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玉像小时候那样揉揉妹妹的头,笑道:“你是咱们家唯一的女孩儿,这些都是应当的,哥哥赚钱给妹妹花用天经地义,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黛玉红了脸,想起日后要离开父兄弟弟又湿了眼眶,臻玉忙揽着妹妹安慰。
过一时,累得满头大汗的晴空几个进来,把册子送上。臻玉因道:“黛儿看,这次哥哥带回来的多是布匹衣料,都是江南各处的特产,别处不多见,里面各种都有上中下三等,你留着做衣服送人赏下皆可。还有几箱子各色珠玉宝石,里面各等都是用匣子分开装的,用的时候拿去铺子里镶嵌雕刻就好。还有这个匣子。”臻玉指着刚刚命人抬进来的一口红木小箱子道:“这里面都是珍品,留着给你压箱底。”
黛玉早被这些置办嫁妆的话羞得脸通红,又不舍得拂了哥哥的好意,只得低头应允,一时又心里感激开怀——自己何其有幸,得这样的父母兄弟疼宠!
馥玉见大哥回来很是高兴,这几个月没见可把林家的小少年想坏了,碍着还要去夫子那里,听说哥哥去姐姐那里说话儿也只得按捺下来习字读书等着下学。**好在天热下午不比去书房,夫子也听说林家大公子办完公差回府,遂看见有些毛糙的大字也没多加呵斥,只罚了十张就叫他回去了。
馥玉小少年听见十张大字本来还有些苦脸,可一听夫子言明日交上现下可回去立刻咧嘴像夫子行了礼,猴一样窜出去了。夫子摇摇头,转眼又羡慕林大人家三个儿女感情和睦,个个又是极好的,真真是福气。
腻着兄姐说话用饭的馥玉小少年正高兴着忽然猛地打了一个冷战,黛玉瞧见了,忙拉过去摸摸弟弟的脑门,这大暑天的,不是伤风了罢?
馥玉没觉着哪里不舒服,正拉着哥哥讲来回的见闻呢,臻玉和黛玉见弟弟红润着脸蛋儿,眼睛晶亮有神,也放下心来。而三兄妹不知道的是周府书房里林老爹正和周舅舅在看周夫人跟各家夫人要来的女孩儿的画像呢,这次回来后林如海见自家儿子和景王越发黏糊的紧,牙酸眼疼,心里头思量更多。这不,跟周舅舅商量后,决定先给馥玉定门亲事,林如海觉着自己当年失策,要是早早给大儿子定下门好亲,弱冠后再娶就是,也不会有如今这些事了么?所以,小儿子一定得抓紧,先下手为强么!
趴在桌子上,两个加起来快百岁的老头儿看那些小姑娘的画像,一个说:“老林,你看这个不错,模样周正不说,看下面姐姐写的话,这性子也好,很是温顺孝顺。”
林如海头也不抬,道:“那个我刚看过了,米家家风不错,但米夫人有七个姐妹就有一个兄弟,她们家几代都是这样儿,我还指望着馥玉给他哥哥过继个儿子呢!”
周炳一听,立刻卷起画轴,搁进一旁的兰花白瓷缸里,嘴里还说道:“是这个意思,这女孩儿不行。”
一会儿,林如海又拿起一张画儿道:“这个不错,张家夫人能生,这女孩儿一看面相就是好生养的,他舅舅,你看看。”
周炳兴致勃勃的凑过来,一眼之下就皱起眉头,哼道:“你这是什么眼光,馥玉长得好人又聪颖,你就给他找个这样的媳妇儿?你看才五六岁就胖成这个样子,那张家这两口子和大些的儿女,哪个不是上了轿就累垮轿夫?能生怎么了,这样儿就跟那啥似的会不能生吗!”
