谈苏就惊讶了,她之前还以为玩家就这么多,都已经凑到一起了,没想到胡诗岚也在这个次世界中。前面他们都没有碰上,居然在主线任务中遇到了,看来应该是因为她跟他们几乎同时出现在了墓地中。
谈苏随着系统的话而看向左右。他们所有人都被带到了那个白色房间中,胡诗岚就在不远处。胡诗岚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熟人,跟谈苏和章穹挥了挥手后就快步走到两人身边,然后用充满敌意的视线扫了扫一旁的金漪漪和朱凯歌。
【本任务中,在通往玛丽·肖的坟墓路途之中,玩家将面临一道道难关,半数以上玩家通过则获得一枚通行证,通不过则无法得到通行证。获得五枚通行证之后,通往玛丽·肖的坟墓之路将直接开启。在通关过程中,将会有来自玛丽·肖的恶意,请合理安排。本任务玩家将有100分钟。
倒计时现在开始。】
随着系统话音落下,谈苏发现他们从那过渡的白色房间出来了,亮堂的氛围瞬间变得阴沉沉的,而他们脚下的地面踩上去也是软绵绵的,就像是踩在某种软体动物身上,不适感从脚底升起,直达心脏。玩家们就站在一处圆形的土路上,唯有一条通道通向前方。通道两边是茂盛的灌木丛,越过灌木丛,零星地分布着三三两两的坟墓,凄清的月光打在惨白的墓碑上,看得人连脊背都凉飕飕的。
谈苏低头看了下,手表上已经出现了倒计时,并未因众人的呆愣而有任何停顿。
“谈苏,章穹,你们怎么跟他们在一起?”胡诗岚指了指金漪漪和朱凯歌两人。直到此刻,她才有机会说话。
谈苏疑道:“他们……怎么了?”
胡诗岚脸上闪过一片嫌恶:“之前的次世界,我跟他们不对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