林如海也觉得这姑娘长的是有些福气过头,不过眼馋张家夫人这些年一连生了七八个才说的,这会儿听得周炳这么说,很爽快的就把画轴搁到那缸里。反正都城闺秀多的是,他们要求也不多,只要家世清白,族中子弟教养严谨,姑娘模样差不多性子不错,最重要一条就是姑娘有个能生养的母亲和外家就行了!林老爹和周舅舅一心扑到画卷堆里,就不信找不到合适的……
这年,臻玉十五,水泱十九,两个都是都城中炙手可热的女婿人选,多少家里有姑娘的人家挂心着呢。不过这两个也怪,一个是慧眼一行大师说的,一个是钦天监当年算出来的,都是年满弱冠方可娶妻,这话出来让多少人家扼腕,偏偏姑娘的韶华等不得,若是定下来还好说,可眼瞅着这两人的架势却没有这意思。
圣上那里人们自然不敢说,这几年今上的手段和心机可是镇住了都城权贵,他心里想什么,一般人连私底下猜测都不敢。这样一来,苦的就是林如海了,整日被人旁敲侧击,还有上门来说和的,就连周舅舅也受牵连,托他做媒人给林臻玉说亲的送走一个来一个,弄得这两个给馥玉相媳妇的进度都慢下来好多。林如海虽然认了命,可胸里一口气还憋着呢,直接把包袱扔给了景大王爷,这事儿早晚传出风声,还不若早些解决尘埃落定的好!
水泱心里可美,他心里早有了想法。他对臻玉的看重,都城有眼睛的都看的出,林家这些年也是备受恩宠,林如海深入内阁,执掌吏部,臻玉自己也争气,这回办差回来自己又升了半级,成了从四品,这样儿事情发作出来,敢直接说到臻玉面上的人恐怕没有,只是那些眼光就难处理了,背后的流言也伤人。水泱自然不会让自家媳妇儿遭这样的罪,所以听林如海一说就进宫找他哥商量了,这事还得靠他哥摆平么。
水湛很头疼,这皮球踢到他这里,名声的问题最难办,众口铄金,就是帝皇也挡不住天下人的唾沫。
没好气的白了弟弟一眼,水湛觉得还好林臻玉有些能耐,这样事情就好办了许多。
其实都城这样世家公子之间的事儿不少,顶多都是被说嘴两天就过去了,而水泱和林臻玉之间的特殊一在于水泱的身份太高,两人差距实在有些大,二就是他们不和那些公子哥们一样儿,人家是“契兄弟”做着可家里面妻妾儿女一个不少,这两个却打定主意不娶亲了。若是贸贸然捅出去恐怕林臻玉就会在有心人嘴里落个男宠佞幸的名声儿,林家家声也受损。
水湛想了想就决定先按弟弟说的办,林臻玉有实才,心思也纯正,的确称的上是栋梁之才,这样多派些差事,让他在朝臣百姓面前多做些实际功绩出来,给人留下踏实有为的印象,官位倒不必急着升,过犹不及,把名声摆正了再说。等过些时日宫里面举行家宴的时候,再把他提溜来一同参宴,这里面的弯绕就够那些人好好掂量,林臻玉的婚事敢提及的自然就极少了。在水湛看来,直接把事情宣扬出去是最蠢的办法,林臻玉和水泱来往也不必避人,这样扑朔迷离反倒会让人对林臻玉忌惮。
水湛决定让林臻玉在户部和刑部再溜达溜达,这样历练一番再扔出去在地方上摔打几年,回来都城后谁还敢小看这样一个官儿。反倒是水泱,这几年应该做的就是蛰伏,都城永远不缺新鲜话题,景王再风光几时过去也就淡了。日后两人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纵使有什么风声传出来,有圣上在上面支着,两个哪个都不是软柿子,看敢拿哪个还说事儿?
想了想,水湛还是对弟弟道:“小九儿,邓美人有孕,如今已有三月。”说起来这个邓美人,水湛眉角就拧起来,这是个不安分的主儿,原是早几年就选进宫的,他不亲近后宫许久,却没想到着了一个小小美人的道儿。水湛气傲,对这个女人更是起了杀心,只不过她命好,还不等水湛动手就有太医说她可能有孕,水湛不看重这女人,倒是对她的孩子有些想头,这才没有动作。这邓美人以为自己母以子贵平步青云,可再想不到她的命运早在皇帝一个念头下注定了。
水泱闻言有些疑惑的看他哥,哥哥和先生之间有些不一样的气氛他是知道的,这些年哥哥又不亲近后宫,最小的孩子也有五岁了,他还以为…怎么如今出来一个怀有身孕的邓美人?不过看着自己兄长拧起的眉角和眼里的不悦,水泱立马猜到恐怕这里面有些弯绕,倒是掩下话头没有问。
果然,水湛顿了顿又道:“本来我是想着把宁儿过继给你,不过他到底年岁大些,不如从小儿养大的亲近,这邓美人肚子里的孩儿倒是正好,你若有了嗣子,林臻玉那里也好过些。”话没说完,两兄弟都清楚,若景王有后,那些宗亲就会消停些,至少不能因为这个理由找他们的麻烦,臻玉的压力会少很多。
水泱感激点点头,感觉窝心的很,要不是为了自己,恐怕哥哥早就把那个女人处置了罢?他本来就想着过继个哥哥的孩子,宁儿最小,也是以前最好的选择,那孩子母族不兴,人有些懦弱,与皇位是八竿子打不着。他原来也担心在宫里过了这么几年的孩子不会亲近臻玉,现在这未出生的孩子却是正好,他也不用和宁儿的母妃抢人。
打眼一瞧,水湛就明白弟弟的心思,这副又别扭又感动的模样儿他多久没见了,水湛忍笑,心里面憋闷的气顿时消了不少。虽然那女人是碍眼,不过姑且留她几个月罢。等到生了孩子没了他暗中的保护,这后宫里妒红了眼睛的妃嫔就能撕了她。哼,自作聪明的女人,他可是五年多都没有子嗣消息了!
弹了弟弟一个脑蹦儿,水湛笑骂:“行了,收起你那样儿来,以为我不知道你原来属意宁儿么,老早就打上的主意,现在这样儿也不嫌难看。”
水泱眨掉眼里头的湿意,一转脸又是正色对他哥道:“嗯,等过几年再让臻玉过继一个,正好作伴儿。”
水湛一口气噎住,没好气的想这弟弟才是给别人家养的,一颗心都吊人家屁/股后头了,看这没出息的样子!
既然事情都有了章程,水泱自然是颠颠的去林家报道了,在书房和林老爹密谈了会,出来两个人脸上都是“春光满面”:林如海听得水泱的话才真正放下心来,他也想的开,只当有了个儿婿罢了,再说圣上也同意,日后给臻玉过继个儿子,这样两人都算有了后,儿子的日子过得不会比别人家差到哪去,悬着的心放下了林如海自然高兴;至于水泱,和林老爹把事情说明了,竟然求得林老爹的同意,臻玉能和他一块住到林家隔壁他建的宅子去,这样儿,景大王爷能不高兴么,连一贯的面无表情都维持不住了。
在水泱的心里,林府隔壁倾注了他心血建造的宅子才真正是他和自家宝贝的家,就因为这个,他和臻玉亲亲摸摸什么都做过了,还死命忍着最后一道门槛,就是想着搬进家里面后再…水泱觉着他两个虽不能像常人那样大宴宾客正大光明的宣称,可该有的还是得,到时请亲近的人来聚一场,自家摆几桌宴席,自家媳妇心里头高兴了,才好洞房花烛么。
……
林府和水泱这边儿蒸蒸日上,可“原”荣国府这边儿就十分不好了,贾母像老了几十岁似的瘫在床上,眼神呆滞,却是时日不多了。好不容易才进的门来探候的凤姐瞧见,心里一咯噔,这样子,怕是不好了,怎么就几个月的事情,老太太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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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史老太君,您后悔了吗?(上)
凤姐见了快速消瘦颓丧下的老太太心里面很吃惊,一时又想起当初她才嫁进贾家门时老太太对她的好,眼圈就红了。见贾母呆呆的不理人,拉过站在一旁也是消瘦的紧的鸳鸯问道:“老太太这是怎么了?请过大夫看过没有?怎么就你一个,琥珀她们呢?”
往日光鲜亮丽爽朗大方的鸳鸯锈着一张小脸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
几个月前,贾府二房和大房分家,贾赦的大房和二房庶子贾环带着赵姨娘和姐姐探春很快就搬出去了,这挤了太多人的乱糟糟的房子一时空出来不少,老太太初时瞅着也是净心,身体一时好了许多,甚至能下去自己在屋里走几步。
贾母虽然分出去了些银钱首饰衣裳,可谁都知道老太太是最会过日子理家的,那些分出去的银钱加起来才多少,不过是面上账本银子罢了,老太太私自的恐怕还有十万两之多呢。贾赦、邢夫人和贾琏凤姐几个能不眼馋这些银钱么,心里都是怨贾母偏心的,要不是贾赦被王夫人败坏家声败坏子弟的作风吓怕了,贾琏凤姐早就在林臻玉的影响下巴不得离了二房那群拎不清的单过,恐怕谁也放不下这些银钱这么容易就搬出去。
就是尤氏婆媳需要仰仗贾母这边照拂过日子,这心里头也不是没有埋怨的,只是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不敢说出来罢了。这两个又是笨嘴拙舌的,贾母先前分家时明说了房子还可以住在一起,可衣食日常各家过各家的,这两个分辨不出,只好又央求着贾母给在后街买了一出只有一进的小院子,占了这边一点子便宜后,两婆媳就在王夫人不善的眼光中搬了过去。
尤氏是个糊涂人,先时宁府还在时,万万不敢反驳贾珍一句,最多就敢在背地里对着丫头姨娘使点子不入流的手段,每每还要被贾珍骂,这会儿离了贾母处是一点儿的主意也没有,只会哀声叹气只会掉泪珠子,去贾母处想和老太太、王夫人拉近乎,却被越发不要脸皮的王夫人连讽带刺红着眼泡子回来了。
胡氏出身不高,但很有几分人才手段,很是看不上尤氏的样子,要不是家里兄弟姊妹众多争得厉害,她早就回娘家去了。这会儿只好先安抚下尤氏,又细声慢语把尤氏哄得回转过来,两个人拿着那些银子托一直跟着的老仆在都城远郊买了处小庄子,那里离胡氏奶娘的老家很近,两个女人也算有些奔头。都城过日子花销太大,两人商量着等小庄子的房屋修葺好了,就卖了这处小院子,搬到庄子里面去住。
这两人始终没带走惜春,就是商量好搬走的事情也没跟惜春吱声儿。惜春眼瞅着嫂子侄媳妇就这么搬到后街去,又见环哥儿不要银钱也要带着三姐姐走,心里更是难受的紧,可是往常还能上栊翠庵找妙玉谈说玄理抛开烦恼,可贾家被抄,栊翠庵也被收了去,妙玉和她身边的小师傅已经回江南去了。
惜春见二太太对着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小姑娘憋闷的很,常常一股子狠劲上来就要绞头发当姑子去,不过到底是年纪小,若是身边儿有这些说佛讲道的人影响着,说不得哪天真会常伴了青灯去。不过现在没有人给她讲这些佛学玄理,没有人用这些开解她,惜春自己看了些时日佛经老庄,却益发烦躁,后来索性丢开手,只闷在屋子里不出去。历经这么些事情,惜春也是明白不少,她心里也害怕自己的亲事会被老太太用作筹码卖出去,却又束手无策,只自己宽慰自己,幸好年纪还小,暂时出不得门子去。
贾母把惜春迁到自己院子来住,把那处大些的院子给了宝玉,怕他委屈,仍旧改了院名叫“怡红院”。王夫人终于占了那出小院儿,她肚子里没有墨水,偏生想着重新树立威严,硬拉着贾宝玉给那院子起了名儿叫“如禧堂”,不伦不类惹得底下的丫鬟婆子都嗤笑不已。
八十多年风雨都挺过来了,贾母自然是个有算计的人,她心里头明白自己现在最大的依仗就是手里的银钱,是以不管王夫人怎么奉承怎么花言巧语,半分的银钱都没露给她。
不过到底是年老了,那些采买的琐事她不去管,本来是想交给珠儿媳妇的,但李纨执意不从,一丁点不沾手,任人再说再骂也是那副半死的人样,除了接送贾兰去书塾,镇日窝在屋子里,面都不露一个。
贾母没办法,只好交给王氏去管,王氏从中盘剥些她也睁只眼闭只眼装作不知道,不过眼见紫鹃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她倒是心急起贾宝玉的亲事了。要说贾宝玉的年岁并不大,不过常人家小爷十一二岁娶亲的也不是没有,贾母担心再耽搁些时日,等紫鹃生下的孩子大了,宝玉更不好说亲,毕竟谁家的姑娘嫁进来愿意对着个已经知点事情的庶长子,小时还好些,至少能拿捏住也能教的亲近么。
说到贾宝玉的婚事,贾母和王夫人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宝钗。本来贾母是图谋薛家的财产,可是现在二房的人都不善经营,再大的金山也挡不住只出不进呀,贾母就想起薛宝钗在家时常帮着料理家里的铺子,本事比起寻常男人都不差,更是心动,又听说那薛大呆子如今变好了,和他兄弟能撑起薛家的半边天,薛家生意比荣府抄家前还要好些呢,贾母就更满意了,有个能干的大舅子,宝玉娶宝钗进门更是合宜了!
这边商量好,那边贾母就派了得用的婆子去讨薛姨妈的口信儿,那婆子巧舌如簧,一说宝钗进门就是当家做主的,二太太身份尴尬不能辖制媳妇,老太太又年老,可不是现成的奶奶么;二说宝玉现在长进了,认真读书呢,以他的聪慧日后封妻荫子都是能想望的;三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贾府如今虽然破败了,可老太太手里的家私体己并没被抄没,那可不得有几十万两白花花的银钱,如今把大房打发出去了,这些日后还不都是宝二奶奶的?再者聘礼什么的也不会比那些世家子差。又敲边鼓话里话外是宝钗已经及笄,年纪不小了还没人家相看,贾府那边又是亲戚,又有金玉良缘的造化在,宝姑娘嫁过去还能受委屈么?
不知道薛姨妈是怎么想的,竟然有些心动了,和那婆子唠叨了甚久,宝钗在内屋里听着,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宝玉是什么样的脾性她还不知道么,说句大不敬的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想他读书入仕实在不靠谱。再者这婆子说了这许多,怎么宝玉未娶妻就让通房丫头有了孕却半个字不提?薛宝钗又急又苦,心里巴望着哥哥回来,能把那婆子撵出去,这段时日她也看清楚了,哥哥是不愿意自己嫁进贾家去的。
不过薛蟠前几日和冷二郎去直隶进货去了,还有几日才回,而且不知怎的,薛蟠自大狱里出来伤好后,就更不愿意着家了,连天在外头忙活,忙的时候就直接宿在铺子里,薛姨妈说他他也不听,看他忙的是正经事,薛姨妈说了几次也就罢了。
晚上,薛姨妈笑着端详宝钗,拉着她娘们儿叙了半宿的话。
薛姨妈是觉得贾宝玉这门亲事不错,她的确被那婆子的话打动了,虽然那婆子说的肯定是夸大了不少,可有句话说对了,薛姨妈心里清楚,宝钗都及笄了,眼看就十六成了老姑娘了,早些年还有人上门说亲可偏偏现在一处也没有,再留下去那就真嫁不好了。
薛姨妈因劝宝钗道:“ 贾家虽然现在落魄了,可宝玉含玉而生,是个有造化的,咱们又是亲戚,把你给了他们家,我眼瞅着也放心。”
见宝钗低头不语,薛姨妈又道:“我的儿,我何尝不知你的心思,都怪妈妈前些年想着国公府的富贵权势,把你耽搁了,若不然,以我儿的相貌才干纵使嫁入侯府宗族都是可的。如今虽然不显,可咱家没了皇商的招牌,到底就成了一般的商户,那些高门是瞧不上了,你…你,你年纪又不小了,唉,咱们娘俩是造的什么孽哟,我好好的女孩儿……”说着这个便哭起来。
宝钗忙宽慰她,只是心里也是自叹自怜,想起来少时和贾家姐妹一起做的诗“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姐妹们都嬉笑她“我们家已出了个娘娘来,难道宝姐姐将来也是个王妃么”,心口跟刀磨似的疼,眼睛一酸,颗颗泪珠子就停不住了。
薛姨妈擦擦泪,握着宝钗的手道:“话说回来,我也算看着宝玉长大的,那孩子最是个温柔体贴的,往日里就‘姐姐姐姐’叫的亲热,待你比别人都好上几分,你们俩又有话说,若是成了,莫不是一桩美事?”想起紫鹃和她的肚子,薛姨妈眼里闪过一道厉芒:“至于他那个叫紫鹃的通房,我儿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你是主她是仆,只要笼络住宝玉,神不知鬼不觉就能让那碍眼的没了,你想想小时候你父亲不是还有几个受宠的姬妾么,可到后来那些人怎么着了?”
这话说的就忒露骨里些,饶是宝钗一向比旁人家的女孩儿成熟大方也被这话弄得低头不知怎么好。薛姨妈说出口也知道自己莽撞了,跟未出门子的姑娘说这些就过了,不过薛姨妈对后宅的事情比宝钗这个姑娘到底见得多,因道:“我儿别嫌妈妈话直,但凡女人,这些你总要学会的,那个爷儿心里不花花,屋里头没几个狐媚子的?”
这话说出来母女两个同时想起黛玉来,倒不是别的,而是随着和林府结亲,这席家的惯例“四十无子方考虑纳通房”的规矩传了出来,在都城引起一片哗然,多少人家面上不屑可心里面掂量着人家子弟做女婿,更私底下羡煞了满都城的闺秀和夫人。